號音將熟睡中的蔡鍔驚醒,用從士官學校訓練出的速度摸黑飛快地穿好軍服,依然漆黑的外面已經是一片忙亂了。不,可以用忙碌,但不能用忙亂來形容。
蔡鍔藉著不遠處燃著的火堆看了下懷表,現在只有五點鐘,山東兵已經起床,開始整理行裝了。
蔡鍔出了廟門,立在石砌的台階上默默地觀察著山東兵的動作。軍隊的戰鬥力可以從方方面面來觀察,內務也是極為重要的方面。日本士官學校就極為重視學員的內務管理,要求一切都有章可循,一絲不亂。現在,山東軍顯然是以隊為單位管理的,每隊大約佔了十二座帳篷,每座帳篷安置了一個棚(班),士兵們的行動都是以班為單位展開的,仔細觀察,每個班又分成了四個組,每個組三個人一起活動,拆帳篷,打背包,一切都井井有條。不一會,兩輛大車過來,面前這個隊的官兵們將收攏好的帳篷抬上了馬車,開始捆紮。號音再次響起,士兵們放下手裡的活計,以班整隊,然後排隊往另一邊走,準備開飯了。
傳說山東軍豪奢,裝備精良,以帳篷看確實如此。北洋軍尚未達到如此的水平,有了這些安裝拆卸方便的野戰帳篷,部隊便不懼野外宿營了。即使是在最寒冷的冬季,部隊照樣可以展開野外訓練和作戰,不至於因嚴寒導致病號的增多而影響戰鬥力。蔡鍔注意到山東兵的背包都很小,顯得很精幹。他有些好奇。下了台階朝最近的一個班走去,士兵們都將背包擺放在一起,每人手裡拎了一個圓筒狀的東西,估計是餐具。蔡鍔走過去,蹲下察看背包,發現竟然不是棉被而是毯子!
「你是什麼人?」隊官走過來,發現這個青年軍官身上軍服的不同,警惕起來。
「哦,我是閱兵處派來的聯絡官蔡鍔。想不到你們竟然用上了毯子!這可比被子方便多了。」
「蔡參謀官,」廟裡出來一個軍官。「你讓我好找。周司令請你回去吃飯。」
「哦,我想看看士兵們吃什麼,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他們一起吃。」
「這個簡單。因為早飯的標準是統一的。即便是支隊司令。與士兵完全一樣。請。」
蔡鍔只好跟著那名軍官回了廟裡。周毅已經立在住所前等候了,「你去給蔡參謀官打了飯送過來。蔡參謀,請進來。早晨還有些冷呢。」
「周協統。沒想到貴軍竟然全部配備了軍毯!」
「這有什麼?」周毅無聲地笑笑。一向重視部隊後勤建設的蒙山軍隨著山東實業的興起,裝備是全方位的改善了,絕不止是武器的改進。軍毯是從去年下半年陸續裝備第五鎮各部的,確實被原先的棉被方便多了,睡覺時士兵可以鋪一半蓋一半。打包行李時也整齊美觀了許多。但龍謙仍然不滿意,指示後勤處在防潮保暖等方面繼續提出改進要求。
「這可不簡單呢。」蔡鍔想就帳篷與軍毯與周毅聊聊,那位軍官已經打來了熱騰騰的飯菜。
「吃飯,六點鐘部隊將開拔了。我決定提前半小時走。」周毅揮了下手。
蔡鍔接過「飯筒」,發現竟然是多層的,最下面一層是粥,上面兩層一層是三個饅頭,另外一層放了兩塊臘肉和一個鹹鴨蛋。
「啊,想不到你們的早飯這樣好。士兵們都是這樣嗎?」蔡鍔驚訝於竟然有鹹鴨蛋和臘肉,這可比北洋軍的好多了。
「完全一樣。我們對軍官沒有特殊。」周毅已經坐下來開始用餐了,「饅頭管夠,不夠就吭氣。但肉蛋每人一份。」
「這些都是你們從山東帶來的?」蔡鍔用鋼勺指著臘肉和鴨蛋。
「當然。我的一個輜重隊專門運送給養嘛。你們又沒給我們一斤糧,一兩肉。」周毅說這番話時有些自豪。這份早餐是按照戰時標準配製的,蒙山軍制定規範的伙食標準已經很久了,經過了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隨著實業集團的興起,部隊的財力增強了,伙食也就越來越好。龍謙在後勤處內設了一個伙食研究所,專門研究如何讓士兵吃好飯,特別是行軍作戰時的伙食問題。臘肉、鹹鴨蛋都是為了儲存容易,原先由魯南農場製作,現在蒙山軍已經建了三個農場了,從開始的種莊稼到現在主要培育良種、種植蔬菜、圈養豬羊雞了。雖然農場的產品不足以承擔全軍的蔬菜肉食供應,但其中的意義大家都理解了。
「這個,怕是日本軍隊也趕不上了。」蔡鍔香甜地吃著早飯,感慨道。能在戰場吃到熱乎乎的飯已經是一種奢望,更別想著有肉和蛋了。
「要想讓士兵打好仗,首先就得讓他們吃好飯啊。這個道理,我也是後來才領悟。對了,要告訴你,軍官每月要交三個銀元的伙食費,士兵就不交錢了。」
「軍官還要交錢?」
「當然。軍官的薪餉高嘛。」周毅吃飯很快,已經吃下了兩個饅頭,將半桶白粥喝光了,叫「飯筒」交給他的jing衛兼通信兵,「通知部隊準時出發。不得延誤。」
六點鐘,在淒厲的軍號聲中,山東軍整隊出發了。
蔡鍔牽著馬站在廟門前,默數著通過自己身前的隊列,觀察著山東軍官兵的身體素質和裝備,發現山東軍的士兵看上去都很強壯,而裝備更是精良,幾乎清一色的德制98式步槍,每個營都有四挺馬克沁重機關鎗,而隊官都配了手槍。除掉四個步營,還有大量的配屬部隊,騎兵、輜重兵及大批的馬車,目測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輛。不過,沒有看到一門大炮。
「走。蔡參謀官,我們要在八點前趕到郭家窯。」那位姓姜的參謀處長對蔡鍔道。
「好。」蔡鍔翻身上馬。在早起的居民注視下,跟隨支隊指揮機關出了大井子村,朝西南而去。
行軍是觀察一支部隊戰鬥力的重要項目。蔡鍔很是注意了山東軍這個混成標行軍的狀況。部隊幾乎靜默無聲地行軍,除掉周毅協統等少數軍官外,包括那位葉標統都是步行開進。隊伍按照隊為單位,每個隊首都有旗手舉著紅旗,可以很清楚地分清楚各支部隊。
大約走了十幾里地,號音次第響起,部隊聽到號音後原地休息。士兵們有的坐下解開鞋帶整理著鞋襪。有的互相幫助著整理著背包和子彈帶及手榴彈帶。幾乎沒有人出聲。休息了十分鐘,號音再次響起,部隊整隊,繼續前進。
蔡鍔見第五鎮的軍官們再沒有騎馬。連周協統也在步行。他也不好意思上馬了。
「姜參謀長。貴軍訓練有素,令人欽佩。眼前這副情景讓我想起了日本陸軍,」蔡鍔對並排步行的姜義柳說。「在我看來,日軍也不過如此了。」
「龍司令根本就沒有將日軍放在眼裡。都說德國陸軍天下第一,我們看齊的是德軍。」
「對了,聽說貴軍在膠東與德軍聯合演習過?」
「是的。搞了兩次,一次是營級規模,第二次是團級。」
「啊,勝負如何?」
「平手。」姜義柳自豪地笑笑,「那是龍司令給德國人面子,其實第二次是我們贏了,演習被及時叫停,算作了平手。對了,我們跟德國人演習是不設預案的,不像這次秋cāo,閱兵處制定了嚴格的演習科目。」
「沒有預案?」
「只劃定區域。」
「這樣啊。」蔡鍔想不到國內竟然有一支部隊看不起日軍,將目標選定了德軍。聯想到蔣方震謀劃著去德國學習軍事,不禁有些神往,「喔,姜參謀長,你是何時進入第五鎮的?」蔡鍔見姜義柳談吐文雅,不像是響馬出身。
「你別叫我參謀長。我不過是第五鎮參謀處副處長。這次跟周協統來,目的是檢驗下我鎮的訓練成果。要說加入蒙山軍嘛,也算早了,我其實是當初武衛前軍的軍官,庚子年在天津郊外與八國聯軍打仗,部隊被打散了,遇到我們司令,就加入了。」姜義柳禁不住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場戰事,算是徹底改變了自己的人生。現在他雖然是副處長,實際上代行處長職權。司徒均事情太多,參謀處的一般性業務根本顧不過來。一個「降將」坐到了有「軍隊大腦」之稱的參謀處長的位子,無論如何不能說是受到歧視。
「啊,早就聽說過貴軍在西沽痛擊聯軍的輝煌。這才是軍人的榮譽啊。」蔡鍔真誠地說,「聽說那一仗你們捉了英國中將?」
「是。西摩爾中將。一直跟著我們,從běijing跑到太原,最後交給了朝廷。據說西摩爾回到英國後還給我們司令來過信呢。」
「有意思……對了,剛才你說蒙山軍?為什麼自稱蒙山軍?」
「嘿嘿,第五鎮源出蒙山寨,是龍司令官將這支響馬一手引上了正途。也是不忘本嘛。哦,蔡參謀官,這次參演的部隊你是兩邊都見了,你認為本次會cāo,南軍可能勝嗎?」
「不好說。南軍真不錯,第八鎮組建雖晚,但下了大工夫。而北軍是北洋第三鎮為主,那可是袁大人一手訓練的精銳。」蔡鍔對姜義柳所問的這個問題感到興趣,「姜處長,你們呢?有沒有必勝的把握?」
「必勝的把握不敢說有。但對於我們蒙山軍來說,演習就是打仗,打仗是另一種演習,如此而已。」
悠揚的號聲再次響起,郭家窯已經到了。蔡鍔看了下懷表,現在是七點四十五分。也就是說,二十多里的路程,第五鎮的這個混成標只用了不到兩小時就走完了……)
ps:親戚病逝,明日弔唁,有可能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