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天的房子寬敞卻不奢華,家俱都是木製或竹製,而且少得可憐。房中擺著很多魚類標本和各式石頭,彰顯著主人的出身以及個人愛好。再就是到處都充斥凶神惡煞的槍手,此外別無值得一提之處。
同杜洪和李逸風之流相比,雷暴天也沒那麼深藏不露,一隻直愣愣的醬塊腦袋,兩隻燈炮似的大魚眼,一臉一身的橫肉,雖年過六旬,仍滿身的好勇鬥狠之氣,在任何人的一般印象中,都是再稱職不過的黑老大,不會有別的職業更合適。
眾人進入,昆定山大赫赫坐到雷暴天左側副位,李逸風簡單引介一番,坐到右側,可見其雖年輕歷短,地位卻絕對超然。
高見靚一如既往,在大廳中央規規矩矩道一聲:「雷叔好。」
雷暴天倒是實在脾氣,只打量幾眼,便道:「侄媳婦遠來辛苦,坐吧。」
高見靚微鞠一躬:「謝雷叔。」坐往一旁。
謝開自然站到她身後。
雷暴天待她坐定,直接問道:「阿洪和我那賢侄兒怎麼不來?」
高見靚道:「家公年事已高,近來身體不太好,士貴又忙於生意,一時無法脫身,不過家公說了,一待雙方合作成功,一定會親自回來,和雷叔好好敘敘舊。」
雷暴天感慨道:「阿洪這個人就是固執,當年一走了之,相安無事幾十年,又突然回來爭地盤,現在又低頭認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高見靚不卑不亢道:「據我所知,這次我們雙方不愉快,好像是雷叔先找我們分公司的麻煩?」
雷暴天大笑道:「侄媳婦是真不知道,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阿洪的底子我清楚得很,他要真是做正經生意,我怎麼會找他麻煩?如果不是,那不是搶地盤是什麼?我人雖然老了,這雙老眼,還揉不得沙子。」
高見靚避重就輕道:「雷叔要真瞭解,就應該清楚,家公在香港的正經生意很有錢賺,開分公司不過是想落葉歸根,就像雷叔剛剛所說,幾十年都相安無事了,現在家公人老了,很多事情看得也淡了,怎麼會再爭這些無謂的短長?」
雷暴天揮手道:「這個我當然知道,但不等於他屁股就是乾淨的。南洋不是香港,香港行得通,南洋未必行得通,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既然是做生意,就要懂得做生意的規矩,雖然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怎麼懂規矩,但阿洪是過來人,他應該清楚什麼時候該懂規矩,當年的教訓還不夠嗎?」
高見靚娓娓道:「家公就是念及當年,才會派我來,目的就是為化解兩家的恩怨,以後大家和氣生財,有錢一起賺。」
雷暴天歎道:「我都一把老骨頭了,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還不是顧及手下這班兄弟。阿洪雖不怎麼守規矩,但我還是認他這個兄弟,只要他肯放下面子,我舉雙手歡迎他回來。」
高見靚附和道:「家公也是這樣想,雷叔當年為他擋的那刀,家公至今念念不忘呢。」
雷暴天大手一揮道:「這些陳芝麻濫谷子就不要提了,阿洪再怎麼說,也跟我一起出生入死過,過河拆橋的事,我是不會幹的,總之他肯回來我還是很高興,生意上的事一切都好商量,我不會讓他吃虧就是了。」
第一次這關,總是越快過去越好,高見靚藉機起身:「那我先代家公謝謝雷叔了。」
雷暴天點點頭:「你身子弱,走一路了,下去休息吧。」
又交待李逸風道:「阿風,你帶侄媳婦好好安頓一下,告訴他們不要怠慢了,再問問廚房準備得怎麼樣了,讓他們早點開飯。」
李逸風應一聲道:「是,我這就安排。」起身準備引路。
高見靚亦施一禮轉身。
謝開慢悠悠跟在後面,心想這雷老大雖是個老粗,卻夠好說話,最難的第一次,這麼容易就過關了。
可他想錯了,一直沒說話的昆定山突然開聲:「慢著!」
三人齊齊轉身,高見靚妙目款款道:「昆叔還有什麼見教?」
昆定山舊事重提道:「你真是阿洪的兒媳婦?」
此言一出,滿室皆訝,雷暴天也張大嘴巴向他瞧去。
高見靚冷靜道:「昆叔這話從何說起?」
雷暴天也道:「阿昆,到底怎麼回事?」
昆定山冷哼一聲道:「侄媳婦印堂清亮,兩眼澄澈;兩道眉毛也柔順平貼,毫無怒放之狀;雙峰卓然有力,飽而不墜;腰臀與兩腿渾然一體,胯骨更是完全閉合,這些都是未經人事之狀,試問你如果真是阿洪的兒媳婦,又怎麼會未經人事?」
一席話把所有人都聽傻了。
謝開一愣一愣,心想這昆定山神人哪,這種事也能看出來?還說得條條是道。
高見靚更不用提,哪個女孩子被當眾喝論「人事」能受得了?何況還「未經人事」?一剎的發窘之後,就有些慌了,兩朵紅雲隨之掠上面頰。
謝開心知不好了,這種事哪能用眼睛看得那麼準,可這一害羞,就等於不打自招了。
果然,雷暴天勃然變色,厲聲而起道:「你到底什麼人?」
高見靚迅速穩住,平靜道:「我的身份是家公親自打電話告知雷叔,難道雷叔連家公也不信了?」
雷暴天罵道:「別跟我提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還沒忘了三十年前誰背叛我,現在又弄個雌兒跟我渾水摸魚。說,你什麼人?來幹什麼?」
高見靚還想盡力挽回,面不改色道:「雷叔不信,不妨親自派人調查,反正我人在這,也走不了,難道還怕我一個小女子不成?」
李逸風說好話道:「是啊,舅舅,反正人在我們這,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不如我派人調查一下,也許是昆叔一時不慎,看走了眼?」
昆定山不悅了,傲然道:「昆某別的能耐沒有,一生閱女無數,看女人還是一看一個准,幾十年的眼力,可不是洋人的學校能學到的。」
李逸風回到雷暴天身邊,彬彬有禮道:「既然這樣,昆叔能不能說說她什麼人,讓在下開開眼界?我想家舅和弟兄們,也都很想昆叔一顯身手。」
眾人紛紛點頭,雷暴天也覺得有理,便道:「阿風說得對,你就說說,這丫頭什麼來路?」
高見靚嗅到一絲不祥的氣息,悄悄向謝開溜目。
謝開也不由暗暗歎息。高見靚從容不迫,本來有所挽回了,至少贏得了時間,可李逸風看似好心地一攪和,反而跳回了昆定山的圈子,天曉得這老變態會搞出什麼妖蛾子?
昆定山冷冷一笑道:「此女處驚不亂,絕非等閒人等,聯繫我們幹掉三個阿洪的手下,香港的警方不可能不被驚動,阿洪又一向詭計多端,誰知道他會不會和警方聯手?」
雷暴天大驚道:「你說她是條子?」
昆定山胸有成竹道:「這我不敢說,但未經人事這點,卻絕不會錯,只要找人查一下,便知分曉,到時還怕沒機會問出她身份嗎?」
高見靚鬱悶到無以倫比,饒是她巧舌如簧,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謝開更是雷得外焦裡嫩,好好的臥底,竟以這種荒誕不經的方式敗露,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謬,驚天下之大奇了。
雷暴天沉聲道:「你口口聲聲是阿洪兒媳婦,找個老媽子給你檢查一下,既讓我們放心,也給足你面子,沒問題吧?」
高見靚臉蛋紅紅,硬撐面皮道:「恐怕要讓雷叔失望了,雷叔或許不知,我和士貴只是訂婚,本打算下個月……」
如此等於承認了,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
雷暴天大怒:「下你奶個熊!當我是三歲孩子?又是兒媳婦,又是沒成親,香港又不是什麼貞潔聖地,哪那麼多三貞九烈?來人哪,給我……」
謝開突然喝道:「等等!我有證據。」
這一聲吸引了所有人注意。高見靚既驚又喜地向他望去,不知他有什麼回天之術。
雷暴天下意識道:「什麼證據?」
謝開頭上一摘:「就是這頂帽子,是杜老闆親自給我的,說你一看便知。」不由分說,向雷暴天擲去。
一保鏢呼地搶上,將帽子接住,見沒什麼「異常」,才交給雷暴天。
雷暴天翻看一番,見就是頂普通的「帽子」,以為被愚弄了,鬚髮皆張道:「臭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耍我?」
謝開道:「別急,馬上見分曉。」快速到高見靚身邊,拉她退一步。帽沿上的禮結是延遲起動按鈕,扔出時就已經起動了。
雷暴天又去看帽子,壞蛋分子們也齊齊去瞧,這次終於看到「異常」了。
轟一聲巨響,伴隨著雷暴天的慘叫,「帽子」突然爆成一團濃濃的煙霧,瞬間將整座大廳吞沒,絕對伸手不見五指。
大廳大亂,咳嗽聲四起,黑幫分子們哇哇亂叫,槍拴聲此起彼伏。
李逸風在煙霧中大喝一聲:「大家不要開槍,以免傷了自己人!」
高見靚不料謝開有如此厲害的後手,一時也驚住了,卻聽謝開快速在她耳邊道:「閉上眼睛,屏住呼吸,跟我走。」就被一頭扯進濃煙。
————————
感謝用戶名又存在老友又一次慷慨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