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白銅頹然倒地,涔涔的冷汗打濕了他的額頭,他的脊背,他說話間嘴唇不住顫抖著:「你在胡說什麼,她愛我是因為她是減蘭,是另外一個人在愛我,我愛我自己?我愛我自己又有什麼錯?她……我……」霍白銅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抬頭看向周圍,他覺得周圍所有人都是那個神情,同情而嘲笑著。他看向減蘭,彷彿連減蘭也這麼看他,他搖著頭道:「不是的,減蘭是我創造出的完美的人,減蘭,減蘭怎麼連你也這麼看我。」
減蘭的雙眼復又恢復之前的空洞,沒有表情,沒有嘲笑或同情,霍白銅心中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同情他,他看誰都是如此神情,他捏著減蘭的肩膀,搖著她道:「不許你這麼看我,我不許你這麼看我,我不許!減蘭,為什麼,你是個人對不對,你是我創造出來的完美的人對不對?」
減蘭依舊雙眼空洞的看著霍白銅:「主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霍白銅雙目瞪圓,額頭青筋暴起,憤怒道:「我不許你這麼敷衍,你是人類啊,你是比其他人更高尚的存在的人,你要安慰我,說實話啊,說實話!」
減蘭道:「主人,這些話你沒教給我,減蘭不懂。」
孟夜息道:「你說過,她就是你,你愛她就是在愛你自己,她愛你也不過是因為你愛你自己,呵,還有比這更可憐的愛麼?」
霍白銅放開減蘭,痛苦的抱著頭道:「不,別說了求你別說了,愛我,她愛我,不是因為我,是因為她愛我,我有的,我有的有一份完整的愛。」
孟夜息深深歎口氣道:「紅情給你的愛才是你真實的愛。」
霍白銅發瘋一般的揪著自己的頭髮:「我有的……我真的有的,我也有人愛的,愛我的是……是……」
孟夜息看著在那獨自發狂的霍白銅,以及在一旁站著,毫無表情的減蘭,一時間一種悲哀感生出,歎了口氣,想要走上前去,謝孤行攔住她搖搖頭道:「他……已死。」
孟夜息明白了他的話,垂下眼眸,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我只是可惜紅情……」
謝孤行道:「已沒有什麼,可以再傷害到紅情了。」
「喂!」在一片頹靡之中,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那是充滿生機的聲音,不由得讓所有人心頭一震。雲鶴千擺著手跑到了他們身前,半蹲在紅情的身邊,紅著眼眶道:「紅情姐姐……」
她起身走到霍白銅的身前,狠狠的甩了他一個耳光:「你,這,個,混,蛋!我恨你。」
孟夜息突然順心了下來,她看著那個少女,還處在敢愛敢恨的年紀的少女,多麼美好。謝孤行輕輕抱起紅情的屍體道:「我們走吧。」
雲鶴千皺著眉道:「你們不殺了他,替紅情姐姐報仇麼?」
謝孤行道:「他本就不值得我們殺,就讓一個傀儡陪著他吧。」
雲鶴千驚訝道:「原來……原來減蘭也是木甲傀儡啊。我還以為是同我們一般的人呢。」
孟夜息道:「那樣的真的能稱之為人麼?」
謝孤行搖頭道:「這世上本就沒有所謂完美,正是因為不完美,人們才能前進,才能彼此吸引,才能彼此相愛,完美只會讓旁人敬畏,只會讓人望而卻步,何況,誰又能定義什麼才是真正的完美呢。」
雲鶴千道:「我覺得你就很完美啊。」
謝孤行望了她一眼,疑惑道:「你是何人?」
雲鶴千生氣的跺了跺腳,小臉憋的通紅,孟夜息看見此景倒是讓一直愁雲密佈的臉稍有緩和,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呵,在眾多情竇初開的少女面前,你確實是完美的愛慕對象。」說到此處,又想起了過往的紅情,不由又是一陣難過。謝孤行嚴肅的瞪了她一眼,夜息又道:「在我眼裡,你卻有那麼多不完美,但是依舊讓我……」
謝孤行冷哼了一聲,大步走向了前面,身形看起來有些僵硬。
孟夜息跟上謝孤行的步伐問道:「那霍白銅怎麼辦?」
謝孤行道:「隨他自己,我們不管。」
謝孤行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紅情,此時紅情……紅情已經找到,我們帶她回家,其他的你一概不用多想。放心,即使霍白銅真被他們綁了去,他也絕不會讓偃師之術為他人所用的。」
謝孤行微微回頭,好似想看霍白銅一眼,但很快有轉了回來:「那是他最後的尊嚴了。」
雲鶴千看著眼前兩個那麼相配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嘟起小嘴,心裡暗暗下決心想,一定要讓你記住我!隨即也跟上兩人的步伐。
黎桓還靠在木甲鳥還算完好的尾部,使勁忍住要嘔吐出來的慾望,對著離開的三人微弱的喊到:「喂,誰來扶我一把啊。」
謝孤行等人越過白色花田,走向紅情的竹屋,竹屋內閃著溫暖的燈光,只可惜屋子的主人卻再也回不去了。
雲鶴千問道:「接下來你們該如何,我和魏舒航呢?你們和他是故人,該待他如何?」
孟夜息道:「我們會回去,帶著紅情回家。」
雲鶴千道:「原來你們就是紅情姐姐曾給我說過的『家人』啊。」
謝孤行道:「小航我們待他去洛陽療傷。他今後的打算,還是得看他自己的想法。」
雲鶴千眨巴眨巴大眼睛,瞪著謝孤行等他繼續說下去,可是謝孤行好像沒有打算再說什麼,雲鶴千撅起嘴道:「喂,喂,那我呢?」
謝孤行冷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從哪裡來就會哪裡去。」
雲鶴千生氣道:「真無情,怎麼說我也算是魏呆子的救命恩人吶。」
謝孤行道:「那又怎樣?」
雲鶴千被堵的氣結,氣呼呼的快步跑向竹屋,邊跑還邊大喊著:「魏呆子,快讓我把你劫持了,好威脅他們……」
看著向前奔跑的少女,皎潔的月光灑在她光潔的臉上,她那明亮的笑容卻好似比這月光更盛。孟夜息看著這幅畫面,終於流露出溫和的笑意,她轉頭看向謝孤行,謝孤行也正好看向他,一向嚴肅冷峻的謝孤行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他懷中的紅情,頭髮柔順的垂著,血液早已凝結,在她胸口結了一朵深紅的花,深情安寧祥和,孟夜息使勁眨了眨眼,她沒看錯,紅情微笑著,是安然的笑著。
在白色花田的另一邊,燃燒的木甲鳥的火逐漸熄滅,霍白銅依舊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他哭了,眼淚不住的往下流著:「這是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呢。」一雙雪白的手撫上他的臉,是減蘭的手。可是一向冰涼的雙手,霍白銅居然感到了微微的暖意。他仰望著減蘭的臉,他看見她的臉上有著從未有過的柔情,他驚訝的看著,突然發現,減蘭的臉和紅情的臉居然是那麼的相似。念及此處,心不由得咯登一下。
看著看著,那分明就是紅情的臉,那雙眼睛飽含著愛意,那分明就是紅情的眼睛。
東方的天微微的泛出了白光,又是新的一天了。
雲霓有話說:迷音谷事件就到此結束了,這不是結束,還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