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燈光全熄。
唯有流雲苑裡,伏案凝眉思索的安靜秋,還沒有入睡。
她桌前的蘋果電腦頁面,長久的顯示著近幾月的財務收支條目,有關內務和採買上面,根本看不出絲毫的漏洞來。每一筆,都有明確的記錄和經手人,包括對方的商戶,都有人名為證。
可偏偏就是這沒有漏洞的流水賬,引來了安靜秋的懷疑。
試想,世上哪有不出錯的財務?就算是電腦還會有當機的時候呢,何況是夜府一個連高中都未上過的內務總管,這樣的狀況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有鬼!
有人在搗鬼。
在給自己定下的睡覺時間未到來之前,安靜秋把重點放在了不起眼的商戶身上。
和夜府有往來賬的商戶,陳總管擔任內務總管之前,僅僅只有三家而已,都是梧城的老商賈,和夜玉庭時期都保持著良好的交往關係。可,近幾年,陳永春接過年邁的泉叔手中的權利,經他手發展的商賈便達到創紀錄的48家。
48家商賈,和泉叔的3家相比,是怎樣一個概念。它背後昭示的意義便是,夜府每天至少要和48家裡的12家打交道,有時會更多。
交易名目多了,自然手續也就多,這裡面藏著貓膩也就越來越多。內務和採買敢如此明目張膽的中飽私囊,總管陳永春首當其衝撇不開干係。沒有他的默許,誰敢輕易動夜府的心思?而陳永春其人,也未必像外表那樣忠厚老實,她雖然只和他見過幾面,可每次都被他目光中隱隱透露的精光,看得暗自心驚。
一個被陰霾環繞著,危機深重的夜家老宅,令人感到莫名的心慌。
安靜秋蹙眉站起,走向夜涼如水的院子。
她覺得此刻唯有室外的冰冷空氣,才能遏制住她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一切都還只是推測,她還需要搜集一些有力的證據,才能說明她所臆測的事實不是憑空的想像。
夜風徐徐吹著,帶來更深露重的寒氣,她穿了一件毛衣,感覺還是很冷。扭頭看向流雲閣,那裡已是一片沉寂。
以默。
睡了吧。
睡著了,便不會考慮這些俗事煩擾,也就不會痛苦了。
院子外的竹林影影綽綽的舞動,沙沙聲驚起林中夜棲的飛鳥,撲稜稜一片遮雲蔽日,和斜刺裡一抹黑通通的烏雲一道擋住了彎如鉤戈的月亮。
院子裡清輝霧靄,霎時看不清遠處的景物。
安靜秋渾身打了個哆嗦。
轉身想跑回屋裡時,卻忽然看到她的門口——赫然立著一個細瘦的黑影!
「誰!……誰在那裡!……」她的心幾乎要從胸口蹦出來了,感覺手腳冰涼,幾乎要定在原地……
隨著她的清叱,流雲閣裡的燈,赫然亮起。
那道光亮宛如夜色裡迷路的旅人精疲力竭時看到的光明,是可以用來救命的。
她鼓起勇氣朝流雲苑望去,那裡空空如也,那裡還有什麼黑影……
「光當……」流雲閣的大門打開,拄著腋拐,僅著一件白色襯衣黑色褲子的夜以墨從裡面走了出來……
天上烏雲消散,彎鉤似的月亮又重新露出了真實的容顏。
月華灑落滿地,她望著清輝裡俊美如神祇的容顏,禁不住怔在當場……
她沒有看錯吧,儘管他的神色不佳,可深眸中的一絲急切和擔憂卻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心仍然還在恐懼的狂跳,可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害怕了。
「以默……」她閉了閉酸脹的眼睛。
夜以墨看著她,問:「安靜秋,你在搞什麼鬼!」
她張了張口,卻無力去辯解。
讓她說剛剛看到的那個人影,還是說她半夜衣衫不整站在他的窗前擾他清夢?
誒……
等等……
清夢……睡覺!
他不是很早熄燈睡覺了嗎?為什麼,她一喊,他便從屋內衝出來,還衣冠整齊的毫無睡意的模樣……
莫非……
她的眼神漸漸摻雜了疑惑和揣測,她向他望去,期冀從他的臉上,看出她希望的東西來……
可惜。
仍舊是可惜……
夜以墨聽不到她的合理解釋,轉身準備回屋了。
看著他瘦削的背影,安靜秋的心裡猝然升起比剛才還要深重幾倍的恐懼感……
「以默……我怕!」她可恥的喊了出來。
她確實害怕,但已經不是害怕剛才的鬼影,而是怕他轉身離去後,全世界只剩她一人的悲愴和淒涼。
他的腳步停下來,背對著她,彷彿進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才沉聲說道:「要來盡快!」
她欣喜的朝他奔去……
「抱著你的被子!」他強調。
安靜秋站在流雲閣的門口,說:「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剛才,我的門外,真的有個人!」
夜以墨回頭望了一眼流雲苑,拄著腋拐,走在了前面。
安靜秋小跑著跟上,內心殘存的最後一絲恐懼也消失殆盡了。
屋子裡並沒有她口中所謂的人,夜以墨跟著進來,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圈之後,最後停留在蘋果電腦的屏保上。
流雲閣。
安靜秋熟睡之後,夜以墨卻起身去了洗手間。
他往手機熟練地輸入了一串數字,然後撥出。寂靜的夜裡,嘟嘟的鈴音格外的刺耳。
很快,有人回應了。
「您好,夜先生。」公式化的聲音稍微顯得倦怠,畢竟已是深夜,對方也想不到他會選在此時打來。
幾分鐘後,他掛斷了電話。
神色卻變得閃爍不定。
他身體趴伏在面盆邊緣,打開水龍頭,掬起一捧冰冷的水迅速澆在臉上。
極冰的刺激下,他深深地蹙起英氣的眉峰,向夜色裡熟睡的安靜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