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來到夜府已經有大半年了,這期間,內務被安靜秋治理的井井有條,再沒有出現過私吞貪污,偷摸亂占的行為。家僕中說閒話的少了,無所事事的人也幾乎絕跡,他們卯足了勁認真做工,期望著紅包能盡快輪到自己頭上。
可在夜府這一片和諧欣榮之下,還有一絲令她不安的因素在隱隱作祟。那個導致她心生惶恐的人就是管理花房苗圃的陳永春。
他從秘密被揭露離開流雲苑之後,整個人變了個樣。他足不出戶,整日介呆在花房配置的宿舍,對著花花草草擺弄收拾不停。賀泉派去監視他的家僕,也從未曾帶回過關於他異動的信息。
他宛如重生,以一副全然陌生的面目把自己隱藏了起來……
令安靜秋覺得不安的原因也正是在此。她從不認為,背負著家仇雪恨的陳永春就此偃旗息鼓,做起了良人。反而是他太過正常的生活方式,讓人心生疑竇。
回流雲閣的小路上。
月圓花好,空氣中透著微甜的氣息。感覺到腕間的清涼,她不禁抬起手腕對著月光凝神看著那枚梨形的黑玉……
沉著而豐潤的質感以及溫暖的光澤,是腕間這塊遠古時期成形的美玉最顯著的特點。梨形的外觀如嬰兒的臉,美人的肌膚般,細膩溫潤,靈性十足。
她對著月光細細望去,美麗的光澤,經歷數千年的歲月磨礪也未見褪色。對於這枚黑玉的完美,閱歷無數奇珍異寶的安靜秋,眼中也閃過驚詫之色,要知道這樣一塊黑玉,價值不是她的能力敢去妄加揣測的。
她沒有拒絕費亞非,全因她對母親茹夢玉的懷戀。母親在世的時候,有一條黑玉的項鏈墜子,時刻不離其身。她有次頑皮卸下來玩耍,被母親發現後責罵了一番。記憶裡,那是母親唯一一次對自己發脾氣。從那以後,她才知道,黑玉墜對母親的重要性,她從此不許自己再碰它。後來母親逝世,她正年幼懵懂,悲怮淒惶,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等到年長些想起那條鑲著黑玉墜的鏈子,在母親留下的珠寶盒內翻找時,卻發現獨獨少了那條隨身的黑玉項鏈。
她不愛財,也不戀慕流光溢彩的珠寶。她找項鏈,只是為了找到溫婉慈愛的母親把她攬在懷裡的感覺……
曾不甘心的問過姆媽蘇荷香,她說可能是老爺收走了,也可能是夫人嫌寂寞帶去了地底陪伴……總之,安靜秋從那時起便徹底打消了找到項鏈的念頭。
誠如姆媽所說:小姐,夫人都已經沒了,要那些又有什麼用?
伊人已逝紅顏燼,空留餘香在人間……
費亞非的黑玉珮飾和母親佩戴的材質幾乎一模一樣,乍一看,久遠的記憶又被倏然勾了起來,所以,費亞非硬給她戴上的時候,她才沒有堅決的拒絕。
如今驚歎過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貪心。她不該搶佔了亞非的心愛之物,護佑他淨心化戾,驅邪避凶的開光寶物,豈能被她的驚鴻一眼,奪了去……
夜色太黑,她看不清楚紅繩上的結扣。無奈,只能回流雲閣卸下後抽空還給費亞非。
萬籟寂靜的夜府老宅,悄無聲息。
剛才還從她旁邊走過的護院家僕,頃刻間沒了蹤影……
安靜秋莫名的覺得心悸不安,四下裡憧憧搖擺的樹影,像是一個個巨大的怪獸,立在側邊,怒瞪著她……
腳步忽然變得千斤重,她不敢四處亂看,盯著十幾米外的半月池塘,加快了腳步……
流雲閣。
燈火通明。
走上乾淨若毯子的青石步道,看到夜以墨臥房裡昏黃的燈光,安靜秋一顆砰砰急跳的心才緩緩地落到原處……
她回頭望了一下黑黝黝的青石窄路,總覺得後面有人在一路追著她。呼吸心跳之間,她甚至能感覺到若有似無的歎息聲,在她的耳邊不停的迴旋著,折磨著她脆弱敏感的神經……
幸好……
她趕在被魔音灌腦前的一瞬間,回到了充滿了煙火氣的流雲閣。
疾步向前猛衝了一下,正要踏上臨近樓閣的台階,不知何故,她的目光竟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被吸引到黑黢黢的流雲苑……
那裡原本鎖得好好的門,此刻竟朝裡洞開著……
沒有什麼鬼影,但是月光瞬間閃爍發出的光亮,卻奇跡般的映射在了辛東若的畫像上!
安靜秋只覺得背後發涼,從腳底向上發散著蝕骨的冷意,她張著嘴,想叫卻發不出聲音來……整個人呆立當場……
「唉……」那如魔咒般的歎息聲又來了……
安靜秋嚇得渾身顫慄,情緒幾近崩潰……
「啊!……」她抱著頭蹲在地上大聲驚叫起來……
夜以墨聞聲拄著腋拐從裡面快速的走出,見到她的異狀,眉宇間閃過驚詫……
「安靜秋……安靜秋!!」
她還在不停的發抖,整個人被夜以墨抱著站起來時,神色間還是驚恐不定的……她語無倫次的指著流雲苑的方向,哆嗦著說:「那裡……有人!以默……流雲苑有人!」
夜以墨神色一暗。
目光睨向了隔壁的黑色大門。果然,視線所及之處,流雲苑已經不是傍晚時門扉緊閉的模樣了……
「以默……我怕!……我怕……」安靜秋的自閉症雖然已經痊癒,但是對於週遭的刺激,尤其是突發恐怖事件的驚嚇,她還是會比常人來的脆弱得多……
「好了,不怕!我在這兒。」他蹙眉摟著她瘦削的身體,艱難的帶著她朝流雲閣裡走去……
伸手按了叫鈴,可是那邊半響都沒有回應。
夜以墨只好先安置被驚嚇過度的安靜秋,看她情緒稍穩之後,才用自己的手機給賀泉打電話。
可手指剛剛碰到按鍵,門外卻倏然傳來了管家賀泉驚恐變調的呼喊聲……
「不好了……二少爺!!陳永春投塘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