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原城外,大戰已經接近了尾聲。
這是一場沒多大懸念的戰爭——實力、數量都處於很大的劣勢。但守軍卻也讓對方慘勝,傷亡巨大。
城外,熱血如小溪一般流淌。傍晚下的天空是血色的,似乎被這些戰士的血染的一般。
大地上兵戈橫插,碎屍滿地——這裡像是一片絞肉場,也像是一處煉獄,收割了數萬人的生命。
城牆上,人們在慟哭,沙啞的哭聲震動了天地,讓這片戰場更顯得淒慘蕭索。
這些慟哭聲似乎擁有一種魔力,讓那些即使戰勝的士兵也不禁被渲染,暗自心傷。
有些人絕望了,他們唯一的親人已經戰死,他們的生活沒了依靠,因此他們絕望的喊著親人的名字自高高的城牆上跳下,與他們的親人相會。
有些人則帶著自己的牽掛,流著淚在碎屍堆裡尋找自己的至親。
而那四個普通的漢子,在人群中抬著一口青木棺材,在戰場的最前方流著淚尋找他們城主的屍骨。
可是除了那柄斷了數節的鐵劍,他們什麼都沒有找到,只好將那柄鐵劍收齊象徵性的放在棺材裡。
四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在這一刻都不禁跪倒大哭,為了那個率軍以死來守護他們的城主而慟哭。
看著眼前那一張張絕望悲傷的面孔,那位年輕的統領轉首,不忍再看。
「呵呵,這次我們又順利的拿下一城,尋意統領身先士卒,率軍有道,風采讓我等仰望啊!」
「是啊,尋意統領,如今您率領的大軍一路高歌猛進,打下數十座古城,滅了敵軍共計十多萬人,戰功赫赫,他日整個大陸都會記載統領的豐功偉績。」
一個又一個的高手向那年輕人恭賀,卻令他心中十分反感。
「命令下去,全軍進城後不得亂殺無辜,不得騷擾百姓,違者斬立決。還有,厚葬臨原城城主季公華睿。」
年輕人開口道,聲音有些沙啞,在周圍人尷尬的目光下轉身離去。
「師傅,您讓我出來歷練,不僅是歷練己身,還要救助他人。而今弟子卻成為了戰爭中的劊子手,這場戰爭到底誰對誰錯?」
尋意自語,眸子中滿是迷茫。
這一幕,不僅僅是在北坡。
中都之域,黑巖城外,剛剛經歷一番血戰的野天鵬渾身染著對方高手的血,讓他如煉獄裡的修羅一般可怖,只是那雙眸子卻滿是不忍,有一絲悲憫。
「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野天鵬自語。
在己方人看來,他是人中龍鳳一代至尊,他潛力可怖,實力高強,前途不可限量。
又因為這次戰爭,他被很多人銘記,讓很多人都記得他的部隊驍勇善戰所向披靡,打下一個又一個的城池。這一切幾乎讓他成為了年輕一代的神,被無數人仰望。
可是,在對方看來他是一個劊子手,他的大軍殺了太多的人,破壞了無數個家,讓無數人失去依靠,流離失所。他的一切都建立在犧牲無數人的生命之上。
這也讓他背負著罵名,不知有多少人在詛咒他,甚至當他進入一些城池時,一些絕望的人不顧一切跑到他的面前將他痛罵。
「天鵬,不要想太多,要知道就算不是你率兵,這場戰爭依舊會繼續,它不會因為個人的原因而結束。而且如果換個人來帶兵,或許這些平常百姓的下場會更慘。只要盡快結束這場戰爭,這樣的犧牲便不會再有了。」
混獄拍拍這位得意弟子的肩膀勸慰道。
這個弟子與他相處了差不多二十年,他對野天鵬的心性也自然十分瞭解,此刻知道野天鵬心中所想,因此上前暗暗勸解。希望他放下這個包袱,不要成為心中的魔念
這裡像是一處世外桃源,依山傍水,佳木繁蔭。
一群老人在耕種;一些婦孺在木屋前忙碌;一群孩童在嬉鬧。
這裡沒有外面的殘酷紛爭,沒有爾虞我詐。剛剛經歷過硝煙、生離死別的人們更懂得生活的意義,更加的珍惜生活。他們互相間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不管曾經如何,但在這裡都像是一家人般親,相處融洽。
「李爺爺,你在想什麼呢?」
一個還不過六七歲孩童,看著在水塘邊愣愣發呆的這位救了他們所有人的李爺爺跑過去清脆的問道。
他趴在老人的膝蓋上,睜著一雙明亮天真的眼睛好奇的看著他。曾經,那雙單純的眼中滿是悲傷,而今無憂的生活已經讓這個孩子暫時忘卻了痛苦。
「想什麼啊?爺爺在想什麼時候我們的小博才能長大呢。」
老人輕輕一笑,把這個討人歡喜的孩子抱在自己的腿上。
「那小博一定快快長大,等小博長大了,就好好的孝敬娘親,還有爺爺。」
「哈哈」
老人被逗樂了,滿是褶皺的臉此刻滿是慈祥的笑。
「好好活下去,不要把上一代的仇恨強加在這些孩子身上,他們是無辜的。」
臨行前,老人找到這裡幾個心中還掩藏著怨恨的人如此說道
「哈哈,這麼多女人孩子,把他們賣了兄弟們這一段日子就不用愁了。」
戰爭中,那些貧苦的尋常百姓所面臨的不僅僅是軍隊的鐵蹄,還有那些淪為強盜土匪的人。
這是一群凶悍的匪人,大多數都懂些武技,只有領頭的兩個初入翻海之境。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地方,這就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爺爺,我怕。」
幾個臉上被淚水與灰塵弄花臉的孩子躲在老人身後小聲道。
「不用怕,有爺爺保護你們。」
老人輕輕撫過幾個孩子的頭安慰道。
而後他示意身後其他那些老人婦孺,將孩子護在他們身後。
「哼,還有強出頭的老東西,兄弟們,男的殺,女人小孩留下。」
為首一人目光冷然的吩咐下去。
然而,還未待他反應過來。那老人竟然衝進了人群。
「彭」
「卡嚓」
老人的速度很快,出手迅疾,步伐詭異。這些人只覺得眼前一花,身上便傳來一股劇痛。
很快,這些略懂武技的匪人便一個個倒在地上哀嚎。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宗武境界的高手。」
一個首領似乎有些吃驚道,但話中明顯有一絲不屑。
在他眼中,宗武境界的高手與尋常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個宗武境界的老人與一般的宗武境界高手不同。
他的勁氣很強,能輕易的刺穿堅硬的岩石,卻被老人每每在關鍵時刻躲開。
很快老人便逼近他身旁,以他無法看清的速度一掌擊中他的氣海,一股千斤巨力傳來,他只來得及一聲痛嘶便失去了知覺。
「下一個。」
當那人緩緩倒地,老人平淡開口
歲月荏苒,對於那些剛剛經歷痛苦的人來說時間過的很慢,因為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而對於有些人來說,時間彷彿一晃眼就過去了,因為這五年是他們崛起的時間見證。
這五年,一個又一個的名字被人們深記,耳熟能詳。
他們成為了各自陣營的英雄,被無數人尊崇,名望節節攀升,身後有著一大批的追隨者,一些家族教派甚至已經向他們透出依附之意,他們的地位已經超越一些頗有名望的勢力之主了。
人們似乎看到了一個又一個新興的勢力於亂世中崛起。
紅陌雨,大陸近年來第一位統帥大軍的女統領,她的實力如今深不可測,斬殺了不知多少位敵方的前輩高手。
她率領的紅葉軍幾乎百戰百勝,不知有多少人在她手上吃過虧。也因為她的這部軍隊,對方在東谷之域東南地域沒有前進分毫。如今她的名望甚至超過了她的父親,是無數年輕人心中的女神。她的號召力如今讓人恐懼,即使是敵對的陣營對她也不得不佩服。
游泗迢,紅葉谷一方陣營第一突襲軍統帥,掌精銳高手近三萬。
他的突襲大隊如他本人一般,狡黠、不按常理出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敵方大軍的噩夢。不知多少個小縱隊在他們的突襲下在夢中死去。
他們遊走在各個地域的各個戰場,每每能在戰爭的關鍵時刻發動突襲,讓對方防不勝防。曾經對方的幾位王者專門針對他下達一系列的密令,不惜一切代價要取他的命。
冷天祐,曾經一個在眾多年輕天驕中只算中游的人,如今成為一位名動大陸的謀略師。凡有他參與過的戰爭,每每都會有出乎意料的謀略與機關奇術,這五年以少勝多的經典戰爭幾乎有一半都因為有他出謀劃策。
尋意、野天鵬,原本是兩個潛力無限的統領,他們任一軍統領近四年,打過大戰小戰無數場,幾乎都以大勝而收尾。
那幾年每當聽到他們率領的大軍壓境,一些人甚至不戰而逃,他們的赫赫戰功被記載本可流傳百世。
但正值他們散發光芒時,卻忽然的離開了戰場不知蹤跡,這讓他們身後的王者無奈惋惜,失去了幾個可用之人。
而對方卻暗自高興,不可置否,這二人有勇有謀,是一個可怕的對手,如果他們二人還依然率兵征戰,那麼現在的戰局或許會發生些許關鍵的變化。
袁暑,是唯一幾個幾次與紅陌雨大軍交戰但未輸的統帥,他集策謀領兵與一體,是難得的一個戰術天才。他善與用人,他手下有很多人如今都是讓人望而生畏的猛將。他的大軍在北坡曾鬧起一番血雨腥風,一夜間攻下七座數十萬人的古城。
雨千蝶,雨澤之女,突然如彗星般崛起,曾經一戰在片刻內將紅葉谷一方大軍的一位統領,將絕代高手李峰斬殺,名震幾路大軍。
木空,也是一位令人稱奇的統帥,麾下鐵木大軍在中都之域一代打下赫赫威名,也是唯一讓游泗迢的突襲隊吃過虧的一支大軍。
禮項、伍寅、昊天、天無意,他們不善用兵,但卻十分驍勇,是戰場上讓人聞風喪膽的猛將,皆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
他們的威名建立在一個個曾名動大陸的前輩名宿的隕落之上,他們如今近乎是無敵的代表,以他們強大的武力懾服一個又一個對手。
五年來,當屬這些年輕人的風頭正勁,他們如一輪輪耀眼的彗星升起,照耀著整個大陸,遠超當年至尊之戰。
相對而言,那些曾經和他們一樣風聲無二的年輕人此刻則有些黯然,崖龍、落霞蒼茫、五龍忘、風後樺、冰凝霜等等一些勢力的傳承者,雖然實力上與其他人相差不多,且他們統帥的大軍也都有過驕人戰績,可是相對來說卻並沒有讓太多人在意。
紅塵便是如此,記得的,永遠是站在金字塔最頂端的人,踩踏著別人的屍骨爬在最頂端的人。
他們還算幸運,不管如何都憑藉著自己的能力散發出自己的光芒,擁有自己的驕傲。但更多人,只像流星一般劃過天際,而後永遠消失。
這五年,一個又一個曾驚名動一時的前輩隕落;一個又一個被人看好的年輕人黯然退場。
神杖老人、夜叉都龐、天涯老人、風後夜、李峰、紅易、徐青陽,數十位曾經的大陸的風雲人物隕落於這一戰。成為了他人腳下的一具枯骨,也正因為他們的隕落才成全了這一代那些可怕的年輕後輩。
神陽教傳人陸縛川、無情谷傳人楊飛雪、武聖,甚至疑為衍皇宗傳人之一的趙若凡,這幾位曾經與他人一起爭奪年輕至尊之位的年輕人,曾經擁有豪情壯志,要在大陸上留下傳說的年輕人在戰爭中被無情的淘汰,而後漸漸被世人淡忘。
至於那些化龍一重天的高手們,隕落了太多太多。
讓世人一遍又一遍的說著戰場上那些年輕人的光輝事跡時,有兩個曾經代表了魔道與死亡的名字漸漸的被遺忘。
黎荒、司徒淼。
五年的歲月,正經歷戰爭的人們逐漸對這兩個一直銷聲匿跡的年輕人淡忘。
或許他們已經被人不知在什麼地方殺了;或者他們不知逃到哪個角落裡去了。
總之在世人心中,他們已經退出了大陸這一代的舞台。
五年,讓世人淡忘了他們,卻讓他們找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