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趙子凡摩挲著玉牌,那是王治臨死前塞給他的,前兩天他忙著與老元等人在銅山島上遊玩,無暇拿出來查看,此時他才有閒心仔細觀察這塊質地柔和的玉牌。
玉牌的兩面碧綠通透,而玉牌正面中央一塊卻是青色中帶著白的顏色,與周邊形成鮮明的對比,這青白混合的玉石上,栩栩如生的雕刻著一朵盛開的蓮花,蓮花之上是一個單手朝天而指,面相莊嚴的彌勒佛,在蓮花的下方,刻有「解救眾生」四字,趙子凡啞然一笑,這個佛比一般的佛可要了得許多,人家是「普度眾生」,而他卻要「解救眾生」,雖只有簡單兩字的區別,但是這其中的意味卻耐人尋味。
對於古代人喜歡用令箭、玉牌傳遞軍令或者表明身份的作法,趙子凡覺得頗為好笑,可是此時自己就拿著這樣一塊東西,難道他趙子凡也要捲入什麼邪教組織麼?趙子凡搖了搖頭,對於這樣的組織他是極為不屑的,在他看來這些所謂的什麼教會、某某密宗都是一些雞鳴狗盜之輩,為了魚肉百姓而建立起來的非法組織,與後世的一些黑幫幾乎沒有區別。
趙子凡不想捲入這狗屁倒灶的事情之中,本想將這玉牌丟掉了事,可這玉牌的玉質通透,應該是極為罕見珍惜的玉石所製,扔了實在可惜,再者這東西與王志倫有關,也就是說和小關村的事情有著某種關聯,趙子凡仔細思量之後只得小心將這玉牌給收了起來。
東京城內西市一家不起眼的客棧內,常見清焦急的來回踱著步子,信已經送出去半個月了,可是銅川那邊沒有任何音訊傳來,許掌櫃眉頭深鎖,王治比他年長幾歲,年輕時幾人同進同出,長大後同為王倫效力,感情極為熟稔,他深知王治的為人,心無大志但辦起事來卻一絲不苟,辦不辦的成總會有個說法回報,而現在銅川那邊的人卻找不到他了,王治彷彿突然人間蒸發一般,更麻煩的是,王治手下那個時刻不離的小跟班也不見了,許掌櫃見過孫志,對他的印象仍停留在十年前那個憨厚的男孩時期,他根本無法想像現在的孫志是什麼模樣,更不會知道銅山島上發生的一切。
常見清有些無奈的坐了下來,茶杯中已經空空,許掌櫃已經讓人連續幫他沏了三次茶,每次他都是牛飲,可見他的內心極不平靜,趙子凡會是他未來一個重要的棋子,而現在這枚棋子似乎逃脫了他的掌控範圍。
「若是按照常理來算,現在他應該到了潤州(鎮江)與常州一帶了,現在若是再聯絡那邊,恐怕等到他們收到消息時,那趙子凡就已經到了平江府了!」
「我看也不必再多費周折了,好不如直接送信至平江府,他應該會在那裡呆上一段時間,就讓那裡的人見機行事,實在不行,還是等到他回了東京,你親自去辦,這樣比較可靠!」許掌櫃安撫道。
「也只能這樣了!」常見清緩緩坐下,提筆又寫了一封書信。
常見清的推算非常正確,此時趙子凡一行剛剛進入潤州界內。
京口瓜州一水間,鍾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名月何時照我還?王安石的這首詩說的就是這裡,這首詩作於王安石第一次罷相之後,此時神宗尚未即位,王安石也許在常州知州任上,又或者在東京任三司度支判官,他應該仍處於鬱鬱不得志的狀態。
潤州地理位置優越,背山面江,形勢雄險,是兵家必爭之地。
老元駕著馬車駛入西北長江南岸,這裡便是金山寺的所在,趙子凡倒沒有特意要求老元往這裡走,他雖想看看宋時的金山寺與現代的有何不同,但在銅山島耽擱了幾天,急於趕往平江,他並沒有什麼遊玩的興致,只是一路的行程都由老元安排,他對這一線極為熟悉。
這裡將會是他們前往平江府停留的最後一站。
老元與金山寺內一名僧人極為熟稔,在這裡借宿一宿省去了一筆費用,而且寺廟乃清靜之地,一般不會有人打擾,趙子凡對老元的安排極為滿意,欣然前往。
金山寺佈局依山就勢,是山與寺融為一體,金山之巔矗立著慈壽塔、江天一覽亭、留玉閣;大小觀音閣圍繞山頂;七峰亭、妙高台、楞閣台等環繞山腰;法海洞、仙人洞、白龍洞等鑲嵌山壁;大雄寶殿、天王殿、藏經樓、念佛堂、方丈堂依傍山頂;各種建築以曲廊、回簷和石級相連,形成了樓上有塔、樓外有閣、閣中有亭的寺裹山的奇特格局,這裡有過許多歷史典故與動人傳說,《白蛇傳》水漫金山,梁紅玉擂鼓戰金山,妙高台東坡賞月起舞等都膾炙人口,廣為流傳。
趙子凡幾人的住處位於金山寺天王殿的正下方,天王殿懸於空中,建於山頂,而他們的廂房則在山腳下,自從幾人進入長江南岸時,就有幾個蜷縮著的乞丐盯上了他們,更準確的說,是盯上了那口大木箱,烏蘭卓雅是這麼想的。
儘管趙子凡等人極力掩飾,在箱子外擺放一層不起眼的紗布,但終究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一路上這樣的事遇到不少,幸好有烏蘭卓雅在,幾次將前來敲詐勒索的潑皮打得抱頭鼠竄,所以這一次幾人也未將這事放在心上。
來的十分湊巧,此時金山寺正在舉辦盛大的水陸法會,由名僧了元親自主持,到場的僧眾達到一千五百多人,堪稱規模宏大,金山寺外幾名乞丐混跡在人群之中,不停向路過的行人尋求施捨,更有甚者向團坐地上的和尚們討起了吃食,也著實讓人好笑。
金山寺裡,滿眼望去都是亮閃閃的光頭,在陽光下格外晃眼,這麼多的和尚同時聚集一地,眾人還是頭次見到,自然感到十分新奇,可惜的是活蹦亂跳的李寶菱頭次出門,可能是水土不服的緣故,前幾日似乎感染了風寒,整日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原本熱鬧的小丫頭沒了聲響,眾人也失去了遊玩的興趣。
安頓好了住處,幾人便隨著那名僧人前去用膳,僧人在金山寺內輩分極高,與主持了空乃是出自同門,這僧人法名了空,只是了元乃是絕世高僧,天資聰慧,而他儘管資歷極老,但卻資質平平,與參禪悟道一途無所建樹,幾十年來只在金山寺內混了個專管雜物後勤的職位,人常說術業有專攻,這了空大師悟不通佛法,卻將金山寺上下近一百僧人的起居飲食照顧的妥妥當當,又極為擅長拉攏人心,經常能為寺中拉來款項頗大的功德錢,在他的打理下金山寺的僧人日子過得極為滋潤,眾僧人自然對他交口稱讚,而他也樂在其中,成了金山寺名副其實的大管家。
李寶菱耷拉著小腦袋靠在烏蘭卓雅身邊,隨著她向山上走去。此時已是中午用飯時,但山路的石階上仍有前往瞻仰佛法的百姓及僧眾,兩側的樹蔭下更能偶爾見到懶洋洋的乞丐,他們敞開了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光著腳丫子,有的四仰八叉,有的側臥著,自是極為不雅。佛家講究的是終生平等,金山寺名聲在外,寺裡的僧人雖然看不慣這些憊懶的乞丐,但卻只能規勸一二,不能將他們趕走,若是在平常人家門口如此逗留,恐怕這些乞丐早就被棍棒打的雞飛狗跳。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些乞丐才敢肆無忌憚的在此享受午後陽光。
剛走了幾步,一個滿臉麻子的乞丐便撒著腳丫子從樹林中奔了出來。
「姑娘,您行行好,我餓了都快三天了,求您施捨點什麼吧!」
烏蘭卓雅被這突然衝出的乞丐嚇了一跳,她回頭向趙子凡看了一眼,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這裡乞丐眾多,若是施捨了這個,其他那些躲在樹蔭底下的乞丐一定會一擁而上,到時候就算把衣服扒光了都不夠施捨這些人的,而趙子凡看出來了,這些乞丐乃是乘著寺院舉行盛大水陸法會的時機,來這裡蹭吃蹭喝來了,想必這兩天了空大師也沒有虧待他們。
趙子凡搖了搖頭,烏蘭卓雅會意,牽著李寶菱的手便往山上行去。
「喏,這個給你!」在幾人不留意之時,李寶菱伸出了小手,將隨身攜帶的幾塊精緻糕點遞給了那個乞丐,那乞丐本已準備轉身離去,卻沒想到這個粉嘟嘟的小丫頭會如此心善,他連忙感激的鞠了個躬。
「小妹妹,善有善報!佛祖會保佑你的!」麻子乞丐煞有其事的指指天上,對著李寶菱咧嘴一笑,李寶菱也不嫌他長的醜陋,對著乞丐回報以一個微笑,那兩個淺淺的小酒窩浮現在她臉上,讓稍顯憔悴的她分外可愛,她從小生長在市井底層,嘗盡人間疾苦,乞丐們的生活她能深深的體會到。
「公子,我頭有點暈,咱們快上山去吧,我想睡覺了!」李寶菱扯了扯趙子凡的衣襟,央求道,趙子凡見她面色桃紅,似是風寒發作,便一把將她抱起,用外袍將她包裹住,向山上走去,李寶菱偎在趙子凡懷中心滿意足的睡去。
麻子乞丐剛退回樹林,果然路邊幾個乞丐便擁了上來,紛紛恬著臉討要好處,了空無奈的擺了擺手,他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李寶菱的善心一發,引來了近十個乞丐,趙子凡只得好人做到底,將隨身的近百文銅錢,分發給了這些人,乞丐們得了錢,也就散了去。
趙子凡卻不知道,自己掏了錢,乞丐們倒並沒有賣他的好,在這些乞丐的眼裡,天真無邪的李寶菱才是真正的善主,若不是她起了頭,他們料定這個書生不會掏錢,所以在這些乞丐的心中對李寶菱的感激要遠遠多於對趙子凡的感激。而這近十個乞丐是潤州城東特地趕來金山寺的,離這裡路途比較遙遠,他們來的時候好的位置已經全部被其他地方的同行們給佔據了,這幾日他們倒真的是飢腸轆轆,不像其他乞丐那般過得滋潤,李寶菱的施捨無疑是雪中送炭。
到了寺裡,趙子凡也沒有心情四處遊蕩,胡亂餵著李寶菱吃了點,便將她安置在一間廂房,李寶菱面色越發的紅了起來,身體卻冷冰冰的不住發抖,了空請來了寺中懂得醫術的僧人開了方子,趙子凡十分著急便親自前往山下找藥鋪配藥。
看李寶菱的樣子明日是無法啟程了,趙子凡雖然著急前往平江,但李寶菱在她心中更為重要,便決定在寺中暫住幾日,等她病好了再出發。在東京時,都是李寶菱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現在她病了終於輪到趙子凡照顧她了,看著這個卷在鋪蓋中臉色通紅的小丫頭,趙子凡不住心疼。早知道就不讓她跟著來了,可是這小丫頭死心眼,非說要來伺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