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1905年的秋天,朝廷的目光對外關注著日俄戰爭結束後的和議,對內關注著立憲之爭。對於山東一省,暫時是沒人關注了。
其實,在奉天會戰尚未分出分曉,**波羅的海艦隊(更名為第二太平洋艦隊)萬里赴援之時,列強就開始了基於自身立場的調停了。
美國總統羅斯福(非那位因二戰爆發連任四屆之美國領袖)便展開了一場大規模的調停活動。羅斯福從開戰以來看到了**的表現,深恐**打不贏日本而徹底戰敗。到那時,日本的注意力將從**轉開而對準了美國。
法國因德國的因素,是**傳統的盟友,在**有著巨額的投資,這時候也擔心投資血本無歸,也強烈要求**與日本媾和。
德皇威廉二世則有自己的一套小算盤,他認為**在失利後締結和約,將會使其軍事威望喪失殆盡,這個結果或許將置沙皇於死地,甚至導致**君主制度的覆滅,從而產生**制度。而**制度產生於野蠻落後的**,將會表現出同文明社會完全不同的恐怖面目!(威廉的預測驚人地準確)所以,**不要媾和,而應當將戰爭拖延下去!哪怕再拖上一年也好。日本在海外維持一支龐大的軍隊比在國內的耗費高的多,財政問題會拖垮日本。
日本在未取得對馬海戰勝利之前並不想與**坐下來談判,他們認為籌碼還不足,**人不會輕易就範。
幾個月後,**龐大的艦隊折戟對馬海峽,局勢完全變了。除卻極少數人,如美國太平洋艦隊司令埃文斯和英國地中海艦隊司令貝雷斯福德,沒人能料到對馬海戰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羅斯福總統不再猶豫了,立即著手進行調停。
**是願意停戰的,戰爭沒拖延一個月,沙皇制度崩潰的危險就加深一分。對於這一點,沙皇尼古拉二世十分清楚。事實上,從1905年的1月19號之後,他就不敢在京城公開露面了。那天在冬宮前的涅瓦河畔舉行耶穌受洗節的檢閱時,對岸的彼得保羅要塞沒有發射禮炮,而是讓一發真正的炮彈從沙皇的頭頂飛了過去!**高層再也沒有勇氣將戰爭進行下去了!
對於日本,它已經精疲力竭了。它的問題主要是財政問題,巨額的軍費將日本拖垮了!整個日俄戰爭期間,日本的戰費是18.6億日元。為其1903年所做的戰爭預算的7.6倍。通過六批內債,共籌措的到6.8億元,向英美籌借的五次外債總計9.27億元。,折合英鎊1.07億。日本的國債從6億日元上升到了24億日元,每年要支付1.1億元的利息。人均納稅負擔從每年的5日元提高到了1906年的10日元,翻了整整一倍!現在,日本已經達到了獨佔朝鮮和將**勢力從南滿驅逐出去的目的,結束奉天會戰後,日本在滿洲保持著一支34萬人的龐大部隊,相當於它的常備軍的150%!耗盡了保衛日本列島的人力資源!在國內,許多村長向官府報告說,由於年輕人都被應徵入伍,村裡的稻田已經荒廢了大半,次年肯定要發生饑荒了。前線的情況也不好,有一個日本聯隊在公主嶺方向稍一遇到俄軍的反擊便潰散下來,丟棄了隨身攜帶的槍支和其他裝備。在攻克旅順起到了決定性作用的滿洲軍總參謀長兒玉源太郎大將和海軍大臣山本權兵衛海軍大將都主張立即簽訂和約。
於是,和談開始了。幾經周折,談判的地點定在了美國新罕布什爾州的樸茨茅斯軍港。從1905年的8月9ri開始,一直到9月5ri才簽訂了樸茨茅斯條約。
即使**戰敗了,它也不是任日本宰割的滿清。
**向日本轉讓了關東州的租借權,轉讓南滿鐵路,割讓南薩哈林島,承認日本對朝鮮有著絕對權利,日本在**遠東沿海享有捕魚權。
但不賠償日本一分錢!
日本希望得到巨額的戰爭賠款。大部分日本民眾認為**會割讓全部薩哈林島,海參崴、濱海省及勘察加半島,並獲得20億日元的賠償。甚至連最保守的資產階級也認為會獲得10億元的賠款。
但除了**支付為了贖回戰俘的4600萬盧布(折合日元3067萬)的伙食費外,日本沒有得到一分錢的賠款。
朝鮮成為了殖民地,南滿鐵路到手了,連帶著還拿到了一個旅順軍港(日本與**不同,它可不缺良好的軍港),薩哈林島(庫頁島)也拿到了一半。按說日本這場死傷了幾十萬人耗費了近20億日元的戰爭沒有白打,但帳不能這樣算。
這就像做生意,拿到手的東西變現需要時間,自己身上的債務卻是實實在在的!列位也不要拿一百年後的日元匯率計算,這個時候的日元蠻值錢,日元與中國流通的銀元差不多是一比一的匯價,而銀元與銀兩的關係是1;.07,也就是說,日本打贏日俄戰爭花掉了十三億兩白銀!
花了十三億,卻只拿回了3000餘萬的戰俘伙食費!除卻那些尚未得到收益的領土,讓從甲午到庚子兩場戰爭嘗到了戰爭賠款甜頭的日本情何以堪?要知道,戰列艦是海軍最具戰鬥力、最龐大的艦隻了。甲午後從英國訂購的兩艘戰列艦「富士」和「八島」號,加上回航的費用,每艘不過一千萬出頭。
樸茨茅斯條約的內容傳回日本,立即引發了一場狂熱的民族主義政治風潮。許多日本城市下半旗以**和約的簽訂。工人們臂纏黑紗,聚集於東京的ri比谷公園集會,反對這一屈辱的(沒有拿到賠款)的和約。集會後,群眾焚燒了公園附近的內相官邸,外相官邸,國民新聞社等建築。連首相桂太郎都接到了暗殺的威脅。日本將此事稱為「ri比谷燒打事件」。事件並未平息,日本人將襲擊的對象從政客蔓延到英法等國的商人。因為據說是他們威脅如果不簽約就別想借到外款。9月6ri,四座美國教堂和一座法國教堂被焚燬。暴動繼續蔓延,從東京蔓延到了大阪、神戶、橫濱等城市。這場暴動最終導致了桂太郎內閣的倒台。
愚蠢的滿清政府沒有去研究日俄戰爭之後帶給中國的機遇或者危機。自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被英國敲打國門漸失後,直至其覆亡,滿清政府從來沒有一次主動地應對世界上發生的任何一次危機。
危機似乎可以解釋為帶有危險的機遇。機遇就藏在危險之中,不過很少人能發現並且抓住。
在1904年夏秋之交被章士釗「忽悠」來山東出任山東師範大學校長的蔡元培被邀請參加了一次名為「日俄戰爭後果」的研討會。說來奇怪,研討會是華源實業集團旗下的經濟研究會組織的,但山東省的軍政首腦都參加了,山東大學、山東工業大學的校長也受邀參加了。
據說經濟研究會定期開會,但蔡元培卻是第一次參加。來山東一年了,諸多新鮮事物層出不窮,已經讓蔡元培對於新鮮東西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一個實業集團創辦經濟研究會還是讓他感到吃驚。而且,這個研究會竟然去研究國際政治問題,這就更讓蔡元培感到驚異了。
會議主報告是第五鎮高級參議方聲遠做的,報告的題目是《日本政府在日俄戰爭後的政策走向》
題目是夠大的。蔡元培算是對國際局勢比較在意的,自認做不了這樣的報告。
設於華源集團總部大樓的會議室是西式的,很簡樸。一個掛著黑板的講台,下面是三排木質座椅,不同於常見的帶有圓形扶手的舊式椅子,而是可以折疊的、沒有扶手的椅子,這些椅子無疑是華源傢俱廠的產品。
蔡元培的座位在第一排,挨著第五鎮統制官龍謙將軍。蔡元培不喜歡與軍人打交道,會議室裡好幾個身穿筆挺軍服的軍人讓他不舒服。但蔡元培已經知道,在山東,第五鎮不僅是一個軍事上的存在。它的勢力深入到城市和鄉村的各個方面,沒有人可以避得開。蔡元培目視著龍謙,龍謙報以微微一笑。
在方聲遠的主報告之前,第五鎮參謀長司徒均簡要介紹了日俄戰爭的進程。
司徒均將一幅標注了紅藍兩種顏色的亂七八糟標記的地圖掛在黑板上,對著地圖,簡明扼要地講述了陸戰與海戰的進程。費時二十分鐘便結束了。
蔡元培雖然不通軍事,但是也聽得很是明白。他第一次見這位軍容整齊的年輕軍官,心想,就憑著用二十分鐘將一場歷時一年半的大戰講的清楚明白,就可以推測到這位參謀長的精明。擁有這樣精明過人的幕僚長的第五鎮的水平就可想而知了。不過,遠在山東的第五鎮又是如何得到如此詳細的情報?雙方交戰的過程如此清晰,竟然連雙方的傷亡數字都拿到了?
想到這裡,蔡元培忍不住側目去看半瞇著眼睛聽講的第五鎮統制官龍謙,真是深藏不露啊。他不知道的是,司徒均的報告略去了一支中**隊在奉天會戰中的作用。而隨著樸茨茅斯條約的簽訂,俄軍退出滿洲,北滿將成為軍事真空。一個師的武裝足以橫行整個北滿!蔡元培更不知道的是,就在四天前,第五鎮及巡防營最高層秘密召開了日俄戰爭的陸戰研討會,由潛回山東的鄧清華詳細報告了「白嶺支隊」參戰的過程並分析了日軍和俄軍的裝備優劣,戰術特點。會議整整進行了兩天,隨後形成了長達十四萬字的《日俄戰爭戰術之研究》的文章,供蒙山軍高級軍官研讀並且作為武備學堂高級班的教材。
來不及蔡元培細思,接下來的主報告更加吸引了他。
方聲遠所做的日本政府在戰爭後的對外政策走向中對於**戰敗後將注意力轉向歐洲並引發歐洲諸國的系列反應對於蔡元培還不是一下子能夠想通的,但方聲遠接下來所斷言的日本政府的兩個變化卻讓他驚心不已。第一個變化是日本將實行「大陸政策」。其目光先是吞併並消化朝鮮,然後便是借南滿鐵路將侵略的觸角伸向關東。隨著他們在關東嘗到越來越大的甜頭,激進的日本軍部必定會將侵略的目標對準中國內陸。第二個變化就是日本的軍國主義化。
「當然,事件影響最大的還是日本。戰爭結束,日本將完全收回關稅自主權,英美等列強必定將外交級別提升至大使級,日本在國際的地位將得到極大的提高。在很多日本人眼裡,日本已是世界大國了,「泛亞細亞主義」、「亞洲是亞洲人的亞洲」等論調注定會甚囂塵上。在整個日本民族,尤其是軍隊裡,必將產生急躁冒進的情緒,認為一切的爭端都可以依靠武力來解決,對外發動戰爭乃是解決一切問題的良方,外交被視為無能之道。隨著對乃木希典,東鄉平八郎等將軍的神化,日本的軍人階級當被國民視若神明,日本軍人將在國內極具優越感。其後果是軍隊自此游離於政府與外交需要之外,不受政府的監督和控制,外交官只能仰軍人之鼻息。日本參謀本部將會擁有對外交政策置喙的權力。待日本陸軍元老山縣有朋去世,再無人在軍內制約激進派,尤其是少壯軍人了。日本自此走上滅亡之路尚不自知,一切之肇始正在與日俄戰爭的勝利。」
這真是太令人信服且令人驚心的論斷了!蔡元培不禁大感不虛此行。
「日俄戰爭是日本冒險集團大獲成功的一個案例。這件事讓深受殖民之害的中國,印度及泰國的民族主義勢力大漲,日本成為他們效仿的對象,中國全面學習日本將不可避免。」
司徒均結束了他的報告。
「諸位,這不過是研究會的觀點,僅供參考,不足外傳。」主持會議的周學熙最後講道,「當今世界,牽一髮而動全身。我們雖身在山東,不能不關注世界局勢,特別是有關中國局勢的變化。各位都是山東省軍政商各界的精英,山東如今的一點成就中包含著諸位的心血。為了山東,為了國家,我們再不能讓甲午和庚子重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