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安小姐……我此生沒有佩服過什麼人,現在,我卻願意去佩服你和夜以墨……你們太聰明了,尤其是夜家的兩個兄弟,我看著他們長大,對他們始終充滿著畏懼之心……我忍辱多年,伺機待發,為的就是能夠做到萬無一失……可我……似乎犯了個大錯,我忽略了你……安小姐!」
安靜秋笑笑,冷意直達眼底。
「陳總管,你也挺聰明的。如果不是我來,可能夜府遲早會被你從根基整垮了。現在,告訴我——你背後的那個人,是誰?」
陳永春死死地咬著唇,不肯開口。
「你們在做什麼!私設公堂還是三庭會審!」一聲清越的聲音從流雲苑的門口傳了過來。
安靜秋渾身一震,不用看也知道是他回來了。
他回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安靜秋凝眉望向幾天未見的夜以墨。
他臉色還好,只是身體似是更單薄了些。面色清淡冷漠的坐在輪椅上,身後的僕傭看到他的眼神後迅速的退後消失。包括安靜秋吩咐站在當院裡的眾多家僕,也早都沒了蹤影。
他的目光裡全然的不贊同,盯著流雲苑裡神色各異的幾人,毫不容情的呵斥道:「都散了!立刻!」
安靜秋怕他生氣,又思及該問的事情已經問了個大概,於是順著他的語氣說:「好了,都先回去吧。」
賀泉緊張的看看她又看看陳永春,難道要放虎歸山?!
他有點擔憂的喊:「安小姐……」
「沒事,泉叔!他不會走的……」陳永春怎麼可能走?他的目的沒有達到,他背後的人也不會讓他走!
賀泉和陳永春退了出去。
夜以墨的眸色比之前深了不知多少,他從始至終未曾進門,此刻,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扭身一轉輪椅,朝流雲閣快速的滑動過去。
安靜秋情急,怕他速度過快摔倒。疾奔過去,在進門處的緩坡一把拽住了他的輪椅。
「以默——」
「離我遠點!府裡不需要多管閒事的女人!」他目不斜視的側面佈滿了濃重的陰霾,他的手指緊緊的陷在輪椅的扶手上,發青變白……
他是真的動了氣……
面對著陌生又熟悉的以默,安靜秋又驚又怯,緊張的解釋道:「你先別生氣,聽我說……我是想幫你問出一些事情,陳永春都交代了……他說——」
「閉嘴!」他朝她狂吼!
安靜秋的耳膜被震得嗡嗡直響,顧不得反應過來他已經大力扯開她的手,向旁一帶,扭頭猛衝進內室……
她直覺眼前一花,身體踉蹌著退後,沒想到的是後腳踏上了石階的邊沿,一腳踏空,她啊的直直喊了一聲,便仰面朝著流雲閣前的青石步道狠狠摔了下去……
「嗯……」身體接觸到冰冷的地面,有片刻的不知所覺,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薄霧升騰而起,她感到渾身上下從接觸地面的身體處發散出細碎噬骨的疼痛,一向著她湧來……
好疼!
意識回到身體,她第一個感覺便是無盡的疼痛……
「轟——」流雲閣裡緊跟著響起了巨大的重物墜地之聲,安靜秋腦子也跟著轟然一響,憑著本能,她硬撐著從地上爬起來,向屋裡衝去……
「以默……以默……」她奔進內室,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七魂散了六魄。
夜以墨剛才衝進來,試圖把自己從輪椅挪到床上,可惜的是,他怒氣過盛,力度沒有使好,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上,懊惱憤怒一起爆發,他竟把輕質的輪椅砸向了一角的書案……
宣紙,墨汁,紙鎮,瓷杯……碎了一地,墨汁四濺,污了上好的洛陽宣紙,床前素色的長毛地毯和大床上平整如新的床單……
夜以墨沉默的坐在地上,半垂著頭,不發一言。
以默受傷了?!
她心神俱裂,撲過去,一把抱住了沉默的坐在地上的男人……
「以默……你有沒有事!你那裡疼……」
她完全的不知所措,陷入到巨大的恐慌當中……
他一聲不發,伸手把她強硬的推開,拉扯著床單向上爬……
爬。
他確實是艱難的向前爬行……
假肢完全使不上力,反而成了累贅,他幾次堅決的推開安靜秋的幫助,眼神冷的能殺死人!終於,他花費了不知比常人多出幾倍的時間,才渾身如雨澆過似的翻上了床……
安靜秋死死地咬著下唇,冒出了血都不知道,她看著他倔強無聲的拒絕,內心充滿了絕望和委屈……
她又做錯了什麼了?
是因為私自詢問陳永春的事惹到了他的忌諱?
夜以墨緊緊的闔著眼,臉轉向床裡的方向,不肯再說一句話。
安靜秋也在痛,可身體上的疼痛卻及不過心口上破碎的大洞,正汩汩的向外冒著血……
默立了一會,她慢慢的走過去,掀起了蓋在他身上的薄被,想要為他卸下綁在腰間的假肢。他剛才摔得那麼重,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許是怒氣發洩後短暫的平靜,他半睜著鳳目,抿著薄薄的唇線,配合她的動作,把自己從束縛中解脫出來。
她檢查他的殘肢,發現包布下面滲出了一小片血漬。
沉默著取來床頭小櫃裡的藥箱,她極輕緩的解開了腿上的包布,用酒精消毒後,給創面上藥和碘酒。
做完這一切,她又從衣櫃裡取來了新的睡衣,幫他換上……
脫掉他身上條紋襯衣的時候,她的視線稍稍停頓了一下。
全程他沒有說一句話,可他的臉色比地上的宣紙還要白上幾分。在她轉身離開,想要去收拾滿室的狼藉時,他倏然伸手箍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