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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節陳超 文 / wanglong

    陳嫻貪看剪綵後劇團的表演,一直呆在現場,眼看大雨將至,陳嫻提議到姐姐家避一避雨。若是就這樣返回去,非淋個落湯雞不可。

    龍謙和陳淑的新家就安在司令部後院。坐落在沂河西岸的威勝軍右翼司令部佔地不算大,前院有一棟二層的洋灰大樓,駐了司令部機關主要單位,參謀處,軍法監督處,情報處等。後勤處因人員多,不在此處。院裡還有兩排平房,駐紮著司令部jing衛營的一個連。前院最顯眼的就是那棟高聳的水塔,建成後讓司令部各單位都破天荒地使用上的自來水。

    後院很小,只有一棟二層小洋房,住著龍謙夫婦及一個僕婦。

    葉延冰與陳嫻關係確定後卻少來龍謙家了,進入司令部大院,葉延冰去參謀處串門,陳嫻獨自去了後院。當她邁進樓門時,雨點已經落了下來。

    「好懸!差一點就淋雨了!」陳嫻對迎上來的僕婦張嫂說。

    「二小姐這身衣服真漂亮,」張嫂笑著遞過一雙布面手工拖鞋,「夫人在樓上。我去通報一聲。」

    「別啦,通報啥?待會兒我上去就是。振華好吧?不行,俺得去趟廁所。」陳嫻換上了拖鞋,急急去設在一樓角落裡的廁所去了。

    原先真看不出來,他其實是個極會享受的人﹍﹍陳嫻特別喜歡姐姐佈置裝飾極為舒適另類的家。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姐夫搞出來的。第一次用設在家中的廁所,陳嫻簡直抓狂——怎麼能將茅房放在家中呢?臭都臭死了。誰知道竟然帶有沖水的裝置,一點異味都沒有,簡直方便到了極處!

    陳嫻洗了手出來,張嫂已經為她泡好了茶。兒子已經十七歲,已經在技術學校畢業進了電廠做工,張嫂看上去仍極為年輕,最多也就是三十歲的模樣。一張好看的圓臉,皮膚白淨的如瓷器一般,伸過來的雙手白淨如玉。她是寡婦,沂州有他一個表姐,聽表姐說這邊好討生活,去年帶著獨子從蘇北來沂州謀生,沒想到她表姐一家出了事,已經不在沂州了。舉目無親的頓時陷入困頓。是陳超正好遇見了在街頭踟躕的母子倆,幾經曲折,被推薦到了龍謙府上做了廚娘,張嫂的廚藝立即獲得了龍謙的欣賞,就這樣留了下來,兒子在技術學校畢業後進了電廠做工,她在龍家做廚娘,兼理家務,每月可掙十塊銀洋,還包吃包住。

    「謝謝,我上去了。」陳嫻沒有接茶杯,沿著木製的樓梯騰騰上了二樓,「姐,姐,俺來了。」她一把推開了陳淑臥室的門。

    「噓﹍﹍悄點聲,要將振華弄醒了﹍﹍」陳淑輕輕在蓋著被單的兒子身上拍了拍。朝堂妹做了個手勢,示意出去說話。

    陳嫻輕步走過來,鬆軟的拖鞋走在漆成深紅色的木地板上無聲無息。她走進床鋪,俯身查看睡著了的外甥。剃著小光頭的五個月大的龍振華睡的正香,一隻伸在外面的小手緊緊地攥著拳頭。

    「真親,」陳嫻俯身在外甥臉蛋上親了一口。

    「別弄醒他,好不容易睡著了。」陳淑拉了陳嫻一把,姐妹倆出了臥室,來到對面龍謙的書房。

    「咦,今日不上班嗎?喔,這身衣服好漂亮,是你設計的嗎?」

    「當然,還行吧?」陳嫻得意地扭了扭腰,「去鐵廠看唱戲了,差點淋了雨。」

    窗外的雨下大了,一陣風刮進來,將書案上的幾張紙吹了下來。陳淑急忙起身其關上窗戶。而陳嫻蹲**去撿起那幾張飄落在地板上的紙張,掃了一眼,最上面的一張上寫滿了人名,他只看到第一行寫著王明遠,然後就被陳淑奪過去了,「別看他這些。便是我也不讓看。算了,咱們到客房聊吧。」陳淑又將堂妹拽了出去,走過樓梯口,推開yin面的第一間屋子,這是間供親戚休息的客房,陳嫻在這裡住過,那是陳淑剛生了振華時,母親尤氏過來照顧陳淑的月子,陳嫻總是有空就過來。

    陳嫻感覺到堂姐成親後,特別是有了兒子後性格變了很多。不過她並未為剛才的事不快。姐夫的書房是不准他人進入的,只有最親近的部下才會被邀請進書房密談。

    「最近沒見葉延冰?」

    「今兒就是和他一起去的。他去前面了,沒過來。」

    「哦,嬸兒跟我商議,準備八月十五前後給你辦喜事呢。沒跟你說?」

    「沒﹍﹍」

    「要我給你什麼禮物?」陳淑笑**地看著堂妹。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陳淑的口音有了些微的變化,比如不稱「俺」而稱「我「了。

    「嘿,要什麼禮物嘛,又不是外人﹍﹍」

    「我知道你喜歡那種坐便,他已經從美國買了,大概很快就可以運到了﹍﹍一整套,包括廚房的東西。美國人就是靈巧,連張嫂都讚歎不已呢。你呀,以後得學會做飯燒菜﹍﹍」

    「嘿嘿,連姐夫都親自下廚呢,何況是他?我不學﹍﹍」

    「那是他圖個休息。葉延冰也沒有工夫吧?算了,不管你了。你姐夫今日去了鐵廠嗎?」

    「沒,真沒見著姐夫。倒是周撫台來了,爹爹陪著﹍﹍」

    「看樣子他不會回來了。」陳淑望了眼窗外的大雨,「周馥肯定住下了。也算不易,忙乎了近兩年,總算成了﹍﹍要不是那小東西離不開,我也想去看看出鐵的盛況呢。」

    「姐,有個事想跟你說一聲﹍﹍」陳嫻吞吞吐吐道。

    「是葉延冰想回部隊吧?我知道,你姐夫也知道。小嫻,這種事你不要管,明白嗎?以後也不要管。不過你想啊,他娶了你就是一家人了,你姐夫心裡沒數?何況,我都知道他很看重軍校,去軍校比下部隊都多,又不是不重用他!讓他好好跟人家司徒學學!」

    挨了訓的陳嫻吐了吐舌頭。

    「小志好吧?好久沒見他了。是不是又長高了?」陳淑換了話題。

    「好﹍﹍我也不常見他﹍﹍」

    傳來孩子的哭聲。陳淑站起來,「又醒了。晚上想吃啥,去跟張嫂說一聲。咦,叔你啥時候來的?這個張嫂,也不告俺一聲!」抬眼看見陳超,陳淑驚喜道,「沒淋雨吧?這雨可下的真大﹍﹍」

    「沒,孩子醒了,你不管孩子算什麼事?」陳超瞪了陳淑一眼,搶先抱起了外孫。

    「跟小嫻說會兒話﹍﹍我來吧。」

    「小嫻在嗎?啥時候來的?」陳超憐愛地抱著孩子在地上轉圈,振華認生,哭聲更大了。

    「我來,大概餓了﹍﹍」背過身去,陳淑解開衣襟喂nǎi。

    陳超咳嗽一聲,出了侄女臥室的門,劈面看見陳嫻的衣服,立即沉下了臉,「你都穿些什麼!馬上就要出嫁的人了,還這麼不懂事!也不怕人笑話!」

    「這有啥呀﹍﹍人家都說好呢﹍﹍」陳嫻慌忙逃下了樓。

    陳超望著女兒的背影,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轉身推開龍謙的書房,走了進去。

    他雖是龍謙事實上的岳父,但還是在龍謙與陳淑搬出陳府後第一次走進龍謙的書房。每日裡忙於華源實業的事務,極少到龍謙與侄女的新家,即使來一趟,也不過是看看小外甥,說上幾句話便匆匆而去。

    陳超打量著這間屋子。西牆上掛著幾張地圖,有印刷的,也有手繪的,大衛給他搞來的世界地圖,中國全圖,山東省全圖以及魯南全圖。山東及魯南的是參謀處繪製的,掛在靠窗子那邊。

    西牆底擺了一對單人沙發,這也是木器廠的產品。上面套著淺黃色的罩子,這是小嫻的手藝,原來沒有發現,後來才知道小嫻在這方面很有天賦,幾乎是無師自通。

    一張漆成棗紅色的書桌擺在沙發斜對面對面,背靠著著窗戶。桌子上安了一部黑色的電話機和一盞西洋式樣的檯燈。這都曾令他新奇不已。電燈也就罷了,如今自己家裡也裝上了電燈。但這套買自美國的電話機系統的安裝試用讓他大吃一驚。原來龍謙描述的那些新奇玩意兒還真是有啊。隔著老遠,倆人竟然能像面對面一樣交談﹍﹍不過這套系統還只用於他的沂州駐軍,溝通了司令部、後勤處、直屬隊、軍校及第一標各營,兗州還沒有連接,而且容量小,怕是顧不到華源公司和沂州官府,據龍謙說,最晚明chun,魯南各主要單位將全部安裝電話,到時候自己家裡肯定有了﹍﹍

    書桌上還擺著筆架,式樣古樸,五支毛筆掛在筆架上。

    書桌的上方,是龍謙手書的林則徐自勉:有容乃大,無yu則剛。這小子的字是進步了,學的柳體有模有樣了。不過筆力還是不行……

    書桌對面靠東牆擺了一排書櫃,一看就是木器廠的產品,不是那種老式的抽匣式的書櫃,而是由開放式的一個個小格子組成。書籍擺在裡面倒也一目瞭然。陳超湊過去看,大部分是線裝的古籍,《史記》、《漢書》、《三國誌》、《後漢書》、《晉書》、《新唐書》、《明史》以及《資治通鑒》等正史,還有不知從哪兒收羅來的地方志,這些書他差不多都是到沂州後收羅來的,當時自己還給他開列過一個史書類的書單。估計他沒有認真讀過,一來沒時間,二來他好像更喜歡方志、筆記類的古籍,這個他是知道的。但最近他顯然收羅了不少的洋文書,陳超就不認識了。一個櫃子裡擺滿了報紙,分類擺的整整齊齊,引起了陳超的興趣。

    陳超沒有去看龍謙書桌上的東西。他去書櫃裡拿出幾張不同的報紙,坐在沙發上開始閱讀,很快就被吸引住了。

    一份不知出版於何地的名為《開智錄》的油印小報,竟然直接將滿族定義為蠻族,定義為賊:滿洲賊之盜我中華也,二百八十年於茲也。當明君失德、烈皇繼統、盜賊繁興、凶災迭見之時,滿賊乘機而入,壟斷獨登,視吾神明漢種,曾胡虜奴隸之不若。考其種類,乃居我國之東北,種原韃子,國號滿洲,地極苦寒,不利五穀,無以活命,則同獵野獸,取其皮而衣之,取其肉而食之,無狡猾,無禮儀,如生理家所謂原人之起居食息,捨衣食男女之外無思想者是也。其野蠻不僅惟此,無御風雨之宮室,如上古之穴居之野處;無通書札之文字,如老死不相往來;聚則如蟻如蜂,爭衣奪食,散則鳥飛獸走,人各東西。將蓬蓬之頭髮,永不整理,惟四周剔去小許,使青絲一束,臭壓其頭,重拖其腦,分三股成一束,牽一髮而痛全身。

    如此「惡毒」地攻擊國族的文字也能堂而皇之地出版?陳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份油印的小報看了好幾遍,最終還是按捺下將其當場燒掉的**。

    拿起另外一張報紙,「新學」一詞的鋪天蓋地,究竟什麼是新學,陳超一頭霧水,不知所以。一個叫馮**的人一直鼓吹國民。什麼是國民?陳超饒有興趣地看下去,「人比畜牲高一層,人民比人又高一層,直到人民再進國民,那真是太上老君,沒有再高的了。」陳超感到好笑,如何成為國民,人家也有說道。

    一、要取得**的權力,凡事交稅的人,都應該享受思想、言論出版的**。

    二、要廢除以前的法律,制定出國家的新法律;

    三、要這地方的錢給這地方用,這地方的事由這地方公舉出來的人管理,沒什麼欽命不欽命;

    四、要把漢族的家譜考證詳細,把異族攆出長城去;

    五、要不管科舉不科舉,學堂不學堂的,一方面考證中國的古學,另一方面研究外國的新學;

    六、要改良農工商,保護鐵路、礦產、銀行,防止人家東一塊、西一塊地割去;

    七、要鼓勵尚武警神,養成軍國民的性格;

    八、要結個黨,最好叫社會黨;

    九、要好好考察一下,孔教、佛教、老教、耶教,到底哪一個更好?至於信什麼以後再說。

    陳超不知道這個馮**是何方人士,但是革命黨無疑了。不過,馮氏鼓吹的主張,在沂州倒是實現和正在實現著幾條,比如第三條,第六條,以及第七條。如今沂州各類學校林立,更多的學校還在開辦之中。已經開辦的學校中,無一不進行尚武警神的教育﹍﹍至於第二條,據說朝廷已經組織編纂中西例律了。第五條和第九條也還罷了,至於第一和第八,簡直不敢想像。最可怖的是第四條,這不是要造反嗎?

    陳超想,這些大逆不道的報紙肯定是江雲那個越發陰沉神秘的傢伙從他遍佈全國的情報站收集過來的。龍謙一定讀過了這些文章﹍﹍

    至於國民,手頭正好拿著一份《國民報》一篇《說國民》的文章再次吸引了他;

    「今試問一國之中,可以無君乎?曰可。**國之總統,不得謂之君,招之來則來,揮之去則去,是無所謂君也。又試問一國之中,可以無民乎?曰不可。民也者,納其財以為國養,輸其力以為國防,一國無民則一國為丘墟,天下無民則天下為丘墟。故國者民之國,天下之國則為天下之民之國。誠如是,則上可以絕**民賊之跡,下可以杜篡逆反賊之說也。以一國之民而治一國之事,則事無不治,以一國之民而享一國之權,則權無越限﹍﹍」

    這篇文章不短,內容也夠吸引人的,作者連發數問:中國的農民是國民嗎?答案不是。中國的工人是國民嗎?也不是。中國的商人是國民嗎?更不是。作者以無可辯駁的論據證明他們不是國民而是奴隸!最後就是中國的官吏了:「夫官吏者,至貴之稱,本無所謂奴隸者也。然中國之官,愈貴而愈**﹍﹍逢迎上官之前則如**,奔走於上官之門則如僕隸、其畏之也如虎狼,其敬之也如鬼神。得上官一笑則作數日喜,遇上官一怒則作數日戚。甚至上官之皂隸、上官之雞犬,亦見而起敬,不敢少拂也﹍﹍」

    讀到這裡,陳超忍不住笑出聲,這也夠損了,不過甚為形象。

    還有更為過分的,今年一月的大公報刊登了一份徵文廣告:本社徵文題目:剪辯易服說。卷交《大公報》館代收。定於癸卯年正月十五日截卷,延請東西通儒評閱,正月底揭曉。第一名贈銀十元,第二名贈銀五元,第三名贈銀三元。第四、第五名各贈銀一元。

    自滿清入關,中國男人都留起了象徵臣服朝廷的辮子,兩百多年來大清帝國的例律人人皆知,要不留辮子,要不掉腦袋。哪個男人的腦後沒有那根被洋人譏笑不已的「豬尾巴」,定是反賊無疑。朝廷的新政是夠寬的了,什麼都可以動,就是沒有說可以剪辮子。這樣的事也能拿到報上去徵文嗎?要知道龍謙雖然一直沒有留起辮子,但還是做了幾副假辮子應付一些特殊的場合。今日周馥來,龍謙不就戴著他的假辮子嗎?陳超急切地想看到結果,起身去翻找那個月末的《大公報》,卻沒有找到。也不知這份徵文有沒有結果……

    陳超沉思了半晌,講一堆報紙歸還到原處。起身到龍謙書桌上去看,隨手撿起一本印製粗糙的小冊子,一看便大吃一驚,竟然是當今最大的反賊——那個一直躲在海外的孫文的文章《倫敦被難記》,這是陳超第一次看孫文的文章。他尚不知孫文在數年之前便被朝廷通緝到了海外,差點被解送回國。假若不是得幸遇救,最好的結局就是戊戌六君子在菜市口砍頭了,搞不好會被凌遲。

    孫中山的文章也就罷了,再一份顯然是龍謙正在讀的報紙更是吸引了他。梁啟超刊於《清議報》第三十五期上的《少年中國說》,直令陳超拍案叫絕!看看發行的日期,已是近兩年前了,陳超深恨自己沒有早一點讀到如此**的文章。

    「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ru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戲文;老年人如鴉片煙,少年人如潑蘭迪酒;老年人如行星只隕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島;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伯利亞之鐵路;老年人如秋後之柳;少年人如chun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瀦為澤,少年人如長江之初發源;此老年與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

    「然則,吾中國者,前此尚未出現於世界,而今乃始萌芽云爾。天地大矣,前途遼矣,美哉我少年中國乎!

    「梁啟超曰: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國者,則中國老朽只冤業也,製出將來之少年中國者,則中國少年之責任也﹍﹍

    「﹍﹍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duli則國duli,少年**則國**,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

    梁啟超這篇激情四溢的文章提出了許多令陳超耳目一新的新觀點:他認為一個國家的「老」「少」,主要表現在靈魂、精神的老少,而國家精神的「老」「少」又取決於「握國權者」其人如何。這個觀點深得陳超讚賞,聯想到與龍謙的一系列談話,陳超覺得假如粱氏與龍謙交流,必然談得來。

    粱氏的雄文還提出了一個新的國家理念,如果將「中國」視為一個氏族共同體,以五千年的歷史而論,「少年中國」實在難以服人,但粱氏另闢蹊徑,將「國家」與「王朝」區別開來,「且我中國疇昔,豈嘗有國家哉?不過有朝廷耳!夫所謂唐、虞、夏、商、周、秦、漢、魏、晉、宋、齊、粱、陳、隋、唐、宋、元、明、清者,則皆朝名耳。」由此推論,「朝與國既異物,則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為國之老少明矣」。換言之,已經衰老腐朽的只是活了二百餘年的滿清,是那個兩千餘年的封建王朝體制,而不是中國。真正的「人人皆有主權」的新型民族國家正在形成中,這就是他心目中的「少年中國」!

    梁啟超是久仰的了。但陳超還是第一次拜讀梁氏的文章,拋去政治上的不合時宜,文章如長江大河般的澎湃激情讓他都難以自已,想想那些年輕的學子們讀了後會是什麼結果吧!

    陳超回到沙發上閉目深思。世道真要巨變了!一直懷疑龍謙心懷異志,但他掌控魯南後的一系列所作所為又讓陳超放下了擔心。辦實業好啊,利國利民,誰也不敢說個不字!便是周馥不是也讚譽有加,連其子都辭掉濟南的差事加盟華源集團,盡心盡力地為華源的壯大發光發熱嗎?可是,龍謙私下卻收集了這麼多的報紙,而且,這些顯然是公開發行的報紙,竟然無法無天到了這般天地!難道當道諸公就看不到嗎?

    龍謙把控的魯南也有了報紙,沂州的《經濟報》,兗州的《商報》,已經發行到了山東全省,陳超都十分愛看。但這兩份報紙是純粹的商業報紙,充滿了**裸的金錢味,根本不刊登政治方面的文章!龍謙這樣做,是有意的呢還是無意的呢?

    陳超知道,如果不是最核心的人,或許會將其當作鐵桿的後黨——龍謙巴結慈禧不遺餘力,時節的孝敬從來不少,進貢的物品無不殫精竭慮,以圖新奇﹍﹍即使是朝廷重臣,龍謙也聯繫緊密,比如愈發見重的慶親王,跟龍謙的關係就不錯。還有榮祿,不過據說榮祿病的很厲害,已經不大理朝政了……

    「叔,吃飯吧。上來兩趟,看你如此專心,就沒有打攪你﹍﹍」陳淑的話音打斷了陳超的沉思。

    「哦,小嫻呢?」將身體埋在沙發裡的陳超仰面問侄女。

    「在下面呢。他不回來了﹍﹍」

    「我知道。他陪著周撫台在迎賓館呢。淑兒,這間書房,千萬不要讓外人進來﹍﹍」

    「我曉得。」陳淑點點頭,「我也只是幫他收拾一下。」

    「那些報紙,還有這些書,千萬不可流傳出去!最好燒掉吧。」

    「嗯,俺跟他說就是。」

    「罷了。也沒人敢翻檢他的書房。」陳超站起身來,長長地歎了口氣。按說陳家這兩年順風順水,日子過的舒心愜意。錢不愁,地位更沒的說,但陳超突然感到了沉重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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