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的同學倒是個懂經營的人,他上台以後很快就在公司裡搞起了承包制,而且效益和工資直接掛鉤,公關部裡承包的是飯店和燃氣爐的銷售,從承包之日起,悠然坐在辦公室的日子就徹底結束了,楚晴每天不得不出去到各大單位聯繫業務。
她瞭解到,煤氣公司和電力局最近都有會議,外國語學院的老師們暑假裡掙了很多錢,他們也經常出來消費。
這天,楚晴騎車來到外國語學院找客戶。首都這所名牌大學建築輝煌,到處蒼松翠柏、綠草如茵、鮮花盛開……楚晴推車行進在林蔭路上,一邊打聽繼續教育部的位置,一邊在心裡琢磨著到了繼續教育部怎麼說。
正想著,迎面一男一女走過來兩個人,楚晴問繼續教育部怎麼走,那個戴著金絲眼鏡,穿著墨綠色真絲套裙,端莊豐腴,皮膚像雪一樣白淨的女人問:「繼續教育部已經沒人了,你有什麼事?」楚晴一笑,又用眼睛問她,跟你說有用嗎?「這是我們繼續教育部的張主任。」旁邊那個休閒裝飾「大蝦米」一般三十多歲的男人大概看出了門道,趕緊介紹道。
一聽是主任,楚晴連忙掏出名片,趁張主任看名片之際,楚晴想對這個男人說:「您怎麼稱呼?」結果稍一緊張變成了:「您叫什麼名字?」話一出口,又馬上感到失禮,便又修正:「不、不對、不對,請問您怎麼稱呼?」兩個人都被楚晴拙劣的外交辭令逗笑了。
「我敢說你剛剛到天遠公司。」「大蝦米」男人說。「……」楚晴紅了臉,一時不知怎麼回答。神態可愛的張主任說:「這回你算找對了人……」她望著那個男人說:「這是我們學院管三產的宋經理,是我院各項活動的老總。」楚晴趕緊掏出名片遞過去。「呵呵——當官兒的才給名片。」宋經理說,但實際上並沒有譴責之意。
楚晴也笑了:這個「大蝦米」還挺可愛。世上人那麼多,路那麼多,就這樣上蒼安排他們還有一些緣分的他們在這裡相遇了,但楚晴不知道這場相遇,只是為了讓楚晴下定決心嫁給江瀚。
「你這個人!就別逗人家了。」張主任說。隨後他們二位商量說,今晚正想找個好去處,帶著大家出去玩玩,早就聽說「天遠」不錯,答應晚上到那裡去看看。
臨別時宋遠的一聲:「晚上見!」讓楚晴的心徹底放在了肚裡。晚上楚晴穿戴整齊,恭候在門口,八點整老師們果然到了,楚晴先陪他們各處觀光了觀光,有幾個想打網球,有幾個想游泳,其餘的都想唱歌跳舞,楚晴就陪他們進了歌舞廳。
歌舞廳裡散散落落客人並不很多,外國語學院的老師們進去,立時把歌舞廳的氛圍給帶了起來。剛剛進去,就有服務員走過來指著一個脂肪過剩的客人對楚晴說:「老闆的朋友,他想請你跳舞。」
楚晴說:「我真的不會。」「那您趕緊跟他說說。」楚晴沒辦法只得走過去,陪著笑臉說:「實在對不起,我不會跳交誼舞,等學會了一定陪您跳。」
還好,對方並沒有說什麼,楚晴佩服自己剛才居然可以把話說得這樣漂亮。這時,宋經理陪外國語學院的一位男老師,也來邀請楚晴,楚晴說:「實在對不起,剛才那個人邀我,我沒跳,現在跟您跳那人該惱了,請理解。」男老師說:「沒關係。」就獨自跳起了迪斯科。不料宋經理向楚晴伸出手,楚晴笑著擺手,但手還是被宋經理捉了去,他說:「咱們跳迪斯科!」於是楚晴就和宋經理面對面的跳起了迪斯科,跳了一會兒,楚晴把宋經理叫出來對他說:「宋經理以後還盼您常來,現在我們這裡搞得也挺活,每次活動都是有回扣的。」宋經理笑著搖搖頭:「都是同事那多不合適!」楚晴想了一套不得白不得最後也歸了公司的理由,企圖說服他,可不等她說完,就被宋經理給打斷了:「你有辦公室嗎?咱們到那裡坐一會兒。」面對宋遠的要求,楚晴沒有感到一點來自男性的威懾,她很自然地把他領到自己的辦公室。
楚晴給宋經理倒杯水放下,就悠然地在對面坐下:今天和一個男人相處,不用門洞大開,這裡不是那個海濱城市,更沒有過分關注他人的眼睛。這是běijing,běijing太大了。不像那些小城市,只要呆上七八年,哪個單位都能混出熟人。宋經理站在屋子裡還在上上下下的打量:「還是比學校好,有空調。」
九十年代初沒有幾個單位能安空調,那正是腦體倒掛的時代,學院的知識分子還沒有任何優勢。楚晴真的就帶著一點優越笑笑說:「外強中乾。」
說著說著兩個人的話題中斷了,他們就像辦公一樣面對面地坐著,互相端詳著笑。「你還沒有結婚?」端詳著對方,宋遠智者似的用手指敲著桌子說話了。「你怎麼知道?」「我會算!」宋經理側側身子,笑著又把虎牙露了出來。「有那麼神?!」楚晴一看到他的虎牙,就覺得他好可愛,生活本來就很神秘,兩個鄰居在一起住一輩子,這一輩子可能都說不上幾句話,有的人剛一見面,就好像早已熟識,楚晴就感覺宋經理是個可以說很多話的人。
見宋經理這樣問,楚晴忽然料到,宋經理現在是不是也是單身,於是就試探著說:「你是不是也是單身?」「你怎麼知道?」「和你一樣,會算!」「跟你略有區別……不過我是單身。」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鬱從宋遠的臉上掠過。楚晴趕緊岔開話題:「經理是哪個學校畢業的?」「末流大學,要不怎麼搞起了三產?你呢?」「一般吧,要不怎麼來到了這個公司。」
「你為何,不好好教書?」「你怎麼知道我教過書?」「看得出來,你和她們不一樣,滿身的書卷氣。」
楚晴低頭:「以後再說吧……這個地方決不是久留之地,我會盡快的離開這裡。」「這種地方的確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學校外聘著幾位教留學生漢語的教師,一會兒和張主任說說,到那裡教書去吧!」「我外語底子不好。」「教ri、韓的留學生,不用外語,普通話說得好就行。」
楚晴想問能不能正式調動工作,又感到初次見面不好張口,只能以後另做打算。聊著聊著,宋遠無意間一看表,不由叫了起來:「了不得了!一個多鐘頭了,咱們快回去吧,要不他們又該打趣我了。」說著站起身來就往門外走。
楚晴趕緊把門鎖好,跟了過去。回到歌舞廳的時候,大家正在唱歌,果然就有人喊:「失蹤一小時也不跟領導匯報。」宋遠就對張主任說:「領導英明,不用匯報。」「誰是領導?!不用戴高帽,一會兒偏要聽匯報。」
神態可愛的張主任笑著,她白皙豐腴的皮膚,在陰暗的燈光下像雪,她鼓動大家說:「先罰他倆唱只歌!」大家就哄他倆唱《明明白白我的心》。楚晴半推半就和他走上台去,在這之前楚晴沒有唱過一次卡拉ok,那時卡拉ok剛剛時興,今天又面對這麼多人,楚晴緊張起來,一時連腳放在哪裡都不知道了,台底下見了一片笑聲。
宋遠用一種平靜而親切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後低聲對她說:「看著字幕,上邊這三個圓點一個一個的消失了就開始唱……」宋遠平靜的目光,和低低的聲音讓楚晴真的平靜了下來。看著字幕楚晴唱:「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曾經為愛傷透了心,為什麼甜蜜的夢容易醒……」
「你有一雙溫柔的眼睛,我有善解人意的心靈,只要你願意,請讓我靠近,你的心事我願意聽……」「星光燦爛風兒清,最是寂寞女兒心,告別昨日戀情,把那創傷撫平不再流淚到天明……」這首歌詞寫得真是太好,其中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是他們此刻此情此景的真切表達。彷彿整首歌詞正是為了他們而作,宋遠韻律準確,節奏不快不慢,聲音不高不低,一聽就是久經沙場的老歌手了。「好!」底下鼓掌。
「星光燦爛風兒清,最是寂寞女兒心,告別昨日戀情,把那創傷撫平不再流淚到天明……」楚晴動情地接著唱。儘管是第一次,但因為有宋遠的指點,歌中所寫又正是自己的心曲兒,所以唱得也並不很差,她同樣贏得了台下熱烈的掌聲。
張主任就讓兩個年輕的給他們獻花,台上楚晴和宋遠歡笑著舉起花束向大家致意,在那一刻,楚晴把所有的苦難都忘卻了,她的心裡漲滿了快樂,人生三十來年,這種快樂自己從未擁有。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一曲終了,有誰驚呼:「都一點多了!」,大家就分頭看表。「不著急,再玩會兒吧!」楚晴說。張主任就拉著楚晴的手說:「不了,你明天恐怕還要上班。感謝你呀,一直陪我們玩到現在。」「和你們在一起我很快樂!」楚晴說著就又和宋遠握手。她望著宋遠,宋遠也望著她:「給我打電話?!」她說。「一定!」宋遠使勁握握她的手。這時張主任走過來把楚晴叫到一邊悄悄說:「小宋這人很好,就是命運不濟,好在都過去了,你們今後要常聯繫。」人們常說:男兒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老媽媽。
看得出張主任也有四十多歲了,但她是那樣的風韻,從她的臉上看不到一點風霜的痕跡,還居然有著那樣可愛的神態,楚晴想,生活中她一定是個幸福的人。
剛走出歌舞廳,就有服務員追了上來,悄悄拉楚晴到一邊,把二百塊錢塞到楚晴的手裡低聲說:「給對方的回扣。」楚晴說:「人家恐怕不要。」「你可真呆,這還有不要的。」服務員不屑地說完,就轉身走了。
楚晴就叫住宋遠,悄悄把錢塞進他的手裡,宋遠一看是錢,就又死死的塞進楚晴的手裡:「我可不能要!」車那邊就有人喊:「不想走就留下吧!」又有人說:「今天收穫最大的就是宋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