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謙率領的主力如約在官軍背後打響了。這決定了李純的命運。但在另一個方向,出現了蒙山軍開戰以來最危急的情況,一股官軍突然出現在陳家崖村外,留守陳家崖的只有四營的一個班,戰鬥毫無懸念,官軍迅速打開了莊子,但幾分鐘的時間裡,這個班將消息分別送給了趙家樓的四營,以及溝對面的鄭家莊司令部。
大驚失色的寧時俊立即帶著留守司令部的最後兵力——jing衛排、四營留下的一個排和後勤科的十幾個人奔上寨牆,用排槍將正在過橋的官軍打了回去。jing衛排是全軍警銳,多是負過傷的老兵,還有許公持和蔣存先兩個神槍手。進攻者在付出四死四傷後退回去了,與守衛者對峙在壕溝一線。從望遠鏡裡,寧時俊判斷出對面至少有五百敵軍!
「一個整營!他媽的!原來在這裡啊。魯山這個傻大個,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下子要出大亂子了!」寧時俊緊張起來。鄭家莊絕不容有失,莊裡囤積著大量的軍資,還有不少的俘虜。
陳家崖燃起了大火,先是濃煙,後來連黑紅的火苗也看清楚了。這也好,魯山應當可以看到這邊的情況吧?他媽的,司令很敬重的陳莊主還在莊裡呢。寧時俊望著陳家崖方向的火光,斷然下令讓後勤科的人撤回了莊子。命宋晉國和鄧清華等人組織起可靠村民來,看守俘虜,絕不能出現內亂。
「心治,僅靠我們這幾個人是守不住莊子的!別擺弄那門銅炮了,你親自去秋村,報告周副司令和王明遠,請他們撤回鄭家莊!十萬火急!就說我們最多只能擋住敵人的兩次進攻。」
「四營折回來就好了。」
「敵人已將四營折回的路封死了!或許他們還有伏兵!情況緊急,立即去。」寧時俊厲聲道。
魯山將四營調至趙家樓有他的考慮,也跟寧時俊說了他的判斷,寧時俊贊同。於是魯山與封國柱率四營主力離開了鄭家莊和陳家崖,進駐趙家樓。
魯山為什麼要在秋村以東已經燃起戰火的情況下遠離大本營進駐趙家樓呢?他是這樣判斷的:既然周毅王明遠程二虎均判斷其正面之敵為兩個營,那麼必然有一股敵人藏起來了!他們或者是兩個營,或者是一個營,肯定有!沂州官軍在經歷了一次慘敗後不可能托大到只派兩個步營就來報復的。那麼藏起來的這股敵人在哪裡?躲在已經露面的兩個營身後嗎?不會。那樣用兵簡直太笨了!那麼,敵人一定另覓道路了!
從費縣往秋村,南北都有小路可行。只要打聽一番,笨蛋也能尋到一條路。魯山判斷這股敵人一定是走南面。第一,龍司令率軍奔襲費縣,選定的是北路,即從石峁村出發翻越大山向東。如果敵軍走北線,那麼八成要跟龍司令相撞。那也沒啥子擔心的,打仗的本事,龍司令絕對在自己之上,自己這兩下子全是學的龍謙的。如果走南線呢?魯山認為更合理。因為前次官軍走過那邊,地形熟悉。另外,魯山更擔心滕縣方向,如果滕縣有敵情更為可慮。所以,他選定了趙家樓這個點,可以兼顧兩邊。而且,自趙家樓往陳家崖,有部隊演習時構築的工事可以利用,他的不完整的四營可以採用節節抵抗的方式,支持到主力的返回。
魯山慎重考慮,還是給寧時俊留下了一個排。途徑陳家崖時又留下了一個班。這樣不斷分兵是不符合龍謙教誨的,但他沒有辦法。他跟封國柱石大壽反覆商議,四營的任務就是遲滯敵人,等待東路的勝利。一但龍司令結束東線的戰鬥,自己這邊的危機將迎刃而解。
萬一這邊沒有敵情呢?也沒關係,聯絡的渠道是暢通的。如果寧時俊傳來消息,他可以在半個時辰內強行軍返回。
考慮的很周到,但他沒有料到蔡成勳的穿插部隊沒有走趙家樓,而是從趙家樓以東翻越山梁直趨陳家崖。更沒有想到蔡成勳嚴格執行了李純的命令,派出尖兵化妝偵察,對遇到的村民一律處死,以免走漏消息。所以,直到蔡成勳的尖兵隊進入陳家崖,留守陳家崖的那個班才發覺。戰鬥迅即展開,那個班長在危急時刻一面派出報警的人員,一面下令點著了兩間房子,希望趙家樓方向能看到陳家崖的火光。
短促的戰鬥是慘烈的。那個班留下的八名士兵全部戰死!兩名中彈的傷員被蔡成勳的部下用刺刀挑死!抱定復仇意念的蔡成勳表現出其極為殘忍的一面,在看到陳家崖的村民朝鄭家莊逃散時,他斷然下令開槍!死於官軍之手的村民超過了十人,包括陳超的長工陳三!陳三是在陳家院門前被殺死的,他試圖阻止官軍的闖入,被一刺刀扎死在大門前,鮮血激射在院門上,染紅了半扇院門。這一幕恰好被陳淑看到,她的尖叫驚醒了陳家所有人,因為感冒起床遲了的陳超匆匆出來,看到一名官軍正用槍托將侄女打倒在地,憤怒的陳超上前推開施暴的兵士,卻被士兵一腳踢倒。多虧陳淑喊出我叔是莊主,舉人功名在身!恰好被進入院落的蔡成勳聽到,制止了手下,「喔,原來是舉人老爺,失敬了。」語帶譏諷。
「叔,三叔被他們殺死了!」陳淑大哭。
「你們,你們怎能濫殺無辜!」陳超看到了陳三的屍體,跟隨了自己近三十年的長工,實際就是家人。在陳超心中,陳三就是他的兄弟。
「舉人老爺,貴莊通匪,你不曉得嗎?我等弔民伐罪,誰敢攔阻,與匪同罪!」蔡成勳根本不把一個舉人放在眼裡,在他心中,舉人算個屁,就是進士出身,又當如何?如今是誰手裡有槍,誰就是大爺。
「蒙山軍進駐俺莊,從來沒有殺過一人!」陳超悲憤交加,戟指大罵道,「剿匪?我看你們才是匪!」
「瞧見了吧?附近幾個莊子,通通是刁民,先給我抓起來﹍﹍」
「大人,鄭家莊的土匪將二隊打回來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衝進來報告。
「嘿,過去看看。」蔡成勳顧不上理會陳超了,命令將陳超一家看押起來。這棟房子是陳家崖最奢華的宅第了,蔡成勳選為了他的臨時司令部,「將營部先紮在這兒。走!」蔡成勳帶人匆匆而去。
奇襲已經達到了目的,匪巢就在眼前,蔡成勳趕緊組織對鄭家莊的進攻去了。
木橋已經奪下,但鄭家莊據守寨牆的土匪們用精準的火力封鎖了木橋,勇敢衝上木橋的幾個士兵先後中彈,鮮血將木橋染紅了。判斷出守衛鄭家莊的土匪人數很少的蔡成勳下令士兵捨棄木橋過河,亂哄哄的官軍撲上冰面,冰面立即破裂,士兵們陷入了冰冷的水中。蒙山軍為了利民而修建的水渠成為了阻礙敵軍進攻的屏障。
第一次進攻尚未展開,蔡成勳的後背立即出現了敵情。魯山帶著四營殺回來了。
官軍對於身後突然出現的敵情有些慌張,留在村子裡的官軍抵擋不住四營的猛衝,一部分被打死或者俘虜,活著的紛紛退出了村子,與壕溝邊的主力會合。
當前的態勢對蔡成勳極為不利。他的部隊被那條原先乾枯但現在蓄上半人深的水的壕溝隔成了兩半,一個半步隊的兵力已淌水渡過壕溝,而另一半尚在溝的另一邊,正在準備過橋或者淌水過河。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背後突然殺來一支生力軍。
蔡成勳急忙指揮準備過溝的部隊掉轉頭應付已經衝過來的土匪大隊,眼看著身穿灰布棉襖的土匪端著明晃晃的刺刀殺聲震天地從陳家崖的寨門衝出來,朝自己猛撲過來,幾十步的距離瞬間就到,白刃戰再次展開,被刺中身體瀕死發出的震天慘叫與對手的喊殺聲交織成一曲地獄招魂曲。被打蒙了的官軍抵擋不住土匪的猛衝,有人開始跳下壕溝朝對岸爬,更多的人開始效仿,在殺紅眼的對手來到身邊前爭相跳河逃生。
蔡成勳額頭瞬間便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並不曉得對手是強行軍從趙家樓趕來的,而是判斷成又被對手打了伏擊。這次是擊之半渡,在官軍最虛弱的時候伏兵出現了!
「不許跑,給我迎上去頂住!」他撥出左輪手槍連聲喝止,無效,一連射倒兩名從他身邊跑過的士兵,土匪的刀尖便要頂在自己胸膛了。他舉槍打倒撲上來的一名土匪,那個土匪就倒在距離自己只有四五步的地方,再打,子彈已經she空了。根本沒有時間來裝子彈,他劈手將手槍朝又一個撲過來的土匪砸過去,那個土匪一歪頭躲過了,刺刀順勢便捅過來,蔡營官靈巧地躲開了這一致命的突刺,揉身抱住了敵手。猛覺的背上一涼,劇痛瞬間淹沒了自己,他甚至沒有準確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意識就消失了﹍﹍
陳超在極短的時間裡經歷了冰火兩重天的感覺。陳三之死帶來的錐心傷痛和對自己,對家人生命的擔憂撕咬著他的心。官軍的所作所為撕碎了他最後的幻想,當街上傳來震耳的槍聲、爆炸聲和吶喊聲,守在院子裡的兩名官軍士兵逃出了院子,他直覺到蒙山軍殺回來了。勇氣回到了自己身上,起身出了房門,準備到街上視察。卻被尤氏死死地拽住了胳膊不放手,直到孫裁縫跑進來,告訴他蒙山軍將官軍打敗了,將官軍都趕下河啦。喜悅沖淡了憤怒和憂傷,掙脫妻子跑了出去,街上都是揮舞著鐵鍬鋤頭的鄉鄰們,他們大聲喊叫著,朝河邊跑。陳超猛然意識到這些憤怒的鄉鄰都是去為蒙山軍助戰的!他跟著來到了已經成為屠宰場的河邊,到處是屍體,遍地血污,鄉鄰們在蒙山軍女兵們的指揮下小心地將負傷的蒙山軍士兵們或扶或抬地弄出「屠宰場」,而一個負傷不能行動的官軍則被憤怒的鄉鄰們用對付土地的農具砸死砍死。陳超想喝止鄉鄰們的暴行,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一個很面熟的蒙山軍士兵被扶著走過他身邊,這個士兵的棉褲上全是血,匆匆包紮了白布的傷口還往外滲著血,他認出了陳超,「陳莊主,你沒事就好。封營長就擔心你出事﹍﹍」陳超記起了這個士兵曾跟大個子魯山來過家裡,卻沒有記住他的名字,「呀,你受傷了﹍﹍龍司令呢?」
「俺不知道龍司令,剛才是魯山和封營長帶領俺們打敗了襲擊你們莊的官軍,只有少數人逃走了,魯副司令帶人追下去了﹍﹍」
「別說了,快把他抬回醫護所。」過來一個女兵,呵斥兩個扶著傷兵的農人,那兩個人答應一聲。其中一個彎腰背起了傷號,從染滿血污的木橋上過了河,朝鄭家莊跑去。
猛地看到了侄女陳淑的身影,不知何時陳淑也跑來了,正跟著女兵們搶救傷號呢。東面傳來的爆竹般的槍聲讓他抬起頭,但什麼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