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局簡約的房間內,崖龍與黎荒對面而坐。玄赤香木製成的桌子上,擺著一個紫砂茶具,旁邊是一個小茶爐,其內一塊塊手指大小的杉木正嗶嗶啵啵的燃燒,茶壺鼎沸。崖龍提著沸騰的泉水,灌滿了自己的紫砂茶杯,頓時清香四溢。
一陣秋風自木窗內吹進,帶來一陣陣的淡雅幽香,夾雜著南域名茶『飛來峰』的茶香味,讓人有些心曠神怡。
但此刻黎荒的腦中卻是響起了一道炸雷,讓他有些渾然。
「荒晟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
這句話一直在他心裡盤旋不去,自己的祖父,只是一個可悲的棋子,這讓黎荒心中隱隱作痛。
「在權勢面前,所謂的師徒情分不過是一個笑話。」
黎荒歎道,以掩飾自己的異色。
「也不盡其然,身不由己罷了,換做其它勢力的掌控者,在面對這樣的一個機會時,估計都會選擇同樣的做法。」
崖龍並未認同黎荒的話,個人有個人的苦衷,這也是他們這一類型人的悲哀。
「不過他確實是一個優秀的上位者。」
崖龍繼續說道。
「方天閣在經歷十三年的『東西之爭』後,它的實力下降了不是一點半點。但它當年的閣主司空靖手段非常,拉攏了大陸上不少散人高手。且,整個方天閣當年為他一人所控,令行禁止,沒有一個反對的聲音,而他也從不剛愎自用,一般的行令都會聽取眾多長老的意見,這對方天閣的發展無疑是很有助力的。事實也是如此,在不過十年的時間內,方天閣的元氣就已經恢復了不少,讓一些想打它注意的勢力不得不從新計較下得失。到如今四十年的時間,方天閣的實力已經超過了『東西之爭』之前。它的聲望也因一系列手段而攀升的很高。而十年前,雨澤,也就是那位閣主的三弟子,繼承了閣主之位。」
崖龍的話說的很對,黎荒能感覺到如今的方天閣在各方面似乎都微微超越了其它勢力,從他們那種霸道的行事作風就能看的出來,即使是在其它地域,他們的作風也沒有收斂太多。
「荒晟的死因不是重點,因為它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給了司空靖統權方天閣的機會。」
黎荒似不在意的說道,只是心中悲憤。
無論是誰在知道自己的至親只是棋子那種命運後,心裡都不會好過。
「不錯,如果不是後來西派系幾位長老叛出,想必誰也不會猜到是方天閣閣主下的手。畢竟當年荒晟是一代驕子,在他進軍化龍之境後,其他勢力最優秀的弟子還徘徊在翻海三重天,幾乎已經內定是下一位閣主。」
崖龍道。
以前的那些年代遠比不上如今,現在以荒晟的資質來看也不過是年輕代數十位佼佼者中的一位罷了,由此也能看出這一代的年輕人確實超乎了尋常,個個都屬於天才。
他們中無論哪一個放在過去都屬於頂尖者,被世人所仰望。
「這我也有所聽聞,當年統權方天閣後,原本鐵板一塊的西派系卻忽然傳出幾人叛出方天閣的消息,有幾人當場被圍殺。」
黎荒說出從黎夜狐那得來的消息。
「他們中有人是當初荒晟的好友,有位長老是看著他長大的,算的上他半個師傅,幾乎把荒晟當成自己的兒子一般對待。原本以為下殺手的是東派系的人,他們的手上染了不少同門的血,在忽然得知一切不過是閣主的陰謀後一時氣憤不過,帶著自己的弟子反出了方天閣。」
說道這,崖龍頓了頓,就個人而言,崖龍對他們還是很欽佩的,欽佩那種真摯的感情。
「患難見真情,有這樣的長輩與師兄弟,也算的上是一種幸運。」
這是到現在唯一讓黎荒心中有些安慰的話。
「其實當初荒晟在西派系的威望很高,他實力高強,為人雖然有些高傲,但很尊重師長,對自己的師弟們非常疼愛,像對待自己弟弟一般。原本荒晟被廢功幽禁時就有許多人為他開罪,只是被閣主壓了下來,當時他們心中就已經一肚子氣,再知道荒晟被人暗中下手毒死,在沒有閣主下令的情況下就是五位長老帶著各自的人馬從西水深處趕回閣內要查出兇手。」
說道這崖龍也有些感歎,在一個滿是陰謀與利益的環境下能得到那種情誼,是很難得的。
命運似乎給黎荒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聽崖龍說自己的祖父與西派系的眾多長老關係都非比尋常,這讓黎荒心中萬分無奈,黎荒感覺很頭疼,很混亂,很難抉擇。
以崖龍所言,可以推斷現在方天閣不少高手都與自己的祖父有些關係,但偏偏自己的父母、花丹、花重、方猛等人都間接的死在方天閣手上,這樣的血仇他也絕對不會忘記,這讓黎荒不知該如何抉擇。
「這算是孽債麼?又是誰的孽債?」
黎荒忽然間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知道這些,如果什麼都不知道,起碼對方天閣下殺手的時候他也不會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只是一瞬間,黎荒便將這突然冒出的想法摒棄。
「我是一個復仇者,但並不盲目。」
「其實有些人比反出方天閣的那個長老要冷靜的多,想的也比他們多。否則也就不是一個兩個人叛出方天閣的結果了。」
崖龍評論道。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都有自己的想法。以後來者的眼光去評論當年的人或事,最主要的就是不能全憑自己的主觀看法,要從全局去看一個人或一件事引發的結果,這是一個上位者所必須具備的眼光。
「當年反出方天閣的是龍千山吧?」
黎荒想到了游泗迢。根據司徒淼以前所說,那個長老的身份很容易就被猜測出來。
「正是他,除了荒晟的死,他的兄長和幾位弟子也在當初的『東西之爭』中死去。在得知一切都是當初方天閣閣主的陰謀後,自然是心中暴怒,當場就反出了方天閣。」
崖龍道,且心中也略微猜測黎荒為什麼要問方天閣當年的那次內爭了。
當初在西水之域他與游泗迢打傷子玄長老,應該見識過游泗迢的一些武技,從而得知他是師承龍千山,也得知龍千山當初乃是叛出了方天閣。黎荒如今詢問這些,應該只是想知道有關游泗迢的事罷了。
這麼一想,崖龍下面的話倒都是說的有關龍千山了。
感覺到崖龍的話題逐漸轉移到龍千山的身上,黎荒稍稍轉念便猜到原因,反正自己想知道的都已經差不多瞭解,也就差該如何看待自己與方天閣的關係了。
這般一想,黎荒也願意崖龍這麼猜測,那樣總不會讓他懷疑到自己的身份上。
還沒等他們談論多久,十幾股強盛的氣勢由遠及近,在到達仙人居內停了下來,這讓黎荒心中一驚。
都是高手!
但黎荒又覺得這些氣機內有幾股自己有些熟悉,因此臉上露出些許疑惑的表情。
見此,崖龍打趣道:「應該是你的紅妹妹來了。」
黎荒聽著這話,想起當初魔窟一行,不可置否的搖搖頭。當初一行他與紅葉谷也算是半個盟友,還被紅葉谷的本源戰意所封印,因此才會對他們的玄功氣息有熟悉的感覺。
「走吧,去迎接下東谷的幾位家主。」
崖龍站起身走出了房屋。
「看來這次古神洞之行,比隕岩魔窟要難上不少。」
感受那十幾股強烈的氣機,黎荒輕輕自語。
這十幾股氣機中,除卻四個氣息與自己相差無幾,其它的竟然都給他朦朧而不可捉摸的感覺,就如當初的子玄一般。
近十位化龍二重天的高手。
僅這一股勢力出現的高手就已經快比得上隕炎窟眾多勢力的一半。
仙人居雖以供人短住為主,但其內也有幾處大廳,主要就是為某些在外的勢力提供一個聚集會面的場所。
南天闕,是仙人居四大廳中的一個。
此刻,大廳的上位坐著兩個相貌威嚴的中年人。即使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渾身也透露出上位者的氣息。在他們的下方,各自端坐著六人,他們中有男有女,都是長老一級的絕代高手,但相對來說卻都算是比較年輕的,最大的估計也就七十多些。
而在最下方,則是黎荒一干年輕後輩了,只是比前幾天要多了兩人—紅陌雨、落霞蒼茫。
這裡的高手卻是來與東谷三大勢力家族之二——紅葉谷與落霞山谷。
雖然東谷之域幾大家族沒有爭雄大陸這樣的野心,且一直深居各自的地盤,也很少會出現於其它勢力爭奪古城的事。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懂在一個肉弱強食的大陸上生存的一種必要手段——結盟。
因為他們沒有太大的野心,鄰近勢力都樂得和他們打交道。中都的聖殿與北坡的玄天寨就是其中之一,他們已經打了數百年的交道。
而今李映之與崖龍就是要以晚輩的身份去拜見這兩大家族的家主的,一番寒暄後知道他們這些最近在大陸上鬧得風風雨雨的年輕人集聚在一起,這兩大快成精的家主自然不會忘了要拉攏這些非常具有潛力的年輕人,因此說出要見見這些年青人的想法。
李映之、崖龍知道他們的意思,很快便將黎荒五人帶到大廳內與兩大家主及一干長老見上了一面。
黎荒等人確實是年輕代的佼佼者不假,也非常具有武學上的潛力,但終歸是散人的弟子,且就算他們是名動一方勢力的傳承者,在要見紅旭這等掌握萬萬人生死、真正的一域巨擘也必須要得到他的同意才可。就如同一個官員要覲見皇帝,就算是宰相也得先看看皇帝老子願不願意見他才行。
「落霞兄,看到如今的年輕一代還真是讓我汗顏啊,各個都是人中龍鳳。比你我當年可要強上不止一點兩點。」
紅旭看著眼前的五個年輕人由衷的讚歎。
黎荒、冷天祐、納蘭翠蚺、伍寅、游泗迢五人臉色平靜的站在紅旭與落霞威之前,五人在行禮之後,都帶著一絲淡淡的笑,神情波瀾不驚,絲毫沒有因對方的身份而有所侷促。
且,為了看看這些年輕人的實力,紅旭與落霞威都刻意釋放出神芒融體境界的威勢。這樣兩個二重天高手釋放的威壓,加上長久以來上位者那種俯視眾生掌控他人生死的氣質,就算是化龍一重天的高手也會覺得有些壓迫感。
但黎荒五人卻並未有絲毫不適,就如平常一般無二,這讓兩大家主頗為稱讚。
「嗯,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一代年輕人的資質讓人有些心驚啊。」
落霞威點點頭,肯定了這些年輕人的實力。而後他對著自己的兒子——落霞蒼茫繼續說道:「蒼茫,你們年輕人之間應該多多交流,習眾家之所長,不能故步自封。這總比你一個人悶在家族裡修煉要好,有些東西可不是光憑一個人修煉就能悟到的。」
「知道了,父親。」
立在崖龍身旁的落霞蒼茫答道,眸中精光閃現。
這已經明擺是要拉攏這些年輕人了。
以年輕一代之間的交往來結交他們,要比用其它辦法拉攏這些人要高明的不少,而且關係也要牢靠的多。
「當年我外出歷練,曾得到逍遙散人指點一二,到如今一晃二十餘載都沒在見過,伍小兄弟,不知逍遙前輩如今可好?」
紅旭看向伍寅笑著問道。
連大陸一大巨擘紅葉谷的谷主都尊稱逍遙散人為前輩,由此可見當年的逍遙散人確實極具名威。
「刷」
還未等伍寅答話,除了落霞威外,那些長老皆轉首,將一直打量五個年輕人的目光轉到伍寅的身上。看得出他們對於逍遙散人有關係的伍寅感到驚異。
對他們來說,逍遙散人對他們來說就如同紅旭或落霞威這樣的高手站在黎荒這些年輕人面前一般。
「多謝紅谷主關心,師傅他老人家一心追求自然之道,讓我出師歷練後便遠遊去了。」
伍寅誠然答道。
「也是,逍遙前輩的性子便如閒雲野鶴一般。」
紅旭笑著點了點頭。不僅是他,其他那些長老在聽到伍寅的話後,看向伍寅的目光也都多了一些笑意。
「看來伍寅的師傅也是一個牛人啊。」
黎荒看著這些人的反應心中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