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冰雪漫天。
雪花飛舞,茫茫的一片遮蔽了大半個天空,讓這裡成為了白雪的世界。
北坡的雪下的很大很美——一片片晶瑩的雪花在陽光下折射著七彩流光,好似一群群的七彩螢火蟲在空中飛舞。
北坡的雪下的很急卻無聲息——雪花像是離開了根孩子,在外面的世界遊玩後迫不及待的投入大地母親的懷中。一片片的雪花愈下愈緊,到最後好似這片空間下起了一場光彩奪目的流光雨,五彩繽紛,如夢似幻,像是要成為永恆。
在這場大雪中,久久佇立著兩道被染白了的身影,一動未動,像是與天地融為了一體。
「祖公,如果他們要舉兵踏入妖尊大陸,我會是第一個出手的人。」
許久的沉默,荒周開口道。
妖魔宮大敗,敗的毫無懸念。
這一戰他曾兩不相幫,只是作為一個局外人旁觀。雖然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可當看到妖魔宮大軍潰敗撤回妖尊大陸,荒周的心底還是有一絲淡淡的自責。
聯軍已經開始準備舉兵妖尊大陸,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個古神大陸,這一次荒周不在選擇旁觀。
「可你只有一個人,如何能擋得住古神大陸如此多的高手?大陸這一世很可怕,這一次敗,敗的我們心服口服,只是我們妖尊大陸將會承受他們數千年來積累的怒火,或許一段時間以後,妖尊大陸上的人會就此滅亡,那些人都是無辜的,只是想要有一個可以好好活著的地方而已。」
妖亂的眸子中滿是滄桑,他輕輕歎道。
他聽出了荒周話中有一絲愧疚的味道,但沒有責備他。
或許妖亂說的也很對,這一世的高手太可怕,就算荒週一個人出手又能怎麼樣?只是將敗局延緩一些時間而已。
「可是就像您說的,妖尊大陸上的人也只是想有一個地方生存罷了,他們有這樣的權利。所以不管什麼結果,我也不應該袖手旁觀,至少要盡我自己的能力。」
荒周由衷道。
說到底他體內確實留著妖尊的血,是妖魔宮的一份子,就像妖虛曾經說的,妖尊大陸上的人也算是他的子民,儘管他自己不認同。
聽了他的話妖亂轉身,那滿是滄桑、透著睿智的眸子緊緊地看著荒周半響。
妖亂的神色有些複雜,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祖公,您有什麼話要說嗎?」
荒周看著妖亂那些猶豫的樣子,主動問道。
「唉,也罷,這是我們妖尊大陸唯一的機會,而且這件事也早晚要告訴你,需要你的幫助。」
半響,妖亂才歎了一口氣說道。
「如果說是為了妖尊大陸上的那些人,又不會違背常倫,不會牽扯兩個大陸無辜的人,我一定會幫忙。」
憑借心中的感覺,荒周猜測妖亂所說的幫助一定不簡單,甚至會遠超自己的想像,有他自己無法承受的後果。
可是一想到妖尊大陸數千萬人將面臨的戰禍,再加上妖魔宮戰敗荒周心中多少有些覺得對不起自己的這個曾外祖公,所以沒怎麼猶豫便答應,但說出了自己的原則。
「荒兒,本來這件事我只是想想,如果這次我妖魔宮可以在北坡站住跟腳,可以有一個地方生存,這件事便會徹底消失在我腦海中。只不過我敗了,所以才打算要你幫忙。」
「這件事本身沒你想的那麼可怕,也不會威脅到任何其他人,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當初確認了兩魂一體這件事後我才想到這個大膽的決定。而我此前之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這個忙會讓你失去現在的一切,幾年後你很可能會徹底死去。如果成功了,兩個大陸將會一直和平相處,古神大陸不用擔心我們入侵,而我們也不用擔憂以後生存的環境;如果失敗了,我們妖尊大陸的結局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妖亂解釋道,語氣有一絲凝重。
「您先說說看。」
荒周眸子中閃過一絲異色正色道。
「荒兒,你知道嗎?如今我妖魔宮姓妖的雖然不少,但幾乎都是上一輩的高手收養的孩子。三千年的傳承,如今身上還真正只流淌著先祖妖尊血脈的,整個妖尊大陸也就你我祖孫二人了。」
妖亂沒有直說,反而告訴荒周這麼一件事,讓他心中一驚,像是隱約猜到什麼。
「三千年前,老祖妖尊天縱奇才,義氣風發主宰天地沉浮,心中更有沖天壯志,要為妖尊大陸打出一片天地。只是老祖當年成長時從未遇到挫折,一路坦蕩,養成了他孤傲獨行的性格。而且因為妖尊大陸的生存環境,自幼便樹立了他弱肉強食的觀念。所以當年在大陸上他大殺四方,掀起無邊血雨腥風,連天地都不願意容他。也正是因為他這樣的性格,他的殘殺,注定了他最終的失敗。被橫空出世的衍皇擊敗,以同歸於盡為代價,將老祖封印在太清玄水中三千餘年。」
「太清玄水?」
荒周忍不住驚道。
在紅葉谷的那段時間裡,為了查出自己身體的秘密他曾翻閱了許多古籍,雖然最終沒有絲毫頭緒,卻瞭解到了大陸許多奇物,太清玄水便是其中最為奇異的一種。
太清玄水是一種無源之水,但卻奇重無比,一滴便有萬鈞的力道,如果有稀奇的礦物與它融合一絲,那打造成的兵器品質將絕對是最強之兵,只是這世間鮮有奇礦能與之相融罷了。
太清玄水有著令人驚懼的恐怖低溫,如果一位絕代高手靠近它丈許,幾息間便會被凍成徹底的冰雕。雖然溫度低,但它卻一直保持著水的形態,這也是它令世人稱奇的特點之一。
沒有人知道太清玄水是從何而來,在荒古時它都算得上是傳說中的東西。
關於它的來歷有很多說法,有人說是這片世界被古神開闢時自混沌中遺留下的,有人說它是無盡歲月前孕育獸尊青龍的神水。
雖然都只是傳聞,且很可能都被後人誇大,但也足以看出太清玄水的珍奇程度非同一般,所以也難怪當荒周聽到這個名字後會如此吃驚。
「老祖被封印在太清玄水中,一直完整的保存了三千多年嗎?」
荒周接著問道。
從妖亂的話中,荒周猜測他所說的幫忙肯定與此有關。
「算是吧,老祖當年實力差不多到了神鬼莫測的地步,即使是遺體也不是太清玄水可以毀滅的。所以即便過去了三千年,我相信老祖的遺體依然完好。」
妖亂肯定道。
「這次破開這個封印,不論如何我都會把老祖的遺體解救出太清玄水。還記得當初我對你所說的人的另類長生嗎?要你幫的忙便是以你的鮮血為引,我助你將你的意識遷入老祖的身體裡。你體內流淌的是老祖的鮮血,即使你現在的實力還遠不夠,但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以你的天資,老祖的軀體,你將在未來的十年裡一直是這個世上的至強者,我相信那時候的你會有方法讓兩個大陸上的人帶給他們想要的生活。十年後,你的意識將會因為你自身境界的問題,慢慢被磨滅,最後消失。」
妖亂一口氣說完,他的話讓荒周心中升起了波濤駭浪。
這是一個所有人都不敢想的計劃,一個極其大膽的計劃。
首先便是意識離體。
自荒古以來,連兩魂一體這件事都幾乎無人知曉,何況是要親自去將意識剝離自己身體?想必除了妖魔宮的太上長老外,其他人連想都不敢想。
第二,太清玄水的可怕之處不是人傳出來的的,它真的恐怖到讓人聞之色變,尋常人不說難以見到,就算能見到也沒有人願意去碰觸,而今也只有妖亂這樣一個功參造化的高手敢動它的主意。
「這會成功嗎?要知道兩魂一體一直只是有記載而已,沒有人知道到底如何去做。而且老祖真的已經被殺了嗎?老祖既然那麼強,他的意識會不會還一直存在?如果甦醒的是老祖,那大陸豈不是將會遭遇千古大劫?還有,既然您可以救出老祖,憑借您現在的實力、血脈,應該比我更能成功的轉移意識吧?」
妖亂的話讓荒周很吃驚,看起來似乎沒有漏洞,但荒周還是找到一些矛盾的地方。
這件事關係的是整個古神大陸,一旦有絲毫差錯他就是千古罪人,他不得不小心。
「嗯,這些你放心,這幾年我一直在研究意識離體,翻閱了無數典籍,成功的把握參半。」
「一個人再強,始終是人,跳不出三界之外。能夠短期的將意識離體就已經是逆天的舉動,你以為一個人的意識能脫離自己的身體多久?三年就已經是一個極限了,何況是三千年?不說當時衍皇與老祖已經同歸於盡,就單單是這太清玄水,三千年的時間,也足以讓一個人的意識完全泯滅。太清玄水的恐怖不是親自經歷便永遠無法體會,能將老祖的遺體帶出太清玄水,就已經近乎到達我的極限,如何還能進行意識剝離?」
「我已經老了,一生只知道悟武,幾乎從來沒有為妖尊大陸上的人做過什麼,甚至連自己的親生女兒,自己的孫兒也無法保護,這是我一生中最為後悔自責的事。而今能在生命最後的歲月裡為妖尊大陸做這樣一件事,就算死也對得起妖魔宮歷年的先人,也對得起妖尊大陸上的人了。」
「你是我唯一真正的親人了,如果不是時間太緊,我寧願給你數十近百年的時間讓你成長,成為一個真正的至強者。只是我們並沒有太多時間,大陸聯軍進軍妖尊大陸,也許十多年就足以讓妖尊大陸上的人滅亡。」
妖亂神色忽的有些黯然道。
「至於選擇是否相信我,是否願意出手,我都尊重你的選擇,也不會怪罪你。說的好聽些你是妖尊的後人,妖尊大陸上的人是你的子民。可是妖尊大陸虧欠你太多了,因為妖魔宮讓你祖母絕望而死,因為妖魔宮的惡名,你的父母枉死,或許妖魔宮還算得上是你的仇人。如果不是因為我與黎人狂還有其他幾個親人,想必你到如今對妖魔宮還有所敵視。」
「只是如今我們敗了,敗的毫無懸念,連翻身的機會也沒有。為了妖尊大陸上數千萬的無辜者,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希望能拼一把。為了妖尊大陸上的人,為了你的祖母,我個人希望你願意幫忙。」
「這個決定對你來說很艱難,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一番,我在這裡等你一個月。」
清水河畔,綠樹成蔭。
野花發而芬芳,青草翠而幽香。清風陣陣,似母親的手掌般溫柔地撫過人的臉龐,讓人心中安逸。
碧綠清澈的水底一道長長的黑影一閃而過,時不時的追逐著一群群的魚兒;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蕩漾著明媚的春光,倒映著岸邊的綠樹,還有兩道神仙眷侶的身影。
「荒,還記得我對你說的關於力量存在的原因嗎?」
武者之所以被稱作逆天而行受天道責罰,確實有著一定的原因,因為這是在改變一個人的本源,突破自然的束縛。已經度過了四十多個春秋,尋常人早已經兩鬢斑白,臉上開始出現歲月的痕跡,可是如今花小麗卻依然如曾經那般風華,冰肌瑩徹,膚若秋水,彷彿永遠都是她最美麗的樣子。
她就像世間最美麗的精靈,有著不會被歲月侵蝕的樣貌,有著不會被世俗污染的善良。
「人之所以能一直變強,是因為當他變得越強,他的心就會變得越寬廣,他就會發現他要保護的人和事越多,需要他變得更強。如你所說妖尊大陸上的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如傳聞的那般凶殘,他們也只是被生活逼迫的而已,他們是無辜的。人之所以偉大、之所以永垂不朽,不是因為他們多強,而是因為他們曾經做過什麼,人都該有一種向善之心。」
「荒,我知道其實你心底已經有了選擇了吧?呵呵,十年的時間,已經很足夠,讓我很滿足了。」
花小麗輕輕依偎在荒周的懷中柔聲道。
「難怪一些人都不願做英雄,因為英雄總是很早便死去呢,不過我想那些人也一定不知道做英雄的滋味。」
荒周笑道,卻像是一種安慰。
「曾經的我滿腔熱血,一心嚮往快意恩仇的生活,總想成就一番大事,讓自己的名字流傳下去。後來經過歲月的消磨,卻只想著自己能和心愛的人一起白首,偶爾和自己的好友相聚,漸漸失去了曾經的鬥志,失去了曾經的夢想,等我快忘記以前的一切時,如今卻又給我這個機會。」
「十年的時間,不,應該是十年零一個月的時間,我希望能給你最想要的。」
荒周輕輕吻上了花小麗的雙唇,成為這處美景的唯一。
「等我解決最後一個恩怨,便沒有遺憾了。如果成功,我們還有十年。如果失敗,這一個月將會是你我最美好的記憶。」
妖尊大陸。
海岸線的邊緣,四十三道氣息全斂猶如普通人的老者踏上一艘不起眼的木船。
北坡極北之地的冰城。
衍皇宗幾位德高望著的長老走遍各列聯軍,暗中給一些人傳去一道讓他們有些變色的神念。
中都之域。
衍皇宗內的一處草屋內,一個鬚髮皆白滿臉歲月痕跡的老者睜開了眸子。
「衍御行,去請他們出世吧!」
一日後,隕炎谷內出現一道人影,那至強的空間封印在他雙手輕輕一拂便徹底碎裂,而後他的身影開始消失在隕炎洞窟內。片刻時間後,那人影再度出現,而後朝著另一個方向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