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寂寥,秋夜長宵,沒有蟲鳴蛙叫,更聽不見誰家嬰啼狗嘯。
眼前的一切不是萬籟俱寂,更像是死氣沉沉。玄青看著眼神躊躇,悠悠長歎了一聲:「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剩子,要記住了,好好活著……」
我不知道玄青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話,但心中卻隱隱不安了起來。只是輕點了點頭。
這時,不知從哪刮過一股子陰風,吹的我汗毛直立。我隱隱看到遠處有一個高大的身影,不是四叔還有誰。
但玄青此刻面上卻沒有流露出驚喜之色:「來了!」
「什麼來了?」
「該來的!」玄青雙目如潭,直直的盯著漸近的人影。開始填裝槍沙。
雪茹站在我身後也緊緊的盯著那個高大的身影,緊拽住我的袖口。我這時也發覺了不對勁,四叔雖手體格魁梧,但腦袋可沒那麼大,看那來人的晃蕩著碩大的腦袋,緩緩的像這邊移動著。
我一看這哪是四叔,這分明就是村子裡老人們常說的「大頭鬼」!遠遠看著手裡握著的竟是一截吃了一半的人大腿。
我們村子背靠大山,村子裡的人不論是上山打獵,還是撿柴采野菜。都有兩條忌諱——不准在山上隨地大小便,更不允許在山上叫出同伴的名字。
因為死去的人大都埋在山上,人死為大,隨地大小便是對逝者的不敬,會遭來報應,要是想方便必須找一處沒有墳墓靈柩的地兒解決。
至於不能在山上叫出同伴的名字,我也是常聽老人們念叨,說這山上有一種惡鬼,頭大如斗,身形魁梧,而且能學人語。
在深山密林中難免走散或者迷路,若是讓那大頭鬼聽見,它就會不停的呼喊你的名字,因為這種惡鬼懼怕陽光,只能在陰暗的山洞或者地溝中隱藏,聽見呼喚之人,以為是走散的同伴,就會被「大頭鬼」迷惑,引到近處活活吃淨皮肉。但「大頭鬼」卻有一個癖好,就是吃完活人,都要套上那人的衣服,等夜幕降臨,就會一路怪笑,穿山蕩林,尋找活物吃食。
聽村子裡的老人說,這種大頭鬼也知道害臊,沒有衣服不會離開巢穴,直到把迷惑到活人為止。我一看這就是那身形魁梧的大頭鬼,穿著一件肥大的褲子,上身反套著一件布衫。一路走一路啃著手裡的殘肢。想不到還真有這傳說中的「大頭鬼」
那大頭鬼面目猙獰,臉上佈滿了溝壑,皮膚像是在水中泡了兩天的爛肉,白的瘆人,可嘴角卻偏偏掛著一絲詭異的笑,看到我們之後竟「咯咯」的笑出了聲音。
我嚥了一口唾沫,拍了拍玄青:「大頭鬼!咱倒霉到腳根兒了。」說完拉著雪茹躲到了他的身後。
那「大頭鬼」扔掉了手中的殘肢,玄青放卻下了手中的獵槍,一個箭步奔「大頭鬼」衝了過去,我驚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玄青這是怎麼了,有槍不用非要和那一身橫肉的「大頭鬼」肉搏!
「大頭鬼」雖力大無窮,但卻不是很靈活,就知道伸手亂抓。
玄青繞到它身面,一伸手扯住了它身上套著的布衫,向前一拽,把它身上的布衫脫了下來。
那「大頭鬼」的衣服一去,露出了黑黲黲身子,儼然和慘白的頭部成了鮮明的對比。此時沒了衣服遮掩的「大頭鬼」像一個受委屈的孩子,跪在地上嗚咽哀鳴著,沒有剛才那凶神惡煞的樣了。
玄青跟屍煞搏鬥時受了不輕的傷,這一跑動已經氣喘如牛,看到「大頭鬼」已經沒了剛才那股子飲血茹毛的狠勁兒才鬆了一口氣,緩緩朝我們走來。
我忙迎上前扶住玄青,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把這「大頭鬼」的衣服扒下來就……」
玄青把從「大頭鬼」身上扒下來的衣服放到一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徐徐說道:「你說的這「大頭鬼」名為「玉面妖」生性暴虐,而且力大無窮,白天就躲在暗處,不能見光,但這種惡獸卻偏偏能學人語迷惑過路之人,這「玉面妖」天性羞臊,喜歡衣物,如果巢旁有墳墓陵寢,甚至會打洞去取屍身上的殮服。當真是怪異無比。我在這曠野扒了它的衣服,一會兒它自然就會返回巢穴。」
「想不到這世上真有這「大頭鬼」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迷惑生啃了。」我驚歎道。
「這玉面妖可能是被屍體的氣味吸引過來了,一下死了這麼多人,一會兒還不知道要引來多少邪物呢!」玄青說完眉頭緊鎖。
我低頭歎息著,卻不知四叔現在怎麼樣了。此時伏在我身後的雪茹卻越發緊張,把我的衣服拽的緊緊的,我以為她被剛才那「玉面妖」嚇壞了,也沒理會。
可這時卻聽到耳邊風聲呼呼,抬頭一看那只「玉面妖」表情猙獰,正張著大嘴朝我咬來,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前一刻還跪在地上哀號的玉面妖,此時卻像發瘋了似的竄到我跟前。
此時已經來不及我多做動作,看到玉面妖猩紅的舌頭我渾身的血都涼了,心道這下真完了,「五黃屍煞」都沒折騰死我,卻在這陰溝裡翻了船!
玉面妖帶著腥臭的嗆鼻的體臭瞬息而至,讓人感覺危險的空氣中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可這時坐在我身後的玄青卻突然拔地而起,一把將我推到一旁,那兇惡的玉面妖並沒有停止撲咬,只聽玄青大吼了一聲,那玉面妖已經把玄青的半個胳膊含在了嘴裡。
玉面妖本就身彪體肥,腦袋更是出奇的大,白花花的頭皮上頂著幾根白毛,嘴一張都能把玄青的整個腦袋生吞進去。
此時我心急如焚,想撿地上的獵槍卻怕散亂的槍沙傷到玄青,直接頂著玉面妖的肚皮開槍倒是不會傷到玄青,但等我撿起獵槍再趕到玉面妖身前,還得在玉面妖不反擊的情況下,玄青的命保不保得住都是兩說。
就在這生死關頭,不知哪飛來一支斷劍,正好插在玉面妖的慘白的面門上,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正是四叔。
我看到四叔趕回來,心頭竊喜,但咬住玄青的玉面妖雖然被四叔一劍傷到,卻並沒有鬆口,反倒是被激怒了,不顧深刺進腦內的利刃,雙手抓住玄青的雙腿,就要從中撕開。
我急的「哎」了一聲,此時四叔已經撲到玉面妖身前,出拳猛擊它的面門,拳拳入肉,那玉面妖原本慘白的臉上被打的儘是血污,一隻眼珠被四叔打了出來,懸在眼眶,終於挨不住四叔的鐵拳,後退了幾步,依舊沒有放開口中銜著的玄青。
這可把四叔徹底激怒了,大吼一聲,兩指狠.插進玉面妖的眼眶,一手掰著玉面妖的下巴,竟生生的把玉面妖的嘴掰開了一道縫隙,玄青得雖得解脫,卻早已暈了過去。癱在地面上
四叔看玄青已經脫離了玉面妖的大嘴,迅速鬆開了雙手,一掌打在插在它面門的劍柄上,只看斷劍已經齊根沒入玉面妖的腦顱內。四叔連珠炮似的動作,讓玉面妖做不得任何反應,「撲騰」一聲,倒在了地上,徹底沒了動靜。
我幾步跑道玄青身旁,看他面色鐵青,氣若游絲,被玉面妖咬過的胳膊整個浮腫了起來。還不停的流著血,我忍不住積蓄多時的淚水,大哭了起來。
四叔上前查看了玄青的傷口,面露苦色,搖了搖頭:「這玉面妖並沒有毒,但口中贓物太多,再拖個一時三刻,恐怕傷口就要感染了。」說著,在衣服上撕下一條碎布,纏在玄青的胳膊上,想暫時為他止血。
可傷口太深,可能傷到了動脈,血怎麼也止不住,我止住哭聲回頭問雪茹:「你家有沒有止血的藥。」雪茹搖了搖頭對我說:「沒有,可村頭兒有一家衛生所,那什麼藥都有。」
我起身就要往村頭兒跑,卻被四叔攔住了:「你不想要命了!即使能回來了,玄青的血也流乾了!」
我腦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這是場與時間的賽跑,但我們沒有機會參加,只能看著玄青一點點,把我們越拉越遠。
悲上心頭,又大哭了起來,想到和玄青在一起的這麼多天,他總是帶著陽光的笑容,不曾冷落誰,也不曾拋棄過誰。可現在卻隨著血液的流動,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看到身前血肉模糊的玉面妖,想到玄青就是為了救我才被它咬傷,心頭悲憤莫名,撿起地上的獵槍,頂著玉面妖的腦袋轟了一槍。
卻是驚得四叔一愣:「有槍不早說,還有火藥嗎?」
「在玄青衣兜裡。」我不知道四叔為什麼這麼問,哽咽的回答著。
四叔聽完迅速的朝玄青上衣兜摸去,一袋槍沙鋼珠,還有一袋火藥。四叔忙拆開裝火藥的袋子,小心的倒在了玄青的傷口上,我看的一頭霧水,難不成四叔瘋了,竟把火藥倒在傷口上。
倒完火藥四叔劃燃了一根火柴,點燃了玄青傷口上的火藥。「次」火藥燃燒時的輕響刺激著我每根神經。
再看昏迷中的玄青「哎呦」一聲疼的半坐了起來,牙咬的嘎嘎脆響。但隨即有昏了過去。看玄青的傷口已經被火藥燒的焦糊。可卻不在流血了。
四叔擦了擦頭上的汗,喘了一口大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血總算止住了,哈哈,這小子還真他娘的命大!」
我當時雖然不知道四叔用的這招兒是什麼原理,但聽四叔說玄青沒事,也止住了哭聲。後來才知道,原來用火藥的高溫把傷口燙焦,既能止血,又可以利用高溫殺死細菌,防止傷口感染。但當時確是驚的差點掉了下巴,以為四叔又學會了什麼奇門法術。
我和四叔把玄青抬到了屋子裡,四叔這時才注意一隻依偎在我身後的雪茹,疑惑的問道:「這小妮子是誰,怎麼會在這?」
「是這般如此,又如此這般,所以才會這樣。」我一口氣給四叔講了我們剛才的經過。
四叔聽完眉頭緊鎖,像一團化不開的霧,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他沒有追到李易恆,但還是問了一句。
四叔歎了一聲,原來四叔追到村頭的一片樺樹林中,李易恆便停住了,礙於四叔手中的「忠魂」罡氣太重,也不敢隨便與四叔過招。四叔卻是強追不捨,只要有「忠魂」在手,再來一個李易恆也傷不到四叔。
李易恆傷不到四叔,又甩不開,最後借土遁跑了,四叔也沒想到這李易恆奇門遁甲的修為如此之高。已然能利用五行做遁。若不是自己手上還拿著「忠魂」哪有追他的份。
李易恆遁走後樹林裡卻陰風四起,四叔強穩住身子,卻聽得四周怪響連連,一看竟是一隻乾枯青紫的大手從地面伸了出來,空中也飄蕩著幾隻張牙舞爪的惡鬼,當四叔並沒在意,知道是李易恆利用這樺樹林臨時布下的幻想,於是高喊了兩嗓子,咬破舌尖,啐了一口。找出生門,衝出了迷障。
但他並不知道,他在迷障裡短短的幾分,實則已經過去了兩三個鐘頭。但卻是暗暗咋舌,利用先天八卦的最高境界就是隨時利用身邊能觸及到的物體施術佈陣,哪怕是一塊不起眼的碎石擺正了方位也能成陣,但必須要在五行之內。
當年諸葛亮穩坐帳中僅用幾處亂石,幾棵朽木就困住了陸遜的大隊兵馬,可見其中之玄妙。李易恆,當真了不得。四叔說到這神情又開始變得焦慮了起來。
走出樺林,就聞到一股腥臭問,馬上想到是那玉面妖身上的味道,四叔小時候看到過這玉面妖,差點沒被它生掏了,一輩子也忘不了。
一拍額頭,叫了聲「不好」,忙向村子裡跑來,正看見玉面妖咬著玄青的胳膊,情急之下,把「忠魂」擲了出去。
四叔叫我們倆先睡一覺兒,等天亮了再作計較。李易恆今晚不會再來了!「這一夜好像一輩子那麼漫長。」雖然當時我不懂一輩子的概念,總之很長。
四叔看著我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腦門:「剩子長大了!」
四叔站坐在我身邊,感覺很安全,就這樣沉沉的睡去。
醒來時看見四叔正端著一碗米湯,一勺勺的送進玄青嘴裡,雪茹看到主動接攬了下來,看那精神頭也比昨天好多了,看我醒了,衝我一笑。
這一夜一晝竟好似兩世為人,活著真好!
剛想起身,卻渾身酸痛,好像一隻隻小蟲子在骨縫間啄噬,疼得我直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