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愛裝小大人的鬼丫頭,趙子凡怕她等會又會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弄得歐陽汐下不來面子,只得找了個由頭將她支了出去。
小丫頭覺得自己幫了自家公子一個大忙,裝模作樣的邁開了小碎步,扭著腰兒便走了出去,十歲的女童卻非要裝出老氣橫秋有板有眼的樣子,直逗的二人暗暗偷笑。
見李寶菱離去,歐陽汐才如釋重負般的輕輕吸了口氣,感覺渾身上下輕鬆了不少,閣樓空間狹小,朝後院處開了一扇窗戶,趙子凡起身將窗戶打開,道:「小姐莫要見怪,寶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吃了不少苦!」
「我怎麼會與小孩子計較,倒是你前幾日是怎麼回事?」歐陽汐沒有東拉西扯,直奔主題。
「前幾日,我~我是思念小姐,獨自一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小姐府上,只是那兒大門緊閉,無人回應,小姐乃是官宦之家,從正門走必然是無人會理會小生的,無奈之下,我只得~只得翻牆而入……」趙子凡訕訕的道。
「還好遇見了爺爺,不然,你必被綁了送去官府,也不知你動的是什麼心思,下次,你若是要見我,著人通報一聲便可,切莫再偷偷摸摸,叫人看了笑話!」歐陽汐只是稍微責怪幾句,又道:「這次來找你,倒是有件事要麻煩你,這封信是寄給我父親歐陽棐的,他現於平江府任知州,我都快一年多未見他了!」
「這事包在我身上,半月之後小生必定有送達!」趙子凡道。
「這是五貫錢,你收著,民信局的規矩不能壞了,是這個價吧?!」歐陽汐拿出又一方布絹兒包裹著的銅錢。
「這~這怎麼使得,前陣子冒犯了小姐,正想如何賠罪,這錢我不能收!」趙子凡連連推辭。
二人推讓了一番,歐陽汐始終堅持要出錢,趙子凡只得收下。歐陽汐又變戲法似的拿了一個木盒出來,打開木盒,裡邊卻是歐陽修所撰寫的《五代史》十五卷,讓趙子凡幫著校勘,而另外的十幾卷九由歐陽汐自己負責。
經過上次的事,歐陽汐仍能找自己校勘手稿,趙子凡就知道她並未怪罪自己,在古代這樣深明大義的女子並不多見,用現代的眼光來看,已經可以說是有些離經叛道,不過歐陽汐飽讀詩書,自是與一般的宋代女子有所不同,她外表柔弱膠粒,實則內心極有主見,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
二人片刻也不耽誤工夫,拿出一卷《五代史》便翻看了起來,遇到疑難之處,就討論商議一番,不知不覺外面早已到了華燈初上之時,兩人卻猶不自覺。
李寶菱躲在站在樓梯口,偷偷聽著二人說話,過了許久,終於支撐不住,只得下了樓去,卻又見小米與春妮聊的正歡,便找了個凳子,趴著便打起盹來,公子吩咐過她,等與那位小姐說完了再吃晚飯,其間不能再去打擾他們,小丫頭倒是聽話的很。
歐陽汐正指著一處疑問與趙子凡說話,閣樓空間狹小,歐陽汐只能彎身坐在小床上,而趙子凡便搬個小凳,坐在她的對面。
小米兄起身將民信局大門關了,這個時候不會有生意上門,再說春妮在這裡,讓外人瞧見了總歸不好。回過身來,小米兄發現茶壺中空空如也,便慇勤的跑去後院泡茶,後院中堆放了一些雜物,院子後面的小屋便是廚房,小米兄興沖沖的跑了進去,吱呀一聲門房不推自開,黑暗中彷彿有一個影子掠過廚房東側的窗楞。
小米兄一顆心全都繫在了春妮身上,又怎會注意到黑洞洞的角落裡蹲著一個黑影,拎了茶壺,小米兄便樂顛顛的跑了出去。
那黑影並不驚慌,過了片刻,見門外沒有動靜,便摸著黑,站起身子,向外走去,猶如暗夜鬼魅一般,這裡是他第一次來,但憑借他超乎常人的直覺,與多年訓練的反應,黑影斷定他要找的那人就在閣樓之上。
一個時辰前,當幾名潑皮與這裡的掌櫃爭吵時,他早已與趙子凡打過照面,而民信局如今名聲在外,沒有那些事先得到的線索他一樣能夠輕易找到這裡。黑影覺得,這次的任務太過簡單,這個趙子凡只是一介書生,就算要在人群之中將他一擊斃命,然後全身而退,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上峰慎重其事在組織中挑選了許久,最終選定了自己,擔任此次任務的執行者,而如此興師動眾的選拔,最後的任務竟只是去給這個叫趙子凡的送一封信?
黑影性格孤傲,自認為是組織裡王牌中的王牌,而從組織極為嚴苛的選拔中脫穎而出,他也十分得意,但這都是在他收到上峰指令以前的感覺,當他得到了指令,他只有一個感覺:被耍了!
黑影心中十分不岔,那趙子凡看起來斯斯文文,除了長的耐看些,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雖說這民信局經營的極為紅火,但這又能說明什麼?這樣的一個書生,值得自己出手麼?要知道以往他殺的都是些極有影響力的大人物,手握生殺大權的邊陲重將,一言九鼎的當朝大員,最不濟的也是七八品的官員。
黑影輕輕一縱身,越過了院中那堆雜物,貓著身子飛快的向閣樓階梯走去,木質的階梯,就算是李寶菱那樣的孩童踩上去,都會發出吱嘎的響聲,但是在黑影的腳下,卻如一塊巨石一般紋絲不動,黑影貓爪一般的雙足,緊緊貼著階梯木板,放慢了腳步緩緩向上移動。
閣樓內傳來一陣陣輕笑聲,黑影怔了一怔,隨即便不屑的笑了笑,多一個人又何妨,只是送封信,順便警示一下這個小子罷了,就算是十個人,一樣可以從容身退。
拐了個彎,樓道裡一扇窗戶開著,黑影摸了過去,露出半個腦袋朝裡看去。那書生正與一女子對坐,兩人手捧著幾頁書稿,小聲說著什麼。
許是那女子低著頭有些累了,便將手稿放在腿上,雙手舒展開來,後背微微彎起,愜意的伸了個小懶腰。
今日天氣有些悶熱,歐陽汐又是極愛美,極怕熱的人,薄薄的湖綠褥群內是粉色的抹胸,歐陽汐一伸懶腰,那纖細的小蠻腰,與挺翹的臀。腿處形成一道驚人的優美弧線,而小小的抹胸平時能夠起到應有的作用,但此刻也無法遮擋住那內裡一對雪白雙峰,趙子凡不是君子,這樣的風情將他的目光立即從書稿上吸引了過去,歐陽汐聰明伶俐,似乎有些察覺到了方才對面射來的那道火辣辣的目光。
歐陽汐鼻間輕輕哼了一聲,向外側了側身子,她心中有些惱恨,又有些得意,起先只以為他是個偏偏君子,自從他偷入歐陽府、靴打黃管事之後,歐陽汐漸漸發現有時他也是個膽大妄為之人,那灼熱目光怎逃得過歐陽汐的雙眼,她只道:春妮說的果然沒錯,天下的男人原都是一個樣的。
透過鏤空雕花窗楞,黑影觀察著屋內,低低的小閣樓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黑影右手掏出一支金錢鏢,鏢上綁有一封封著紅漆的書信。
黑影只想快點完成這個讓他感覺不到任何成就感的任務,小屋內燈火通明,黑影將身子往上抬了抬,窗楞中映照出的是歐陽汐如水似黛的俏臉,伸完了懶腰,她挪動了身子,向外側坐著,高高仰起的脖子,猶如純白的天鵝絨一般嫩滑,那精巧的鼻翼,輕輕微蹙的秀眉,無不讓黑影砰然心動,最要命的是腮邊那顆小小的美人痣,一顰一笑間,簡直能勾人魂魄。黑影玩過的女人不少,但那都是風塵中人,逢場作戲,一夜歡好罷了,勾欄女子曲意逢迎討好的嬌媚,與此時嬌憨的歐陽汐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笑了,她笑了!黑影心中顫動,她笑起來竟是這樣好看,就算洛陽滿城的牡丹在她面前也會失去了顏色吧?
黑影歎息一聲,她是在對著那書生笑,憑什麼?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能勞動組織王牌中的王牌出馬?看他與她談笑風生,聊的甚是投機,這絕世美人與他關係一定不簡單,憑什麼?就憑他是這民信局的掌櫃?黑影極為不屑的瞧了趙子凡一眼,自己執行一次任務就夠他這屁大點的店舖一個月的收入。
屋內又是一陣輕笑,歐陽汐拿起書稿,作勢欲打,黑影憤憤不平,不過是讀了點書的窮酸秀才而已,看那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現在的女人都喜歡這個調調麼?
趙子凡開玩笑說自己夜入小姐府,又得幸幫小姐校勘書稿,怕是前世修行不夠了,歐陽汐問他該怎麼辦?趙子凡便說前世不夠的,等後世再繼續修行補回來,修個萬年總夠了,萬年休得共枕眠,歐陽汐是知道的,趙子凡言語故意佔便宜,歐陽汐當然要回擊,此時四下無人,便展露出了官家大小姐小兒女的一面,輕輕用書稿在那人頭上敲了一記,本來麼官宦之家約束就多,對於女子更是嚴厲,而歐陽汐也不過比趙子凡年長了一歲,整日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與這人說話又說不出的輕鬆自在,總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少女調皮的本性便也原形畢露了。
黑影只是被派來送這封密信,多年冷血肅殺的脾氣卻被歐陽汐那盈盈一笑徹底溶解,從不輕易動氣的他此時卻無論如何也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對屋內的窮酸書生又嫉又恨,拿著金錢鏢的手也不自覺的緊緊使了些力。心道就叫你稍稍吃些苦頭又如何,反正信只要送到,我拍拍屁股走人,你又能奈我何?
右手一抖,金錢鏢脫手而出,趙子凡佔了些便宜,正暗自得意,耳邊卻傳來破空之聲,歐陽汐剛好有些倦了,站起身來,想在屋中走動走動,肩頭一陣刺痛,噗的一聲,金錢鏢擦著她的右肩飛過。
「哎呦!」歐陽汐疼的蹲下身去,扶著肩頭。趙子凡還未看明白來的是何物,咚的一聲,那金錢鏢就牢牢釘入了木板之上。
「晦氣!」黑影暗罵了一聲,他只想給這個書生一點小教訓,卻沒想到歐陽汐會突然站起來,竟將她傷到了,黑影十分惱火,傷了她真比傷了自己還要難受。
任務已經完成,但卻意外的出了點小差錯,對於黑影來說,這就是失手,失手就代表著恥辱,還好這次的任務只有自己一人執行,料想不會傳到組織頭目耳中,只是苦了那美人兒。黑影再不停留,如一頭迅捷的靈貓快速離開了這裡,沒入黑暗中,讓人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