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cāo是中國古代軍事學的一個獨特名詞,意為秋天裡的操練。在冷兵器時代,騎兵是戰鬥力最為強悍的兵種之一。三秋集結,草盛馬肥,歷代帝王選擇此時舉行騎兵或步騎兵結合的軍事操練,是為秋cāo。
為什麼會將秋cāo地點選在彰德?由於此次秋cāo為數省駐防新軍聯合秋cāo,河南處於直隸湖北山東之間,地理位置優越,可以照顧各方面的利益。其次則因為彰德一帶的地形適宜會cāo,主要是平原,但也間雜著丘陵,適合步兵、炮兵及騎兵諸兵種的運動對抗。
10月20ri上午時分,幾匹駿馬跑過了湯河上的一座木橋,朝東疾馳而去,揚起了一路煙塵,引得橋下幾個浣衣的婦人仰頭張望。帶頭的是一個清瘦的青年軍官,穿著北洋灰色的軍服,他就是去年被袁世凱從湖南禮聘至北洋擔任參謀官的蔡鍔。他現在是去接應一路步行而來的山東兵。
彰德府的客棧幾乎全部客滿了,各地督撫代表,媒體記者雲集彰德,各國駐華武官幾乎全部抵達彰德府,光是各大城市的外國記者就來了一百多,都是來現場觀摩報道滿清新軍大規模的軍事對抗演習的。這些人早將客棧全部包下,因為來彰德的賓朋超過了預計,連給山東方面預留的幾家客棧都被更高級別的領導下令給了外國記者使用。蔡鍔此去,既為禮貌上的迎接,也是為山東軍解釋相關事務,其一便是住宿問題,想必山東軍政首腦也來了不少,這些人總是要住在城裡的,現在搞得連一間像樣的客棧都沒有了,有些說不過去。其二是演習程序上的改變,原定的先檢閱後演習的程序已經發給了山東第五鎮,現在閱兵處卻改成了先演習後檢閱。而且,時間提前到了後天凌晨,也就是10月22ri凌晨。著對於山東軍來說有些不公道,剛到(他們是昨晚抵達指定的集結地的),地形不熟,指揮系統不熟,又純是配角,確實有些欺負人。所以蔡鍔向袁世凱提出去一趟大井子,袁世凱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但鐵良卻給了蔡鍔一個任務,傳達有關事宜可以,但要順便嚴查一下山東第五鎮的軍紀,不得姑且。鐵良還派了一個親信軍官叫袁本超的跟蔡鍔一同前往大井子。
四月間京漢鐵路在張之洞的主持下已經正式通車,南洋和北洋的參演部隊有火車坐,但來自山東的第五鎮部隊則必須邁開他們的兩條腿,從山東一路步行過來。
蔡鍔是湖南寶慶人,今年二十四歲。他是前年自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那一屆有些特別,前三名竟然是三個中國人,第一名被蔣方震所奪,第二名即是蔡鍔。第三名本來是另一個中國留學生張孝准,結果臨時被宣讀名次的日本軍官挪到了第五名——實在是太丟人了!本期只有四名中國人,竟然佔據了前三名,連天皇御賜軍刀都被中國人拿去了,實在是讓日本人臉上掛不住。按照士官學校的傳統,獲得畢業第一的將獲得天皇御賜軍刀,這對於狂熱擁戴天皇的日本陸軍軍官來說,這是無上的榮譽。
現在,蔣方震張孝准去了關外編練新軍,自己回老家湖南混了一年後被袁世凱招到了北洋,頗得器重。只有另一個同學廣東人許崇智回了廣東,不曉得在幹什麼。不過,論兵學的造詣,許崇智不如蔣、蔡、張,但論人情世故的熟絡,許崇智卻在三人之上。
蔡鍔這年尚不滿二十四歲。他和蔣方震等人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事跡傳回國內,受到了軍界大佬們的高度重視,成了爭相招攬的「香餑餑」,但沒有人知道他之前的歷史,他在1900年即參加過唐才常組織的湖南自立軍起義,失敗後才跑到日本,主要是躲避後續的搜捕,而在他到日本後,卻拜入了梁啟超門下,在梁啟超主辦的《新民叢刊》上經常發表文章,闡述自己救國主張。或許是受了梁啟超的影響,蔡鍔不像張孝准一樣加入了同盟會,而是謀劃著走另一條路,這就是以軍事反清。只有握有軍隊,方能成就大業。
蔡鍔在進入袁世凱幕府,感受到了北洋諸將對山東第五鎮的敵意,才曉得第五鎮竟然是北洋的異類,而統帶第五鎮的龍謙將軍竟然有著傳奇的色彩,一個在庚子年冒出來的響馬頭子竟然打造了一支令北洋深感頭疼的強軍,掌控了山東省。而後來結識的吳祿貞講述了他兩年前跟隨奕劻鐵良赴山東點驗第五鎮的一些往事,對於龍謙的出身的描述讓他深感興趣,吳祿貞對第五鎮戰力雄冠全國的判斷更讓他吃驚。於是他不斷收集第五鎮的有關資料,竟然有些後悔耳目閉塞,沒有去山東而是跑到了保定,這或許真是一個錯誤。
十點半左右,蔡鍔一行六人抵達大井子,遠遠看到村外剛收割完莊稼的田野裡立起了一大片的帳篷,那無疑便是昨晚抵達的第五鎮臨時設置的軍營了。
「站住,下馬接受檢查!」路邊跳出兩個持槍的士兵,攔住了放慢速度的蔡鍔一行。
「瞎了你的狗眼!我們是閱兵處派來的聯絡官!這位是蔡參謀官!快帶我們去見龍謙!」袁本超提馬上前,大聲呵斥哨兵。
「俺知道你是哪根蔥,你給我下來!」哨兵上前拽住袁本超,將其拖下了馬背。袁本超大罵著去摸腰間的手槍,被哨兵用上了刺刀的步槍逼住,槍栓一拉,子彈已經上膛了。
「不要亂來,我們真是閱兵處派來的,這是關防。」蔡鍔摸出臨來是開具的蓋著閱兵處大印的「介紹信」遞了過去。
另一個哨兵接過信函看過,「你就是蔡鍔參謀官?各位請下馬吧,我帶你們去支隊司令部。」
蔡鍔制止了袁本超的暴怒,牽著馬跟著哨兵往軍營深處走去。
「周司令有命令,軍營內除了傳令兵,不得縱馬奔馳。」哨兵將信函還給了蔡鍔。
蔡鍔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士兵的軍服武器,槍是德制98式步槍,軍服的顏色和式樣跟北洋完全不同,頭上戴著的不是北洋新換的大簷帽,而是一種桶狀軟帽,軍服是深黃色的,腰間紮著皮質武裝帶,腰後左右各有兩個黃色的皮質子彈盒,腳下穿著的竟然是黃色的翻毛皮靴。
「第五鎮果然裝備精良……」蔡鍔心裡嘀咕,「龍謙將軍到了嗎?」
「沒有。」士兵答道。
「什麼?龍統制沒有來嗎?」
「不就是一個演習嗎?用不著俺們司令親自來!俺們和德國人比試,龍司令都不去。」
龍謙竟然沒有來!蔡鍔有些失望。他四下打量著山東軍的營地,驚訝地發現昨晚抵達的山東兵竟然挖掘了戰壕和掩體!不遠處的樹林前架起了兩挺馬克沁機關鎗,幾個士兵正在加固著機槍陣地。
「這些壕溝,什麼時候挖的?」袁本超驚問道,他發現山東軍竟然對著彰德府方向佈置了防線。
哨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十分鐘後,蔡鍔一行被哨兵領到了一座破敗的廟宇前,「報告,接到閱兵處派來的蔡參謀官等六人,他們身上帶著閱兵處的公文,要見周司令。」哨兵對迎面走過來的一個挎著手槍槍套的軍官立正敬禮,大聲報告道。
「很好,回去執行你的任務吧。」軍官回禮,對蔡鍔等人認真敬了個禮,「請各位跟我來吧。」
蔡鍔在進入廟門前已經觀察了山東軍臨時紮下的營地,見四下嚴整有序,來往的官兵嚴肅齊整,精神飽滿,完全不像是一支長途跋涉而來的疲兵,倒像是在此長期駐紮的部隊,不禁對第五鎮產生了極大的好感。他們真是昨晚才到的嗎?
「到了,請各位稍候,我去通報周司令。」軍官攔住了蔡鍔等人,進了西配殿的一間有著哨兵把守的房屋,那應該便是山東軍最高長官的住所了。
周毅和葉延冰、姜義柳等人迎了出來。
蔡鍔向周毅報告有關事務時,一直打量著這位面無表情的協統及他身邊數位年輕的軍官,見周毅協統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面白無鬚,穿著跟哨兵完全一樣的軍服,不同之處是既沒有佩戴任何武器,更沒有戴軍帽,亮著他那個錚亮的光頭。早就聽說第五鎮上下不留辮子了,直到今年春天,朝廷總算同意新軍去辮了,但據說第五鎮自成軍以來就不留辮子,真不知他們怎麼說服朝廷的。
「這麼說,明早就要開始對抗演習了?」周毅等蔡鍔說完,輕聲問道。
「是的。」
「我軍被編入南軍,對吧?任務是什麼?我軍的集結地在哪裡?還有,地圖帶來了嗎?」一直站在周毅身邊的葉延冰急問道,不等蔡鍔回答,繼續道,「南軍指揮所在哪裡?我們需要見南軍最高指揮官。」
這些都是蔡鍔此行的任務,「周協統,我可以帶您去見張彪、黎元洪大人……具體的任務,他們會交代的。」蔡鍔驚訝於第五鎮率軍參演的幾位指揮官的年輕,「各位大人,你們還有一天半的準備時間。」
「先是改變會cāo程序和時間,讓我軍差一點趕不上。然後是不准我軍進城……不安排駐地也就罷了,最為過分的是,連糧食蔬菜都不予提供。」周毅冷冷地對蔡鍔道,「蔡參謀官,難道北洋部隊也是這個待遇嗎?」
「這個,想必昨晚前來聯絡的人已經解釋了。至於給養問題,周協統可以向閱兵處反映。卑職只是來聯繫有關會cāo事宜的。」蔡鍔拉了下袁本超的衣襟,恭敬地答道。
「好吧,咱們演習場上見。現在時間緊迫,我就不招待各位了。請蔡參謀官帶路去見南軍指揮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