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孫德明周毅龍謙對戰鬥過程的匯報,頭領們全都沉默著。
劉豫才再次琢磨起龍謙,感覺到籠罩於此人身上的謎團更深了。倒不是懷疑龍謙是朝廷的探子,這種無稽的懷疑連最瞧不慣龍謙的孫老三也不信。昨晚的戰績更不是作假,八隊的隊員那麼多,不可能都替龍謙說謊,而且龍謙的戰利品也足以證明他的八隊確實攻入了寨子,如果不是孫德明指揮無方,昨晚就全殲曹錕的前鋒步隊了。如果全殲曹錕的那個加強步隊,依據張家寨可以與增援的敵人再戰一場,那樣的話局面與現在將完全不同。
但現在卻要面臨官軍的攻山了。
「不必懊惱,老三,勝敗是兵家常事。何況我們也算不得敗,官軍那個步隊算是被你打殘了。」說話的是周花南,「瞧這樣子,官軍一定循西路而來,我們抓緊準備吧。」
「老四說的是。」孫德旺將煙袋在靴子底狠勁地敲了幾下,「小龍子打得不賴,沒有讓我失望。賞八隊二百兩銀子和十張花票,老五你去辦。」他對五當家農孟夫說,完了又將目光轉回到周花南這邊,「老四,這第一陣就看你了,我將二隊、四隊交給你,一定打掉官軍的銳氣。他們槍彈足,但我們佔地利。」畫票就是免費到ji寨尋歡的門票。
「請大哥放心,我這就去安置。」周花南起身便走。
「等等,」劉豫才叫住了周花南,「聽小龍子說,這股子官軍可能有西洋大炮,打的都是開花彈,你要留意這點。」
「扯淡!他的大炮能上山嗎?」孫德明折了一陣,心裡鬱悶非常。
「老三!」孫德旺高聲道,「你二哥說的對。凡事要從壞處想。這股子官軍不簡單,萬一他們有法子將大炮拖上山呢?老四,你去好好準備!」
周花南轉身去了。他先找到回到咄咄寨休整的龍謙,商議防禦問題。
毫無疑問,官軍將循著大路攻山,現在官軍的大營已經紮在了毛陽鎮,從毛陽鎮出發,經蘇城、兩河、張家寨上山,翻越俗稱驢腿的山梁,經劉城、東裕、樓子、天門至光明寺。這條大路也是寨子裡出山走的最多的,將主防禦陣地放在哪裡合適?周花南心裡已有定計,但他還是想徵求下龍謙的看法。
咄咄寨在光明寺南面大約五里的地方,下一道淺溝,穿過一片茂密的松林,就可以看見依地勢而建的十幾排灰色的房子,這些房子是土匪們自己蓋的,因為靠近咄咄嶺,便被稱為咄咄寨了。這裡因為有一個狹小隱秘但很深的山洞,原是山寨存放物資的倉庫,後來山寨人馬激增,光明寺大營住不下了,便陸續在這兒修建了房屋。現在駐著六、八兩個步隊和十幾個妓女,妓女們住在一個有嚴密看管的duli院子,管理妓女的是孫德旺衛隊的人,像經營妓院一樣管理著十幾個擄來的女人,她們中有本來就是婊子的,更多的本是良家婦女,因各種原因被擄進山寨,稱為土匪們發洩性慾的對象,拿頭領們賞賜的花票便可以進ji寨尋樂。沒有花票如果想找女人,必須花錢給看守。孫德旺有商人的精明,將賞賜給立功部下的金銀用妓女的身體再次轉回到自己的腰包。
農孟夫派來的人剛給八隊送來大頭領的賞賜,二百兩銀子和十張蓋著農孟夫私章的花票就擺在龍謙屋子裡的粗糙桌子上,周花南進來時,八隊的三個小隊長和龍謙正商量著什麼,大概是商量賞賜怎麼分配吧。
「四當家……」見周花南進來,剛才半躺著的龍謙急忙起身。
「議什麼呢?」周花南微笑著問。
「你們都出去吧。四當家有任務給我們。江雲,給四當家倒水。」龍謙揮手將王明遠等幾個小隊長攆出了屋子。
「沒事,」周花南在簡陋的椅子上坐下來。除掉一盤土炕,這張椅子和那張桌子是這間屋子所有的擺設了,「我想問問你,官軍從西路來,我們在哪裡打合適?」
龍謙顯然早有考慮,「驢腿那裡地勢險峻,但擺不上多少兵,不能作為阻擊陣地。劉城、東裕的地勢都不利於防守,如果按照你說的,我看只能在樓子和天門設下兩道阻擊線。但是,」龍謙看著周花南的眼睛,「四當家,恕我直言,單純的防禦是不能取勝的,要考慮撤出蒙山了。」
周花南是信任自己的,龍謙可以在他面前隨意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打就撤?官軍主力未損,綴在我們後面很討厭的。何況,大當家的或許覺得可以憑借天險擊退官軍。他們的輜重麻煩的很﹍﹍」
聽周花南的話,他是贊同打一下就走的,如果寄希望官軍糧草後勤不濟而主動退兵是極其危險的,一個二百人的步隊獨扛山寨五百餘戰兵,曹錕這支部隊在張家寨已經表現出遠超山寨的戰鬥力。龍謙回山後一直思索張家寨之戰的得失,如何才能全殲那個步隊呢?剛才召集幾個小隊長也是探討此事。
「可以打一下,但不能死頂。官軍的火力比我們強的多,他們的單兵技能也在我們之上。依我之見,最好現在就撤,留下一個步隊斷後遲滯敵人,其餘主力迅速突圍。我估計官軍最晚明天就會攻山了,被他們黏住就麻煩了。」龍謙有個擔心,現在東路是否早已被官軍看死了呢?「另外,突圍時一定要輕裝,不要帶那些罈罈罐罐。最好走南路,敵人估計在南邊不會設重兵。」
周花南一驚,「你覺得官軍已堵死了東路?」
「我是猜想。曹錕受過正規的軍事教育,不可能不調查地形﹍﹍」
周花南神色凝重起來,看見龍謙桌子上有一張畫在草紙上的圖,是張家寨的地形圖,「你還在想張家寨的事?」
「我是和他們幾個瞎想。如果我們全殲那個步隊就好了﹍﹍」
「那一仗你的八隊打的不錯。這些就是對你們的獎賞嘛。」周花南一指桌子上的銀兩和紅票,「你還是不去ji寨?為什麼?」
龍謙搖搖頭,沒有說原因。
「沒聽說﹍﹍」周花南將半截話嚥回去,他本想說山寨已有龍謙不能人事的謠言,當然是因為他從不去ji寨尋歡而來的。但這話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過於傷人,周花南相信龍謙一定另有緣故,「你呀,打仗練兵都是好手,就是生活過於清苦了些。這些銀兩已經分下去了?」
「還沒有。在山上,銀子也沒什麼花處。」
這不是事實。山寨雖然沒有商業,但除了ji寨,還有花錢的去處,比如孫德旺表弟毛玄道開設的酒館,就是一個熱鬧的去處。當然酒菜的價格不菲,一般的嘍嘍們吃不起。
「四當家,你一定要給孫大當家進言。幻想依靠天險守住山寨怕是不成。這伙官軍比我們想像的厲害的多。」
「你對他們瞭解多少?」周花南端起茶碗喝茶,茶水已經涼了。
「跟您說實話,」龍謙苦笑一聲,「當初逃荒離家,聽人說袁世凱在天津操練新式陸軍,餉銀給的高,我曾動了到天津投軍的念頭。但又聽說他們招兵的名堂多,要鄉里作保。我一個流浪漢,誰給我作保?後來遇到周毅﹍﹍對了,聽說周隊長受傷了,不要緊吧?」
「哈哈,虧得你沒有去投官軍。否則我們可多了個勁敵。他的傷不要緊,沒有傷到筋骨。」周花南已看過侄兒周毅的傷情,沒有傷著骨頭,不算嚴重。
「聽說袁世凱走了西太后面前最得力大太監的李蓮英的路子,拿到了原在天津的定武軍的編練權,聘請了德國人做教習,大肆購買西洋槍械火炮,花了大力氣訓練,據說連德國人都稱讚不已。被朝廷稱為北洋三軍之一。這次袁世凱來山東當巡撫,將他這支親手訓練的部隊帶到了山東﹍﹍」
「你知道的不少嘛。」周花南臉色凝重起來。張家寨一戰,老三隊傷亡慘重,這是他和劉豫才帶上蒙山的親信部隊,周花南自然心疼。
「我只是道聽途說。」
「沒關係,跟我就不要顧忌什麼了。」周花南站起身,「你休息吧,我還有事。」說完周花南起身走了。
送週四當家離開,龍謙再次將手下的小隊長和什長(班長)召來,將剛才分析了一半的張家寨之戰的戰後分析做完。自龍謙接掌八隊,每次出任務,事後都要做分析。即使他不參加而是小隊長帶隊的小行動,龍謙都要求執行任務者詳細敘述過程,找出不足之處。
昨晚張家寨之戰是八隊成立以來最大的一場戰事,死了七個,重傷四個,龍謙當然要仔細做戰後分析。
一直搞到深夜,龍謙才結束了這次歷時最長的戰後分析,他叮囑手下,惡戰還在後面,掌握好自己的兵,養精蓄銳,迎接考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