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寂靜,靜的都聽不到一點蟲語鳥鳴。
而就在那樹林中正靜靜的躺著一個「人」,說是人甚至都有些過了,倒不如說這是塊人型木炭。
只見他週身焦黑找不出半點完好的皮膚,只是有胳膊有腿的還算是個完整的人型。他那焦黑的身軀上更是不滿了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只有那傷口的最深處才泛著點血肉的紅色,當真淒慘。
如此情形,此人當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而奇就齊在此人的胸口處,十分不和諧的是竟然有一塊白如凝脂的玉珮穩穩的躺在那裡。
黑與白,這場景真說不上和諧。但那玉珮——玉珮之上遍佈裂痕,但還有一個漢字依稀可見。
左!
這字銀鉤鐵畫筆法凌厲,在看那玉珮形狀,分明就是左玉那一塊。
這人竟然就是左玉麼!
確實如此,這事情還得從前面說起。
當時趙自強對左玉痛下殺手,左玉勉強聚起最後一點真氣又鬼使神差的將真氣注入逐ri劍便已經昏了過去。
而就在這時,逐ri劍上卻猛然騰起一股浩大磅礡的力量。這力量似火又更勝於火,其強大讓辟榖境界的趙自強都半點無法抵禦。
而那一刻,左玉也在這力量的反衝之下被甩進了樹林,更受那力量波及,幾乎被燒成焦炭。
而正面抗衡這力量的趙自強還有那在一旁掠陣的中年刺客卻是在一瞬間就被這恐怖的力量焚成灰燼,再尋不著一星半點。
也許說這天下自有命運主宰,魔教哼哈雙魔中的弟弟趙自豪死於為救左玉的段風之手,哥哥趙自強又與段風的大哥左玉在一戰之中同歸於盡,真的是令人唏噓不已。
然而,真的是同歸於盡麼?
就在這滲人的寂靜中,那林中左玉的身上忽然傳來幾聲脆響。
「卡——卡——卡卡卡……」
脆響不斷,那左玉胸口上的玉珮竟然開始塊塊碎裂。
玉珮上的裂紋沿著略顯粗糙的劃痕而走,片刻功夫碎成無數小塊。奇特的是,就在玉珮完全碎裂之時,從玉珮中緩緩流出幾滴乳白色的液體。那液體與原來的玉珮渾然一色晶瑩明亮,更散發出一種沁入肺腑的芳香,竟一下子將林中陰鬱的死氣驅散得乾乾淨淨。
這乳白色的液滴顫巍巍的凝在左玉胸口,緩緩的開始變小,恍如有生命一般在陣陣顫動中就那麼突兀又詭異的融進了左玉身體。
竟然鑽進去了!
不大一會,液滴已經在左玉的胸口完全消失不見。只有空氣中仍然濃郁的香氣還在證明它曾經的存在。
而就在這時,隱隱的似乎有怪事發生。就在這液滴融入左玉胸口之後不久,左玉身體上那些傷口竟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癒合。而左玉身上那焦黑的皮膚竟也開始緩緩剝落……
日月交替,斗轉星移。
又是一個太陽初升,天地由沉寂煥發生機的清晨。不過此刻距離前日已經過去整整三天,左玉的身體也已經被落葉完全覆蓋。
這小路本就人煙稀少,三天中似乎並沒有人經過。
忽然,林中的一攤落葉隱隱動了一下,再動一下!
緊接著,那堆落葉下突然坐起個人來,驚得林中飛鳥不住的鳴叫飛竄。
「哧——」
這人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氣,轉頭四顧,分明就是之前已經被燒成灰碳的左玉!
「咦!怎麼回事?」
左玉從落葉中站起身來,稍作活動。
「我記得之前遇到魔教的趙自豪,然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莫非那趙自豪竟沒有殺我?」
左玉只記得之前那趙自豪對他狠下殺手,他自己卻已經沒有力量抵擋,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如今卻還活著。
百思不得其解,左玉搖了搖頭站起身形。
「啊!」
幾乎同時,左玉發現了更加另他驚訝的事情。此刻他週身上下不著寸縷正光著身子,而讓他更加奇怪的是他的身體。
他腦中還記得當時自己勉強運起功力與對方硬拚了一記,明明感到在重擊之下疼痛無比,似乎骨頭盡碎。可是此刻自己並沒有絲毫不適,胸前更是連個掌印淤痕都沒有。非但如此,左玉還覺得自己此刻說不出的神清氣爽,這當真奇怪。
「先離開這裡要緊,萬一那趙自豪找來,自己可沒有法相衡。」
左玉還不知道那趙自豪已經化為飛灰,再想找他除非是變成鬼才可以。
目光向周圍一掃,左玉就看到了他那把逐ri劍。
「啊!」
逐ri劍是找到了,可卻讓左玉大吃一驚。那逐ri劍竟然已經折斷為兩截!
左玉不禁苦笑,原先他發現逐ri劍中真氣減少,還擔心師父會因此責備他。沒想到這短短幾日,更甚一籌,逐ri劍竟然已經斷為兩截成為廢品。
不過此刻還不是擔心這些的時候,左玉不敢再次久留,腳下一動就要運起身法離開此地。
哪想這一運功法,左玉可真是驚駭莫名。他愕然發現自己感覺不到一絲真氣,更何談運用。
慌忙再試,仍是如此,他的體內空空蕩蕩,哪還有一絲真氣的存在。
再試,仍是如此,就彷彿他體內從來都沒有真氣一般,這可不同於那種全力施為真氣用盡,而是根本就尋不到真氣半點端倪。
「沒有了,一點都沒有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難道我僥倖沒死,卻從此成為廢人麼!」
左玉恨這蒼天的不公,恨這命運的無常。自己身世淒苦連家人也見不得一面,好不容易拜師學藝五年苦練。就在剛剛有希望尋親復仇之時,卻突然成為廢人,怎能不怒,怎能不怨。
「不,我還不能放棄!真氣雖然消失,但我境界還在。」
他盤膝坐下,就像當初剛開始習武一般,將造化訣從頭運起。
當初在翠竹林,左玉剛開始修煉內功時,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有了氣感,又用了近三個月時間才能勉強調動。
「神不離氣,氣不離神;呼吸相含,中和在抱。不搬運,不可持著;委志清虛,寂而常照。」
這最基礎的養氣之法只是供尋找氣感之用,早在左玉初進凝血境界時就已經沒在使用過了。
而此刻,真氣盡失的左玉也只能從這基礎中的基礎開始。
然而,就在左玉剛一運功,週身三百六十一的竅穴就開始緩緩轉動。與此同時,一絲稀薄的幾乎不可察覺的真氣突兀的出現在左玉丹田之內。
左玉一陣狂喜,當初他剛開始修煉造化訣時可用了一個多月才擁有了氣感。如今這麼快就凝出第一股真氣,不正說明了他恢復有望麼。
然而變化並沒有到此為止,就在左玉壓住心情繼續運功時,那週身竅穴轉動的速度竟越來越快,越來越急,而那剛剛誕生的一縷真氣本來極其稀薄,卻在這一刻起突然迅速壯大。
心頭狂喜,但左玉不敢在此刻撼動心神。
百分之一、百分之二、百分之三……十分之一、十分之二!
半個時辰悄然過去,這短短時間,左玉體內真氣竟急急增長,直接貫通週身三百六十一大竅。而左玉的功力也在這時恢復到以前的兩成水平。
「兩成,這麼快就恢復了兩成功力,哈哈,天不亡我!」
雖然心中急切,希望繼續修煉甚至恢復全盛,但左玉更知道此地不可久留。
如今兩成的功力即便不能讓左玉全力戰鬥,但用來趕路和自保卻也足夠了。
左玉不敢再多作停留,立即運起《飛雲變》身法,趕往蜀山。
其實左玉並不清楚他真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甚至可以說他已經真的死了一回。
三日前,趙自強向重傷的左玉全力拍出一掌。那掌力根本不是煉神境的左玉可以抵禦,左玉勉強抵擋也不過是徒勞。
然而奇就奇在左玉手中的那把逐ri劍,那把蜀山第三代掌門灌注了七成功力的逐ri劍。先前在天佛寺,左玉與大和尚法嗔的一戰中,逐ri劍在左玉全力運用下爆發出鋒銳無比的紅色劍氣,不僅殺傷了法嗔還將法嗔的降魔杵擊為兩段。就在那碰撞之力將左玉轟吐血的同時,也觸動了左玉身體中的一個禁制,一個由劍清所下的禁制。
劍清為了讓左玉得到更多鍛煉,禁錮了左玉部分功力,這正是左玉一直感覺自己修為進展緩慢的原因。劍清的修為天人莫測,他下的這道禁制單憑左玉自己的力量不僅破解不了,甚至都發現不了。
當左玉全力催動逐ri劍時,逐ri劍也將自身蘊含的真氣輸入左玉體內來提升左玉的能力。然而當時的左玉處在生死關頭,拚命的一擊使出了全部功力,逐ri劍也因此回輸了等量的真氣。
要知道造化訣真氣雖然有著兼容並包的特殊功能,也還是需要一個時間和限度。此刻的真氣回輸就明顯無法被左玉立即消化,再加上左玉正全力調動自身內力。一瞬間,兩種真氣就將劍清所下的禁制衝出了一條裂縫。其實在那一瞬間左玉就已經拿回了自己被劍清封印的一半功力。這樣一來,不僅左玉爆發出遠勝平時的威力,就連逐ri劍也同時送出了等量的真氣,正是這二者合力才削斷了法嗔的降魔杵。
而左玉自己則是受到體內禁制被硬生生破壞時的反震擊昏。
後來左玉陷入那種近似走火入魔的狀態,則正是他的身體在適應自己體內遠勝往昔的力量。就在他的身體終於接受了這股本屬於他的力量時,那餘威直接將他身下竹床震散。
而就在三天前,這山道一戰。左玉抽空剩餘真氣來防禦趙自強的必殺一擊,卻鬼使神差的把這真氣注入了逐ri劍中。
造化訣真氣的精髓便在一個「融」字,天下功法,莫不可融。
也許是巧合,或者說冥冥間自有定數,就在趙自強魔掌轟上逐ri劍時,逐ri劍撞向左玉胸口,而那裡恰好就有一個堅硬更勝金鐵的奇物——左字玉珮。
也不知道這玉珮就竟是怎樣的一種玉質,就在逐ri劍受了極大力量撞到玉珮上時,這玉珮竟把逐ri劍劃出了一道裂痕!
一道裂痕,就這麼莫名的出現在當年超級高手劍祈易的隨身佩劍上,要知道這把寶劍雖劍祈易殺伐天下也不曾損壞半點,而此刻卻被一塊玉珮撞出一道裂痕。
而更加巧合的是,就在同時,左玉送進去的最後一絲造化訣真氣竟在那一刻神奇與逐ri劍本存的傲劍真氣相融,並以自身為引,將全部傲劍真氣都從那一道裂痕中激發出來。
若僅僅如此,那逐ri劍中蘊含的三十年無上真氣足以將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左玉同時抹殺。
但更巧的是,還有另一種力量存在於左玉體內,便是劍清所下的那道禁制了。
傲劍真氣出自傲劍訣,可說是蜀山功法真氣之王,蜀山省劍訣功法其實也是自這傲劍訣中的部分得來。而左玉體內那到禁制中正蘊含著劍清的省劍訣真氣,這兩者相遇竟彷彿父子相認一般,射向左玉的傲劍真氣竟融進了左玉的丹田,那本來被劍清設下禁制的地方,而那禁制則在傲劍真氣衝入的一瞬間便土崩瓦解了。
變攻擊為相融,這一瞬間對左玉造成的傷害便只有傲劍真氣破掉禁制時的震盪,這震盪直接將左玉丹田中原有的真氣掃蕩一空,並將左玉震的昏迷過去。
然而雖然這一部分真氣並沒有傷到左玉,那其他方向的攻擊卻沒有停止。就單是那傳來的餘威,就已經不是左玉的身體所能夠承受。
一瞬間,左玉被那餘威轟入樹林,週身恍若燒傷,形如焦炭。若不出意外,一樣是必死無疑。
可是,巧合併為結束。這最後的一個巧合,便是那硬是將逐ri劍劃出裂痕的玉珮!
這玉珮將逐ri劍劃出一道裂痕,爆發的傲劍真氣不止瞬間滅殺了趙自豪等人,卻也第一時間轟在這玉珮之上。雖然這玉珮堅硬更勝金鐵,但那威力還是已經超出了它所能承受的極限,最終它還是碎裂了,碎裂在左玉的胸口上。
從玉珮中流出的幾滴奇異液體也就在這時滲入左玉體內。那液滴不僅帶著沁人肺腑的芳香,還有著奇異的能力。它不僅將左玉體內的傷勢完全修復,還讓即將死去的左玉重新恢復了生機。
三天時間,正是在這奇異液滴的作用下,左玉才活了過來。
這種種巧合,玄妙無比,更是此刻的左玉所無法想到的。
通往蜀山的道路上,運起飛雲變的左玉疾行如飛。
「魔教,趙自強,我靠——」
真是令人驚奇,這竟是左玉此生第一次出口罵人。
不過也怪不得他,此刻飛奔的左玉只挑密林而行,不敢走外間小路。
原因無他,左玉的衣服已經被燒成焦炭,此刻的他正在——裸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