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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節重組預備役及整頓巡防營五 文 / wanglong

    陳淑和兒子被安置在提督府東院最後一進的正房東套間,據那位剛認識的方參議講,這裡原是馮國璋的住處。不過大部分傢俱都被馮氏帶走了,大帥吩咐過一切從簡,所以只是添置了必須的幾件傢俱,有些疏陋了,如果還缺少什麼,直接交代他就行。他就住在中院西廂。

    陳淑知道這位一身洋裝顯得風流倜儻的方參議是丈夫新招納的謀士,很見信重,所以客氣地說,已經很好了,多謝方參議了。

    方聲遠笑著說,這裡將是大帥和夫人在濟南的家,可不能將就。

    陳淑注意到,方參議對丈夫的稱呼為大帥,而蒙山軍官兵們則習慣稱呼丈夫司令。她自然不懂,如今龍謙身為一省提督,是有資格叫大帥的。官場上還有一個習慣稱呼叫做軍門。

    陳淑自前年秋天與龍謙成親,也算錦衣玉食地過了兩年,生活質量比起在陳家崖的小地主日子高了好幾個檔次,所以眼光自然也提高了。在陳淑看來,沂州府城裡,還沒有如此精緻豪華的院子。

    她現在所居的院子南北走向,三進的格局。前院和中院住著參謀處及jing衛,只有後院,顯然留給了龍謙,算是他的私人空間。院子很大,栽了三棵樹,一大兩小,陳淑只認出大的那棵是棗樹,其他兩顆細小的樹身包了白布,像是怕凍死樹木。陳淑還是第一次見給樹木穿衣服的。

    還有一個西院,也是司令部機關所居。一道新開的月亮門連接了東院的中院,使兩座院落連接為一體。

    陳淑沒有注意前院和中院的格局,但後院無疑是她的新家了。正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寬敞的迴廊將正房與東西廂房連接在一起。不過,只有正房的窗子鑲了玻璃,東西廂房還是糊著白色的毛邊紙。

    正房中間開門,是一個過道兼會客室,鋪了深灰色的地毯,北牆上掛了一副關公夜讀春秋圖,兩面懸著鑲在鏡框中的對聯:柳營chun試馬,虎賬夜談兵。關公畫像下擺了一張八仙桌,兩張紅木太師椅兩邊各有四張椅子,每兩張椅子間都有一個高腳茶几。

    東西各有兩間套在一起的屋子。東套間就是她和龍謙的居室了,外屋算是一個起居室,裡屋則是臥室了。取暖不是用沂州的鐵爐子,而是擺了一個支在架子上的炭火盆。

    西房則佈置成龍謙的辦公室了。書架書桌已經置辦妥當,只是他這兩年收集購置的大批書籍尚未運來,還留在沂州。

    張嫂被安置住在了東廂。

    陳淑沒想到丈夫竟然不在濟南,倒是先期來濟南的父親在,就住在中院。聽父親說,龍謙已經在折返濟南的路上了。出了昨晚的亂子,他當然要趕回來。

    整個白天,司令部都瀰漫著緊張的氣氛,這種氣氛陳淑是領教過的,直如當初迎戰官軍進剿一般。父親只是簡單跟她聊了幾句,問了留在沂州的母親弟妹的情況,便被人叫走不知在忙乎什麼去了。熟識的司令部軍官們只有司徒均和宋晉國過來寒暄了幾句。陳淑問司徒昨晚的情況,司徒說暴*已經平定,沒有什麼大事了。但看司徒的神色,似乎局勢還很緊張。

    上午的時候陳淑將兒子交給張嫂,她則與住在西廂的唐紹儀夫人聊天。唐紹儀身為客人,但跟蒙山軍高層至為熟悉,上午一直不在後院,大概是在前面與父親他們談正事吧。

    按說以唐紹儀的身份,正房似乎應當留給唐家人,但丈夫手下顯然沒有顧忌這點。而唐夫人一直在嘮叨東北的冷,據說那裡的冬天會將鼻子凍掉,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跟唐大人去東北。

    陳淑有些鄙視唐太太,心想換做自己,別說是東北,就是天涯海角,也會跟丈夫在一起。何況,唐大人身為奉天知府,哪裡會遭半點罪?

    午飯是送過來的,涮羊肉,陳淑請了唐太太一家過來用餐,唐大人只是露了下面,又被人請走了。

    下午的時候,來了兩個老朋友來看望她,張紅草和羅二丫,穿著笨拙厚重的綿軍衣。她倆依舊在蒙山軍醫院做事,張紅草已經是一個什麼官了,但依舊未嫁人,倒是當初王月蟬的丫鬟羅二丫已經出嫁,男方是後勤處一個參謀,陳淑不認識。

    羅二丫是在武定府抗洪時成親的,也算新娘子。陳淑連聲道喜,起身想找一件合適的賀禮,忙亂中未曾找到。張紅草笑著說你就別忙乎了,想給,以後再說嘛。二丫只坐了片刻就走了,說昨晚傷號不少,醫院有幾個手術,她必須回去了。但張紅草卻沒走,抱著振華一直在逗孩子,很是慈愛的樣子。陳淑便說,你也該找個合適的人了。你看,當初那幫姐妹,只剩你了。

    張紅草聞言立即神色黯淡下來,別說了,俺是不會嫁人了。

    陳淑知道,當初龍謙手下那幾個女兵因為其出身,不免受人歧視。便是已經嫁人的孫娟、黃玉等人,日子也不好。孫娟因為不生育,幾次與丈夫鬧,龍謙還曾上門解勸過。而她們中間最漂亮的黃玉,嫁的人最好,盛光如今也算蒙山軍的高級軍官了,據說在外面找了人。不過沒人挑明,陳淑也沒有告龍謙,怕龍謙生氣。因為她知道,龍謙一直對這幾個他從刀口下救下來的苦命姐妹頗多關照。

    「不說這個了。俺們遇上司令,這輩子就算是有了靠山了。也就是司令,不嫌俺們出身賤,當俺們個人看。現在衣食無憂,看著咱蒙山軍越來越強大,心裡真是高興。哦,不說這個了,對了,俺覺得你該給孩子起個小名了,別總叫他大號,男人的大號不能輕易給人叫的。」

    「他卻說名字就是給人叫的嘛。」陳淑看著坐在張紅草懷裡的振華,帶了張紅草剛帶來的一個手工縫製的虎頭棉帽,更顯得虎頭虎腦的。

    「那不行。他可金貴著呢,就是咱蒙山軍的小主子嘛,那能輕易給人喊大號?豈不是亂了規矩?」

    「你呀,還不知道他爹的性子,最煩那些規矩了。我看他和下面的士兵在一起,心情總是最好。哦,忘了問你,昨晚究竟是咋回事?俺爹和司徒也沒細說,死傷了人多嗎?」

    「該殺的巡防營作亂,那不是找死嗎?害得死了咱們一個兵,傷了好幾個,有一個給截肢了……」張紅草在軍醫院已久,見慣了死亡傷殘,說起來神色自如。

    「還是找個人吧,一個人總不是個事。現在咱老營都搬來省府了,不一定非找隊伍上的……」

    「不提這個了。俺就是過來看看你。醫院離這兒不遠,有空你及過去。俺倒是覺得,像你斷文識字的,不應該一直呆在家裡的。算了,這可不是俺該操心的事。聽說司令一兩天就回來了……」

    陳超過來,張紅草便告辭走了。

    「淑兒,俺要離開華源了。」陳超接過陳淑泡好的茶,輕輕吹著水面上的浮沫。

    「為啥?」

    「已經大致與機器局那邊談妥了。這些日子一直在忙乎這件事。董事長準備讓給機器局總辦徐建寅擔任。」

    「那你做什麼?」陳淑一驚。父親離開華源,意味著每年少了大筆的進項了。

    「他的意思是先在司令部掛個參議的名義。」陳超講茶杯放下,「華源要與機器局合併,他看中了人家的技術和人才,不用求洋人,就能解決造子彈了,總要給人家一些好處嘛。下一步他準備給我配幾個人,包括那位方參議,啟動對全省的社會調查。所以,我待在省府的時間不多,我琢磨著是不是將你嬸兒他們也搬來濟南?」

    陳淑思考著。陳超以為她在想自己差事的事,其實不是。陳淑是為自己惦記錢財而羞愧。確實,陳家已經不必為錢財操心了,只要龍謙軍權緊握,哪裡會缺錢用?略一思忖,「叔,小嫻將來自然是跟葉延冰,這個不要管了。嬸兒當然是來這邊好。就是小志,是不是讓他來濟南做事?」

    「他跟我說過小志的事。他的意見是讓小志進山東大學堂唸書去。」

    「那感情好。還是他想的周到。」陳淑高興起來,「那就這麼定了,接嬸兒他們來,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不過,聽說那大學堂自延請了留學西洋的總辦後,課程都是學的西洋教程。小志不過是私塾的底子,在沂州也不過念了點技術學校的皮毛,能考上?」陳淑又擔心起來。

    「無妨。據退思講,巡撫衙門每年都有推薦名額。這點面子,周大人是會給的。另外,大學堂的學子,大都是山東本土子弟,像小志一般學問的,未必有多少。就是考,小志也未必考不上。」陳超在兒子身上用功最勤,督課最嚴,對兒子的學問還是有自負的,「周學熙辭掉學堂總辦到沂州,便跟我提過此事,我當時未應允。覺得他年紀小,有些不放心。現在咱們舉家來濟南,當然要進大學堂唸書去了。」

    「那可太好了。小志對學西洋學問很上心,這我知道。他曾說要發明比機關鎗更厲害的武器呢。」

    「孩子話。」陳超笑了笑,臉色又嚴肅起來,「淑兒,有時候總是想,最近更是如此。想什麼呢?就是覺著他這幾年過於順了些。有清一代,沒有像他這樣,短短兩三年就升到提督的高位的。月圓則虧啊。當初曾侯是什麼功績?什麼地位,還給自己的書房命名為『求缺齋』!你要時時提醒他,千萬不可志得意滿。」

    「嗯。可是,你不是要俺少管他的正事嗎?」

    「這不是干政,而是為了他的前程,也是為了全家的前程。仕途凶險哪。這次巡防營騷亂,已經查明便是直隸那邊唆使。人家畢竟佔著中樞,早晚能遞話給帝后。他呢,幾年才見太后一面。聽說西太后身子骨已大不如前了。而且,無情最是帝王家,那點救駕的情分能維持多久?他更是劍走偏鋒,不大理會皇上,而且總是與袁世凱對著擰。一旦太后不虞,大權歸於皇帝,事情就麻煩了。」

    「俺倒是聽說,朝廷總是欺軟怕硬。只要軍權在手,誰也不敢怎麼樣……」

    「是葉延冰說的嗎?」陳超雙眉一擰,「簡直是胡說!葉延冰是自己人,不必說。你以為在富貴面前,都會像延冰一樣?這次巡防營鬧事,說不得會有人直接上書朝廷,找他的麻煩。而且,據說朝廷要派重臣前來點驗第五鎮了,這麼大的一支軍隊握在他手裡?朝廷會真的放心?」

    「都說朝廷已是日落西山了……」

    「胡說!大清建政二百餘年,根深蒂固,靠他手下萬餘兵馬,就想改朝換代?淑兒,好在龍謙頭腦清醒,不肯聽他手下一幫虎狼之將的胡說,你身為他的妻子,與他休戚與共,千萬要勸慰他時刻警惕,要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晚上陳超是與女兒外孫一起用餐的,正吃飯間,有人傳報司令回來了。陳超讓陳淑繼續吃飯,起身便去了前院。陳淑以為丈夫會過來,便讓張嫂通知前面再加些飯食來。誰知張嫂回來說,龍謙只待了一刻鐘,便被周撫台請走了。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時辰,直到亥時時分,龍謙才回到後院。

    兩個月不見,陳淑見丈夫越發清減了,一臉的疲倦。不由得心疼起來。

    「喔,一路辛苦。讓我看看孩子……」龍謙掩上門,先擁抱了妻子一下,然後舉步往裡屋走。

    「振華睡了,你身上涼的很,別動他……」陳淑跟著進了臥室。龍謙卻不管,低下頭去親吻熟睡的兒子。

    「別,你別扎醒了他……」他大概有兩天未刮鬍子了,臉鬢間黑森森的。

    「好親……」

    「下午紅草來,說該給孩子叫個小名了。」

    「這是你當媽的權力。小貓小狗的叫一個也好。」龍謙凝視著熟睡的兒子,一動不動。

    「什麼小貓小狗,屬虎的,叫虎頭吧?」陳淑從後面抱住了丈夫,那種熟悉的味道讓她著迷。

    「虎頭?好。就叫虎頭。」

    「還沒有吃飯吧?我去給你熱一熱。」

    「嗯,真是餓了。剛才我推掉了司徒他們,有現成的,隨便搞點就行。」龍謙解開外套,脫下軍裝掛在屋角的衣架上,轉身抓住妻子的手,「想我了嗎?」

    「去,都當提督了,也沒個正形……」

    「哈哈,老婆想老公,天經地義。我可是想得你不行。」

    「別老公老公的叫,像是宮裡的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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