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走廊很靜,不會讓人亂了心事,空調絲絲沁沁,亦沒有亂糟糟的顏色,腳下的絨毯柔軟如雲,人行其上,也如行雲端。
走在回房路上,謝開不時看向手裡的房卡。熱情的巴鐵兄弟不知是好心過頭,還是過於吝嗇,只給兩人訂一套房,程峰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別干「傻事」,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他就算想傻,傻得起來嗎?
房間很快到了,謝開插卡開門,剛推開一條縫,就覺得不對了。塞雅跟他折騰這麼久,不可能不洗澡,可不僅浴室沒聲音,空氣中也沒有浴香,說明沒人洗過澡,這絕對不正常,除非他走錯門了。
謝開緩緩把門開大,不對頭的根源終於出現了。
客廳正中,大沙發上,一貌似紳士的白髮老者端然穩坐,左右還立著兩個面無表情的彪形大漢。三個都是鬼佬,不用問,也知道是德弟納的人。之所以不是德弟納本人,是因為謝開在網上見過他照片,而且以德弟納的身份,應該不會屑於和他見面。
白髮鬼佬正正衣襟,就在沙發上向他欠身道:「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讓·皮埃特,德弟納先生的管家,你可以叫我皮埃特先生。」
謝開把門背在身後,單刀直入道:「別廢話了,塞雅在哪?」
皮埃特顯出個輕鬆的笑容:「這正是德弟納先生委託我和你談的事情,如果你不是太急,我想你或許可以先坐下來。」
謝開看他一眼,先沒多說,準備坐過去。
兩個大漢呼地跨出一步,攔到他身前,一人機械般點點手指,示意他坐到遠端。
謝開目光緩緩投向皮埃特。
皮埃特微微笑道:「請不要擔心,這兩位是德弟納先生最忠實的僕人,我可以保證,他們不會傷害任何人,只是為了保證我們的交談能友好地進行下去。」
謝開看他一會兒,從鼻子裡笑一聲道:「沒問題,我喜歡友好。」很聽話地退後一步。
兩個大漢相對溜目,嘴角邊露出一絲輕蔑,亦準備返回原來的位置。
可剛一動,謝開剛退回的右腿,突然閃電般輪迴,光一腳踢中左邊大漢的下身。那廝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兩手捂襠,彈簧一樣跳起,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打滾不止。
右邊的大漢既驚又怒,惡吼一聲,鐵拳迅雷一般擊出。
謝開抓住他手腕一帶,收回的右腿順勢反踹,一腳轟中其下腹。大漢一疼彎身,謝開早等著他,橫起左臂,對著他腦後玉枕就是一肘。大漢嗡一聲,大腦一陣空白,一個大馬趴撲地不起。
只一個照面,兩名強悍的保鏢就紙糊一樣被打倒了,皮埃特張大嘴巴,在沙發上斜仰上身,說不出話了。
謝開正正衣襟,施施然坐到他身邊:「現在可以談了。」
◇◇◇◇◇
皮埃特不愧是世界級富豪的管家,迅速穩住,維持風度道:「是這樣,德弟納先生非常感激您對塞雅小姐的照顧……」
謝開打斷道:「stop!你們管那叫照顧嗎?沒有我,他寶貝女兒有幾條命能夠活?我不指望你們知恩圖報,但你們也要搞清楚,這是救命,不是照顧。」
皮埃特驚訝地張了張嘴,忽然意識到預想那種交流方式怕是行不通了,這個中國人完全沒有印象中中國人一貫的謙遜、和平或者卑微,任何不對等的方式,哪怕有一點點過高的姿態,都不會取得良好的效果,再想到兩個保鏢的下場,決定換一種方式。
向前一躬身,展出個諂媚而優雅的笑容道:「也許我的表達不夠準確,但德弟納先生對您的感激絕對是無以倫比,也是無可救藥的……」
謝開再度打斷:「對不起,我沒有冒犯的意思,但真沒看出來。如果我的女兒被人救了,我可以用一切方式來回報他,包括整個生命,可德弟納先生在哪?我好像沒看到他,而且在我看來,這也不是感謝,而是報答。」
皮埃特看了看他,早有準備地從懷中掏出一張支票,放茶几上慢慢推過去。兩番說不通,他決定再換一種更直接的方式。
謝開緩緩看一眼,問道:「這就是德弟納先生表達感謝的方式?」
皮埃特皮笑肉不笑地道:「德弟納先生非常慷慨,如果您看了上面的數字,或許就會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合適的方式。」
謝開搖了搖頭:「我無意輕視你,皮埃特先生,但即使在最起碼的禮節上,你也沒資格跟我說話,你最好馬上聯繫你的主子,我不是說笑的。」
皮埃特亦搖頭道:「您這是強人所難,如果您覺得這個數字不夠滿意,完全可以提出一個更讓您滿意的數字,我想德弟納先生……」
謝開懶他廢話了,舉手止住道:「我明白告訴你,我要馬上見到塞雅。另外別說我沒提醒你,這裡是巴基斯坦,這是我的房間,你和你的人非法侵入,意圖攻擊,我敢保證,不管你的主子有多少錢,巴基斯坦警方都會很願意讓你們在他們的監獄裡住一段日子。」
皮埃特面皮抽動,對謝開的狂妄和無禮已經忍無可忍,但知道他不是聳人聽聞,快速權衡一番,決定接受謝開的建議,微微頷首道:「請您稍等。」
掏出手機,用法語抑揚頓挫地說一堆話,然後把手機一遞:「您的願望達成了,德弟納先生正在電話裡等著您。」
◇◇◇◇◇
與高大強壯的外表相似,呂貝克·德弟納的聲音也極低沉雄渾,聽到聲音,就可以想像是個大塊頭,但其心胸顯然不如塊頭那麼大,上來便語帶譏諷道:「你好,年輕人,看來你對我年邁的管家和忠實的僕人不太禮貌。」
謝開不客氣道:「不禮貌的是您,是我把您唯一的寶貝女兒從美國人的槍口下救回來,而您似乎連個招呼都沒跟我打。」
呂貝克笑道:「你錯了,我不僅想面對面地感謝你,還準備給你一個和我及我的女兒共進晚餐的機會,是你只訂一間房的無恥行為讓我改變了主意。」
謝開大為意外,不料竟是這個原因,巴鐵兄弟的好心倒是辦壞事了。
料到謝開會無言以對,呂貝克頓頓又道:「讓我坦誠地告訴你,德弟納家族擁有優良的傳統,絕不會接受任何使家族蒙羞的行為,就比如接受一個黃皮膚的中國人。如果你以為抓住我的女兒,就可以攫取我整個家族,那麼你錯了,我寧願把我所有的財富都扔進地中海,也不會便宜一個中國人。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那張支票就是你應得的最大限額,我不會再增加一個歐元,所以我勸你最好接受它,因為那是你唯一能得到的。」
謝開笑了,忽然覺得呂貝克也很有趣,塞雅的脾氣顯然和乃父多有相似,笑道:「德弟納先生,我也坦白地告訴您,您作為世上最富有的人之一,我聽過您很多傳聞,但無一例外,都說您是吝嗇鬼加守財奴,現在看來,還真是實至名歸,就連您的坦誠,您家族的優良傳統,都透著銅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