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一連串的口令下達,預備役二營五連連長黃錦輝凝視著整齊列隊的連隊,足足有三分鐘沒有開口,而是威嚴地掃視著自己的百餘名部下。
這個辦法是他從老連長那裡學來的,當時他站在隊列中甚至不敢迎接連長的目光。現在他也當上了連長,有樣學樣,將老領導的法子學了過來。
果然,他從連隊那些新兵們的眼神中看到了對他的敬畏。
二營及三營比不得一營,不僅老兵比例低,而且每營只有三個連,武器方面也有差距,比如重機槍,一營每連有兩挺,合計八挺。但二營及三營的部隊每個連只有一挺重機關鎗。
這是他接任五連連長後的第三次全連緊急集合。
白魏子弟黃錦輝在西沽之戰中尚是老四連一名新兵,在與德軍的肉搏中與戰友配合刺死三名德軍,刺傷兩名。立下戰功。戰後受到了龍謙的親自表彰,被提升為班長。兩年時光,黃錦輝由班長而排長,由排長而副連長。七天前從第二標副連長位子上調入預備役擔任了連長,雖然升了半格,但並不快樂,總覺得預備役部隊低人一等,但就緊急集合的速度和質量告訴他,這支被隱藏在根據地深處的部隊並非虛架子。
部隊的素質從緊急集合上基本可以展現出來。
「弟兄們,王司令接龍司令命令。命令我營全營開拔,全副武裝,由費縣北上,經泰安、濟南直奔武定府。全程六百里,限我營六天趕到。我連是營的先頭連,能不能按期完成行軍,就看我們連了。大家有信心沒有?」
「有!」雷鳴般的回答。
黃錦輝滿意地點點頭。這一套是蒙山軍的傳統,一般部隊長在宣佈任務後都會問上一句。而那些淳樸的士兵根本不管任務是什麼,扯著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回答一聲「有」!
「好,大家有信心。這很好。」黃錦輝在隊列前踱著步。「告訴大家一個消息,這一次去武定府,不是打仗,而是保衛河防。哪條河?黃河!今年的雨水多。咱們這兒都感覺到了。據說山東省的北面。就是武定府那一帶,雨下的更大。黃河是條害河,萬一決了口子。遭殃的百姓就多了!」
武定府在哪裡,黃錦輝也是在隨營軍校唸書時才曉得的,面前的一百多位士兵,七成不知道,九成九沒有去過。不過這沒關係,黃錦輝繼續做他的「思想」工作,這是每一位主官必須具備的本領。
「大家可能會想,武定府離著咱們六百里,他那邊決口遭殃,關咱們啥事?」黃錦輝的眼神嚴厲地掃過隊列,「如果有這種想法,就大錯特錯了!就不是蒙山軍的兵!俺在軍校唸書時,龍司令不止一次親口講過,蒙山軍是百姓的子弟兵,要懂得愛百姓,幫百姓。假如你家住在黃河邊上,現在你著不著急?所以,這次抗洪,要當做一場真正的戰鬥!」黃錦輝還想再講幾句,但一時間想不起詞了,「嗯,就是這樣,大家還有沒有問題?」這也是規矩,單獨針對連長一級而定的規矩——在佈置完任務後要允許部下——包括普通士兵提出疑問。
蒙山軍中,連長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崗位。
「報告,」副連長兼一排長舉起了手。
「說。」
「既然是防止決口子,幹嘛帶著全套武器呢?」
六天行軍六百里,對於在軍事訓練是一直保持高強度狀態的蒙山軍來說,不難。但帶著武器和不帶武器完全是兩個概念了。比如馬克沁,需要四個身強力壯的士兵抬著。
「這還要問?」臉上露出譏笑的神色,黃錦輝知道副連長對自己橫空冒出來奪走似乎屬於他的位子很不滿意,「我們是軍隊,不是民夫!萬一遭遇敵情怎麼辦?誰還有?」
沒人再舉手。
「立正!整理行裝,明晨七點早飯,七點半準時出發。行軍序列為一排,二排,連部,三排。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解散!」
黃錦輝當然不知道,其實這次蒙山軍是主力盡出,直屬隊,第一標,第二標以及預備役兩個營,全部開動北上協防河堤。
1901年,黃河在山東河南交界處決口,1902年,黃河在山東再次決口。周馥可以不為前年的決口負責,但必須為去年的事故負責了。為此他遭到了朝廷的申斥,並罰俸半年。如果不是看在魯南新政成為了西太后掛在嘴邊的德政份上,周馥指不定會被摘掉烏紗帽。去年的決口,據官府上報的數字是死亡2000人,但誰都知道,實際數字比這個大十倍都不止。
在李鴻章這桿大旗跌倒後,周馥在朝中已無過硬的奧援。
慈禧清楚,魯南新政辦的好,完全是龍謙的功勞,但周馥不加掣肘也不易。所以,只是給了個申斥而已。至於罰俸,更是笑話。從明朝開始,官員的俸祿就是象徵性的,像周馥的巡撫一職,年俸只有160兩。堂堂一省之長,這點銀子連雇僕人都不夠。
但周馥再不能讓河防出問題了。拋開朝廷那一面,去年黃河決口,山東損失嚴重。官府的日常的開支都壓縮了三成。每一次天災,都意味著賦稅的減少,從這個方面講,官府的主要首腦絕不希望發生天災,至於那些打定主意侵吞救災物資的齷蹉小吏,則另當別論了。
初夏視察沂州時,龍謙就指出今年魯南雨水多。但不知山東其他地方如何。周馥當然明白龍謙的意思,他早就派專員巡視河防,督促沿河各地嚴加防範了。
黃河自曹州入山東,經泰安府、濟南府一路東北而去,入武定府而入海。路程長而河防情況複雜程度猶在河南省之上。周馥身為頭痛。那次在沂州迎賓館與龍謙、唐紹儀等人秉燭夜談時,龍謙提出一個建議,這次防洪要以軍隊為主。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總不能平素吃著百姓的供奉,百姓有難時卻袖手旁觀的道理。周馥大為激賞,就此採納龍謙的建議,要龍謙所部做好準備,一旦接到巡撫衙門公函,立即開動抗洪。
龍謙進一步建議道,要想河防萬無一失,必須做到責任到人。哪一段由誰負責必須定下來。我軍分駐沂州、兗州兩處,從路程計,莫若由我軍負責泰安~濟南一段。曹州段可由曹州駐軍負責,武定段可由濟南駐軍負責。
泰安~濟南的河防距離佔了總里程的一半,龍謙主動挑擔子的勇氣是足夠了,令周馥很感動。當即同意了龍謙的建議。
龍謙繼續建議,軍隊為主,不等於全靠軍隊。看看地圖就知道了,幾千人的軍隊往開一散,一里地擺不了幾個兵!萬一決口,根本來不及防堵。所以還要各地官府召集精壯,厚備物資,聽從軍隊的指揮,做好軍隊的後勤。
這等於是萬一出現危機,當地官府要聽從軍隊的調遣。但周馥實在是不能允許黃河在山東境內再出問題了,所以這條也准了。
龍謙繼續建議,河防風險,莫過於洪峰。但洪峰之形成到到來是有徵兆的,上游一旦形成洪峰,要火速報與下游知曉,可用烽火傳遞之古法可也。以期早作準備。
對於這條建議,周馥甚為激賞,自然採納。
周馥與龍謙還商定了部隊出動的軍資問題,口糧自然由當地官府足額提供,至少按照人均每日二斤的標準,菜蔬類按照每十人一ri三錢的標準,由當地官府供應。另外,軍隊野外辛苦,官府另給補助,按照每人一ri二錢銀的標準,直接支付威勝軍右翼總部,不發個人。
周馥回到濟南後,短短十天內就下了兩場雨。這讓周馥害怕起來,雖然尚未接到各地河防告急的文書,但防患未然是必須的,所以他立即將山東提督馮國璋召來,商議分區防洪。
誰知馮國璋一聽要將自己的部隊做河防主力就搖頭不止,再聽還要換防就徹底不幹了。這兩年來一直鬱鬱不樂的馮國璋定定神,開始給周馥解釋自己的難處。
先說曹州。曹州駐軍不過區區一個營,兵員且不足。靠四百來號人收那麼長一段河防,這不是開玩笑嘛。其他地區的軍隊情況大人也清楚,滿打滿算,我手下像樣的兵只有七個營!那些巡防營是什麼樣子,大人是清楚的。數次我提出擴軍,大人您總是以沒錢為理由不准,現在就算上那些防營兄弟,不過五六千人!怎麼能守得住一半的河防?龍謙他有這個本事,我馮國璋沒有!不是卑職不遵大人號令,協防可以,以我的兵為主,不成!大人若是執意按照龍謙那廝的鬼話辦,還請先撤掉我這個提督。
周馥當然撤不掉馮國璋的提督之職。這省軍區司令官的任免權不在他這個省長手裡,而是在國防部(兵部)那裡。
周馥知道,馮國璋不會買自己的賬,他只認袁世凱。儘管這兩年袁世凱將他扔在山東使他有所怨恨。特別是中央練兵處成立,昔日的同僚紛紛佔據要津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朝廷終於決定編練新式陸軍,已經擬定了六個鎮的番號!馮國璋沒有想法才叫有鬼!去年chun袁世凱組建三個協的新軍,按照馮氏的資歷,佔據一個協統位子是可以的,但他當著山東提督,自然沒了他的份。
這些都不可能不讓馮氏惱怒,但他還是袁世凱的人,不會上自己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