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州道上的演習結果讓甲乙雙方都不滿意。無論是熊勳、丁小富兩位戰地指揮官還是他們手下的連排長們,都沒有想到「戰鬥」以遭遇方式展開,又是在那樣一種窩囊的方式下結束。
兩位營長雖然沒有拿到參謀處給出的正式結果,但根據龍司令的問話點評,知道結果都不好,感到難以向標統交代。尤其是丁小富,深感周毅身上的壓力,第二標連續在演習中負於第一標,周毅對本次演習異常重視,二營出發前,周毅專門召集排長以上軍官開會,為他們加油打氣。但結果卻是這樣……特別是龍謙拋出的第一個問題,讓丁小富意識到,自己先將部隊置於不敗的位置出了大紕漏。想起軍校裡關於執行方面的教育——任務就是軍官的神聖使命,任務一旦下達,必須窮盡辦法執行,沒有任何不完成任務的借口!
這下子出大漏子了!怎麼就忘記了按時抵達目的地是參謀處的明確任務呢?比起熊勳的耍滑頭,自己的問題似乎更大!
可是,軍校以及龍司令都講過啊,必須根據實際情況進行戰場指揮,保存自己是消滅敵人的前提呀。部隊蝟集於山道上,兵力得不到展開,極易遭遇對方重火器的嚴重殺傷,先退後一步佔領高地幾乎就是當時唯一的選擇,怎麼就被司令批的體無完膚?如果這場演習輸了,怎麼跟周標統交代?如今二標被一標壓了一頭,上下都憋著一口氣,看到一標的人,眼睛裡都在冒火。
丁小富在演習結束後帶隊回到兗州駐地。剩下的事就是完成演習過程的分析報告了。這個要他親自動手。龍司令的問題,需要認真地回答。他知道每份報告司令都要親自閱讀修改,寫上批語,然後再返回來討論。
丁小富不曉得的是,龍謙努力培養著他的軍事指揮官們,輪流將他們拉上演習場,觀察他們的靈氣,發現他們的特點,培養他們duli指揮作戰的能力。
龍謙跟二營一起回了兗州,寧時俊則帶著熊勳部返回了沂州。一路上,丁小富不敢湊近龍謙面前,仗打得不順,他感到臉上無光。
陳嫻陪著母親去兗州參加表哥的婚禮,坐了就是沂州產的四輪馬車。馬是個稀缺物,所以,雖然叫馬車,但拉車的畜生五花八門,什麼也有,他們雇的這輛馬車就是由一匹衰老的騾子拉的。從沂州到兗州要走兩天,費用是八塊銀洋,夠貴的。
蒙山軍後勤處已經在山裡建了軍馬場,買了西洋馬做種馬,但見效還早著呢。
陳超從保安公司雇了兩個保安護送妻女。他們走的大道很安全,中興和華源之間的物流越來越頻繁,沿途的客棧也多起來。一路上總能見到全副武裝的軍隊來往,土匪早已絕跡,根本用不著請龍謙派兵護送。
龍謙和陳淑成親後便給陳淑定了個規矩,不管什麼情況,都不準直接跟部隊打招呼,更不准隨便用隊伍上的人。陳超很贊同。所以,妻女出遠門,陳超寧願僱傭商業性質的保安公司,而不會向部隊求援要人保護。
這一路上很是平靜,第二日下午,兗州城已在視野了。尤氏已經很多年沒有去過兗州了。近郊出現了不少西洋式的樓房,有兩層的,也有三層的甚至四層高的。不用問,那都是為洋人或者官府、軍隊蓋的。進城方發現兗州已經變的不認識了,眼前完全是一座新城,平展的水泥路邊安裝了跟沂州樣式不同的路燈,路邊整齊地栽種了各種樹木,有常見的柳、楊、槐,更有自己不認識的樹種,每條街都不一樣。樹木大都是新栽的,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街上跑著跟沂州一樣的人力車,還有穿著紅背心的清潔工,以保持街道的乾淨。
「啊呀,沒想到兗州比沂州還要漂亮!」坐在馬車裡的尤氏讚歎道。
「是啊,兗州本來就比沂州城大嘛。人家這裡又地勢好,不像咱們那邊,儘是山。」陳嫻也在東張西望。
「栽這麼多的樹,費了多少錢啊。還不如種些棗樹果樹呢。」
「媽,你這話俺姐就說過,還讓姐夫笑話半天。這叫綠化樹,就是圖個好看,將來也不讓砍伐的。姐夫說,要大力種樹,不僅城裡村裡要種,就連山上,能種的地方都要栽種。今年chun,隊伍上不是上山栽樹了嘛?聽爹爹說,咱們那一片莊子好多人家都育樹苗,比種地可掙錢多。」
「是嗎?那可好。可是,都去種樹,莊稼咋辦?吃啥?」
「嘿,有錢還怕買不到糧食?另外,他們的農場培育的種子也出來了,據說很厲害,一畝地可以增產100斤呢。」魯南從前年起就大規模從江浙買糧充做軍糧,陳家遷入沂州後,大米成為了主食之一,以前基本上吃不到。
「別是吹牛吧?有那麼厲害?」尤氏吃了一驚。她雖然不下地勞作,但對種地不陌生,知道畝產增加100斤是什麼概念。
「姐夫的本事大著呢。連俺爹都說了,他幾乎啥都懂。人家農場還試著在冬天種出菜呢。」陳嫻得意洋洋。
「這真是吹牛了。活了四十多,還沒聽說冬天能長出青菜的。不過,這世道可真是變了……以前誰能想到,連女人都能出去做工掙錢……」陳嫻在設計室,每月的工錢是十五個銀元,比一般的技術工人高的多,對於女兒出去做事,尤氏已經接受了,聽陳超講,陳嫻的工作環境蠻好,同室的都是女人,絕不是人們傳說的男女混崗,「小嫻啊,總是惦記著老家,心裡放心不下。這回咱們回去看看吧,又怕耽誤你的事。」
「好呀好呀。我也想回去。已經請了十天的假,不會誤事的。」陳嫻對自己生長的那個小山村還是有感情的。
「太太,已經到了。」一個四十來歲的保安回身道,馬車停在了一棟街門前。
「啊,變樣了。小嫻,你去叫門吧。」尤氏打量著兄長的宅邸,原先破敗的院牆刷了白灰,街門也整修過了,大概是為了德慶成婚吧。
尤厚成領著兒子尤德慶大步出了街門,「啊,妹妹你可來了!喔,小嫻也來了。快快進屋!這幾位朋友都是從沂州來的吧?快快有請。」看到妹子和外甥女從幾百里外趕來,尤厚成心情大好,滿臉笑容,「德慶!還不見過你姑媽!」
「侄兒給姑媽請安。」尤德慶沒有跟父親赴沂州參加表姐的婚禮,好幾年沒見姑媽了,有些生,但還是過來向姑媽按規矩行禮。
「德慶啊,好好,都是大後生啦。」看見娘家人,尤氏很是高興,「老胡,快招呼大夥兒進來。辛苦你們了。」尤氏對保安老胡道。
「太太客氣了。」老胡及車伕還要送尤氏回去,「俺們去找家客棧吧。」
「哪用找什麼客棧!」尤厚成大著嗓門說,「都住家裡!大夥兒來兗州,就是俺老尤的朋友!」
如今這個妹妹可了不得。尤厚成哪裡能想到,妹子撫養的一個侄女,竟然嫁了魯南王為正室夫人!自己那位迂腐的妹丈,一躍成為了魯南炙手可熱的大人物!自蒙山軍兵發兗州,變化就開始了,像施了神奇的法術一般,財富和機會從周圍「嗤嗤」地冒出來,掌控這一切的就是妹子正牌子的侄女婿!如今,兗州府官場商場,誰不曉得老尤家是龍司令的親戚?誰敢不給老尤家面子?
沾了妹子的光,如今尤厚成的生意是越來越好做了,尤厚成有一間祖傳的滷肉鋪子,本來要關門了。現在神奇地翻起來,每天鹵的熟肉都被兗州幾家大酒樓訂購一空,還買了一間轉手的飯店,專門為兗州的兩家工廠蒸炊餅,去年開業半年餘,便掙了340塊白花花的銀洋!三個兒子,兩個兒子進了中興實業旗下的廠子,已經成家的老大幫他打點著越來越興旺的家業,日子過得是舒心愜意!老二德慶成親,早早便派老大去沂州告知妹丈一家,希望他們能來捧場。今日妹子和外甥女來了,妹丈沒來,讓尤厚成稍有些失望。
「本想請妹丈來聚一聚,俺曉得如今他事情多……」
尤氏微微一笑,「二哥,他實在是走不開。眼一睜忙到天黑,經常兩三天不著家。如今華源公司攤子忒大,他挑著那副擔子,生怕誤了龍司令的大事……」順手摸出一張銀票,「這是俺給德慶侄兒的賀禮,二哥你收下。」
銀票是晉源票號開出的,一百塊銀洋的賀禮,不算薄。但對於如今的陳家,似乎有些少了。數額是尤氏定的,雖然陳家不缺錢了,但也不能像是暴發戶一樣讓人生厭。
「德慶,還不謝謝你姑媽!」
「罷了!就是姑姑的一點心意!」尤氏拉住了要行大禮的侄兒,「聽說你在廠裡還管著事?好,有出息了。記著,男兒前程要靠自己去打拼,不要給你爹丟臉。」
「侄兒謹記姑媽的教誨。」尤德慶心想,應該是不要丟了我那位未曾見過面的表姐夫的面子才是。
「淑兒好吧?孩子好吧?真想見一見我那重外甥!」尤厚成的妻子郭氏道。
「好,好著呢。淑兒她這個當姐姐也有一份禮。在這兒。」尤氏又摸出一張銀票,「路遠,東西不好帶。德慶你拿著,想買什麼自己去辦。」
陳淑的賀禮是五十銀洋。陳嫻尚未成家,用不著上禮。
「這可當不起……」郭氏眉開眼笑,「如今淑兒可是咱家的大靠山了。兗州城誰不誇咱龍司令?大夥兒的好日子可都是龍司令帶來的,這誰都清楚。」
尤氏心裡得意。原先擔心侄女配不上人家,但過門後從淑兒的神態就曉得他們夫妻恩愛,這讓尤氏放了心。隨著振華的出生,尤氏更加安心了。龍謙對淑兒好,對她這個丈母娘也很有禮貌,簡直是一百個滿意,「他雖然管著千軍萬馬,也是我的女婿。不過就是太過勞累了,你們是不曉得,我可清楚著呢。別人看那些廠子一個個地辦起來,那些奇離古怪的東西一個個地跑出來,」尤氏望了下屋頂懸著的電燈,「誰能知道他費了多少心血?聽淑兒說,每晚也就睡個二三個時辰,人都瘦了幾十斤!」
「哎呀那怎麼行?」郭氏誇張地叫起來。
陳嫻靜靜地聽著長輩們的議論。她知道這個舅舅其實跟母親關係不算那麼近。當初母親嫁給父親,舅舅很為父親的舉人功名自豪,企盼著父親再進一步,高中進士後出仕為官。但父親卻在連續兩次科考失意後對科舉失去了興趣,安心在陳家崖那個小山村做起了隱士。舅舅和母親的來往就少了,偶爾聽到父母談及親戚,母親很是埋怨娘家人的勢利,倒是父親很寬容,每次都寬慰母親一番。現在,舅舅一家的態度又隨著陳家的意外崛起而改變了……至於姐夫的辛勞,陳嫻是清楚的,幾乎每個企業都浸透了他的心血,包括自己所在的服裝廠,好多成衣都是姐夫繪出的圖樣,蒙山軍的軍服就是姐夫親自設計的,式樣,顏色,乃至面料的選用,幾乎全部來自姐夫的設計……姐夫和他的那個圈子裡的人,包括父親,包括自己的未婚夫葉延冰,都在耗盡心血改變著周圍的世界。
「沒有辦法呀。小嫻他爹也是,每日裡從早晨忙到夜晚。若論消停,真不如當初在陳家崖呢……」
陳嫻起身來到了屋外。父親一次在酒後對母親說,想不到我陳超有生之年還能這樣痛快地幹一場!不為錢財,也不為權勢,就是想看看,龍謙究竟能帶著大夥兒走多遠……
究竟能走多遠?陳嫻開始想這個問題。天下大勢她是說不清的,儘管葉延冰有時候也給她講朝廷,講外**隊,但那些她都不懂。只知道蒙山軍在魯南徹底改變了。鄭家莊、陳家崖一帶老根據地的人,跟著蒙山軍出來做事的不知有多少,莊子裡的姑娘們,大多嫁給了蒙山軍的官兵。就連當初鄭經的三姨太王月蟬,都調入了那個神秘恐怖的情報處,不知道被江雲那個傢伙派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