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大相國寺的吳子巷,民信局的大門敞開,米芾正提筆揮毫,奮筆疾書,自從趙子凡離開東京以後,他便成了這兒的主筆,他本也是個有些懶散的人,但卻對於書法繪畫一途頗為癡迷,趙子凡對他有點撥之恩,更加令他沾沾自喜的是,現在他已經在東京城內小有名氣,人人都知道他寫了一手旁人難以模仿的好字,這字還有一個非常貼切的名字叫瘦金體,原本說話結結巴巴有些自卑的米芾,如今可是東京城裡多少千金小姐眼中的香餑餑。
趙子凡為他打開了一扇窗戶,透過這扇窗戶他變得自信,也收穫了春妮的芳心。所以趙子凡不在的日子,米芾干的格外賣力,彷彿這民信局是他家的祖產一般。趙青則負責與通達車馬行的一應雜事,加上心靈手巧的鐵蘭,在三人的合力之下,倒將整個明信局打理的井井有條,許多尚未中舉的讀書人,都願意來這裡尋個差事,因為從這裡走出去的人,都能在米芾的指導下寫得一手好字,而好的字無論對於他們今後的謀生,還是繼續走科舉一途,都有著莫大的幫助。
八月三十的東京難得的沒有出太陽,本已被曬的蔫了的芭蕉在一陣大雨後又恢復了生機,汴河邊的垂楊柳也似乎又變得鬱鬱蔥蔥起來。吳子巷裡的男女老少也紛紛出門,享受這難得的涼意,青石板路上一座小轎兒停在路邊,轎邊一名白面精瘦的侍者亦步亦趨的跟著。
「千歲,這裡便是民信局了!」侍者身著青布對襟袍,年約三十上下,卻無一根鬍鬚。
「到了這裡,便改改口吧,我現在叫王頁,你便稱我為王公子吧!」轎上的少年輕步跨下,只見他濃眉劍目,面帶倦容,英俊富有輪廓的臉上帶著一絲憂慮,頭戴貂蟬冠,用籐絲織成,表右用細籐絲編成蟬翼形狀二片,前有銀花,上綴玳瑁蟬,左右各有三隻小蟬,左插貂尾,貂取其內勁而外溫之意,蟬取其居高食潔之意。而身上卻是一襲青衣,看起來質樸卻不失儒雅,端的是一個風流倜儻的貴公子。
「前面引路!」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民信局,此時快近傍晚,這裡卻依然有不少人進進出出。米芾已經空出手來,此時他正想著他的春妮兒出神。
王頁走到跟前,篤篤敲了敲櫃堂木桌。
「這位公子,可需要小生為您做些什麼?」米芾習慣性的道。
王頁無奈的笑道:「竟連我也不認識得了?」
米芾這才看清了來人,他臉色一變大驚道:「太…怎麼是你!」
話還未說完,王頁便道:「不許聲張,裡邊去說!」
王頁見到米芾,積蓄心中的煩惱似乎也暫時煙消雲散,來到側廂房,他便大刺刺的坐在梨木雕花椅中,翹起二郎腿道:「我聽你父親說,最近天天蹲在這民信局裡,連家都不愛回了,我以為他在與我說笑,沒想到卻是真的!」
「太子千歲,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米芾關上房門,就要行大禮。
「呃!你怎麼也變得如此無趣,我現在叫王頁,你不要再叫我太子了!」
「王頁…哦…」米芾一拍腦袋頓時想起太子名頊,拆開不就是王頁麼。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也有煩心事,就不能偷偷溜出來找自家兄弟聊聊天嘛?想想十多年前,咱們還經常在一起讀書寫字,那時候你可不是這個鳥樣,也沒現在這麼胖….還記得有一次父皇在集英殿裡大宴群臣,咱們倆卻因為一個馬球大打出手,一直打到集英殿裡,結果被父皇著人各打了十個大板,在床上躺了好幾日,那時候你的膽子可真夠大,現在卻是聳了…見到我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真是無趣的緊!」
在被英宗冊封為太子前,他倆可是一對形影不離的狐朋狗友,米芾就連王頁啥時候偷偷臨幸了第一個宮女都一清二楚,可是自從他成了太子,兩人已經快有小半年沒見過面了。米芾也是個會來事的主,加之孩提時最要好的玩伴就在眼前,又動情的在他面前說起孩提時的往事,不由眼眶微紅,心中激盪不已。
「噯噯噯….你可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就是想你,來看看你而已….」王頁側過臉去,其實他也十分想念米芾。
「太….王公子…還記得米芾…米芾感動…」米芾結結巴巴的道。
「你這結巴的毛病倒是好了不少,不過米芾啊你整日只知道舞文弄墨,習字繪畫,我就不明白,你太祖父到你父親三代英烈,乃是大宋開國功勳,怎麼到了你便不思進取,沉溺於書畫之中呢?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將來等我繼承了大統,你難道就不準備為我出一把力嗎?」
米芾的哥哥出世時剛巧王頁出世,所以王頁乃是吃著米芾母親的奶長大,他二人便是一對奶兄弟。
米芾一臉苦相的道:「公子指望芾為您開疆拓土,恐怕是不成了,我沒啥大志向,就喜歡寄情山水間,作作畫,寫寫字,吟吟詩,這便是我人生最大的追求了!」
「哈哈哈,你少跟我裝出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樣,你以為我真會指望你,得了吧,我要是指望你,大宋還不都被你敗完了?」王頁一腳踢在凳角上,心中開懷了不少,他最喜歡看米芾結結巴巴,受委屈的小媳婦模樣。
王頁這才站起身來,四處轉了轉,又道:「你喜歡字畫,喜歡舞文弄墨,我都知道,但是我搞不懂的是,你怎麼就跑這兒來了,害我一陣好找,以後若是要見你,難道我還非得跑到這個鬼地方?!」
「王公子,你有所不知,這兒乃是我要好兄弟的店面兒,他現在正在潤州籌辦分局,這兒缺人,我當然得來幫忙了!」米芾領著王頁穿過了中院,來到堂前的後廊,幾名年輕書生正按照百姓的口述揮筆疾書。
「米芾,人家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你是有了弟弟忘了我哥,你會這麼好心?一定還有別的原因吧?」王頁目中顯出一絲異色,這裡的百姓人來人往,就算是傍晚依然如此繁忙,那一天至少也得有近千人前來投遞書信吧?他在宮中也聽人說起過這民信局的事兒,太監宮女經常托人送信出宮,叫外面的熟人來民信局轉遞,因為這裡既快速又安全信件幾乎從不丟失,不僅宮女太監們會私下議論,就連參知政事歐陽修也多次在他面前提起過這,今天卻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卻比他想像的還要生意興隆。
米芾的話卻再一次打斷了他:「嘿嘿,王公子果然瞭解兄弟我,這民信局的東家趙子凡不僅與我是好兄弟,而且他還寫的一首好字,這名聞東京的瘦金體,便是他所獨創的!」聊了片刻,二人便恢復了往日的熟絡,彷彿又變成了童年那對無話不談的開褲襠赤卵兄弟。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這這寫的是什勞子東西……!!」王頁接過米芾遞上的宣紙,泰戈爾最著名的詩句已經被吳小環當做最大的資本,她為了綁住江大少的心,到處吹噓炫耀,宣揚江大少當初為了追求他花了多少心思,這詩便是她最為得意的證明,如今因為吳小環的過分高調,這詩已經成為東京城萬千待字閨中的少女和感情空虛寂寞的人婦們,每日清晨深夜必須吟唱的詩句,人人皆知,人人倒背如流。
王頁嘖了一聲,皺了皺眉道:「這字果然挺秀峻拔,別具風格,說實話,這字是寫的太過飛揚跋扈…他頓了一頓又道:「卻依然能讓人賞心悅目,的確是一絕了!」
「多謝公子誇獎,這字正是我寫的!」米芾得意的大笑,這太子兄弟與他感情甚篤,但二人的喜好性格卻是截然不同,米芾沉醉書畫,而王頁則身在帝皇家,從小對治世理國頗為用心,在他看來書畫只能輿情,這還是他破天荒頭一次稱讚米芾。
王頁拿著宣紙細細品了品詩中的味道,片刻便又道:「這詩雖然露骨了一些,但不得不說卻是勾女媾良的絕好之作,你竟會喜歡跟著這樣的人,讓我有些失望啊!」
王頁臉色一沉,米芾立即道:「王公子,您手中那字,便是我說的瘦金體,我只得了其中七八的神韻,趙子凡為人仗義,有些本事,這民信局也是他的傑作,您知道麼有些官驛的遞信速度,甚至都不如這民信局快,所以許多百姓才會趨之若鶩,您可不能一概而論!」
王頁笑盈盈的道:「你如此理直氣壯替人辯駁,倒是少見,這人有機會我倒是想見一見…」
「王公子走好!」米芾將太子送到吳子巷口,才對著小轎恭敬的一揖,返**信局,米芾心中覺得有些沉重壓抑,他太瞭解太子趙頊了,他自幼好學請問,至日晏忘食素,自從被冊封為太子後更是日夜廢寢忘食,今日他卻有閒心出來尋自己聊天,必然是遇上了什麼不順心的事兒,而太子剛進門時的表情滿臉憂鬱,眉頭緊蹙,他是找自己來訴說心事來了,可能是民信局人多嘴雜,他才沒有開口。
米芾自言自語道:「太子老哥,米芾乃是一閒雲野鶴,終究是幫不了你,老弟只能祈盼你一生平平安安,至於你那千古聖君的志向,米芾是無法幫你達到了!」
說著米芾已是流淚滿面,他知道趙頊一旦冊封為太子,日後登基為皇帝,像今天這樣敞開心扉暢談歡笑的日子便越來越少了,昔日同穿一條開檔褲的小兄弟,將會成為他頂禮膜拜的對象。
「少了一個好兄弟,大宋多了一個賢明聖君,是百姓之福,卻非我米芾所願!」米芾抹乾了淚,低聲的說道。
與此同時汴河的小拱橋下,一個貼著狗皮膏藥的乞丐,雙目凝視著那頂漸漸遠去的轎子,那轎中的公子衣著華麗,從他踏進民信局大門的那刻起,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而真正讓乞丐感興趣的卻是掛在那貴公子腰間的一條玉帶,這玉帶溫潤潔白,顯然是稀世珍品。只要是當時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玉石可以用作飾品,可以收藏,但能在腰間佩戴玉帶的當今天下卻寥寥無幾。天子、太子、或者是對於國家社稷有過蓋世之功的勳臣,就連一般的皇家宗師子弟都是沒有佩戴玉帶的資格的,整個大宋,能夠在公開場合佩戴玉帶的也許連十人也不超過。
大宋有這樣年輕的開國功勳麼?沒有…
英宗當政的四年來,與西夏、遼、等諸國沒有進行過一場超過千人的戰爭,有資格佩戴玉帶的開國功勳們早就進了黃土,埋在地下不知多少年,這貴公子倒底是誰?
乞丐王志倫似乎覺得自己小看趙子凡了,這件事非同小可,他必須立即稟報常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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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來了~兄弟們,同樣是在分強推薦,咱的推薦為啥就比人少那麼多呢,傷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