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淵哥哥,讓我跟你一起走吧。"彼時還是小小少女一般的孟夜息,臉上的稚嫩尚未脫去,雙眼卻是堅定不移的,對於那個女孩來說,那是用了她一生的決心而下的。
還是少年的謝孤行幾乎無法拒絕那樣的眼神,可是她還小,還有很多可能,而他自己呢,卻一生一世都禁錮在那個誓言之中。雖然這麼想著,但他還是鬼使神差一般的伸出了手。
"紹淵哥哥,我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夜息已經長成了一個美麗的少女,但是她的決心卻從未變過。謝孤行有時候會想自己是何其自私,他當初伸出的手,也許不過是因為自己是孤獨一人,他很害怕而已,而這個少女卻那麼的偉大,對他不離不棄。
"紹淵,有我在這裡……"如夜一般安寧的女子,帶著淡淡的夜息香的氣息,十多年間,她一直都陪伴在他的身邊。謝孤行從來沒有懷疑過,她會離開。
"夜息……"謝孤行輕輕呢喃著她的名字,是的,他心底願意相信,夜息還在,她分明就在那裡,她在呼喚他去尋找,這一次,該由他去追尋她了。
"喂……你……"一個髒兮兮的小乞兒打斷了謝孤行的沉思。"這個,有人讓我給你,說把這個給你,你就會請我吃肉包子。"
謝孤行接下了小乞兒手中的一張紙,下意識的問道:"誰?"
小乞兒用他黑黝黝的小手,指著不遠處熱鬧的長街,一間房屋屋簷下的陰影。
那人衣衫襤褸,頭髮蓬亂,只怕有好些年沒有洗過澡,休說洗澡,根本是不修邊幅邋裡邋遢,如果非要給他定義一個身份,就如眼前這個小乞兒一般,那分明是個老乞丐。
可是他的眼神,那眼神實在不算是一個乞丐應該有的眼神。
一個嘗盡人間冷暖的老乞丐,能有如此感情豐富的眼神麼?一個只會憑借乞討而活的老乞丐,能有如此凌厲的眼神麼?一個活著都很困難的老乞丐,能有如此充滿生機的眼神麼?
此人是誰?謝孤行腦海中卻已隱隱有了答案。
然而正待他想一探究竟的時候,一隊車隊過去,那人已經不在,謝孤行知道如若真是那個人,想要追上他是決計不可能的了。而他似乎也沒有追上去的想法。
謝孤行展開手中的紙片,上面似是用煤炭塗寫的一般,歪歪斜斜的僅有幾個字。
生何故,死何故?
謝孤行突然低聲笑了起來,小乞兒嚇了一跳道:"喂喂,這位大俠,我的包子呢?"
謝孤行對小乞兒道:"我問你,你生而為何?"
小乞兒撓撓蓬亂的頭髮道:"聽不懂你在說啥?再說了我憑啥要回答你的問題啊,先把包子給我!"
謝孤行又道:"我問你,你為什麼活著?回答好了,不但有包子吃,還有蹄膀,興許還有烤鴨。"
小乞兒的口水早就從嘴角流了出來道:"哦,當真?嗚,看你穿著這麼好,只讓你請我吃包子,確實太便宜你咯。再說了,這是啥問題啊,因為我活著所以我活著嘍。"
謝孤行斂起笑容,自言自語道:"因為活著,所以活著?呵,有意思。"
小乞兒道:"你看要不是因為我活著,才能吃上你的蹄膀烤鴨,雖然經常也會遇見餓肚子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就很不開心啦,但是我死了,不就吃不上蹄膀烤鴨了麼,活著才有好事兒發生嘛。"
謝孤行無奈道:"是麼,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居然想不明白,還得需要你這麼個小乞兒來點明,倒真是慚愧啊。"也許正是因為這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小乞兒,他沒有過多的負擔,也沒有什麼顧忌,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去想未來會如何,唯一擔心的就是下一頓吃啥,比起那些遙遠的不知所蹤的心事,他選擇了如何能好好的活在當下,所以這麼簡單的道理也只有他這樣的才能說出,而很多大俠名士,卻往往為此而苦惱著。
小乞兒聽他這麼說,頓時來了精神:"哎,你既然這樣說,那只吃蹄膀和烤鴨可不夠,我還要喝酒,要一壺上好的百泉香!"
謝孤行鬱結大開,心境變的舒寬許多:"不但要吃蹄膀烤鴨,喝百泉香,還要去洛陽城裡最上等的玉箸樓。"
小乞兒聽的兩眼放光,拍著雙手,想著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隨隨便便送了張紙條說了幾句話,就能有如此高的待遇,但看來是遇見了個豪爽的有錢的傻子了,甚至吆喝來自己的幾個同伴,一同去洛陽城最高檔的酒樓蹭吃蹭喝。
也許人生往往於此,心境開闊了,看什麼都是快樂的,心情沉悶,即使身處歡歌笑語之中,也是無法開心起來的。當然,人比起鬱悶,理所應當的,能選擇快樂當然是選擇快樂咯。
謝孤行又回頭看了看那個老乞丐一般的人消失的地方,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想著,命運總是會在絕望的時候,給你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