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峽谷南端的狂暴堡是諾蘭德最著名的堡壘,常駐於此的軍隊不少於十五萬,這些部隊大多數由明人組成,少部分則由北地領主們輪流服役。狂暴堡只是一系列軍事要塞的終點,通過那座由厚達三尺的鑄鐵大門往北,狹長的兩百里峽谷中,分佈著一共二十九座小型堡壘或崗哨,其中有十七座掌握在人類手中,有七座在人類與獸人的爭奪中,另外五座則屬於獸人。
這條沒有任何資源的谷地,每年有一半時間在狂風席捲之下,那種可以把全身鎧甲的騎士連馬都一起捲走的狂風,將峽谷的岩石吹得斑剝離奇,形成非常獨特的地貌。
除了最膽大的走私商人,就只有防守於此的士兵,才會在狂暴峽谷中行走。
沈石瞇著眼睛向南望去,他眼中看到的只有紅彤彤的岩石,他乾裂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咒罵。
「不要罵了,小子,那是浪費精力。」
他處在小型堡壘的哨塔上,在他身下,一個足有四十歲的明人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這座堡壘名為紅石崗哨,從這裡可以遙望赤石崗哨,這是人類在狂暴峽谷中的第三道防線,負責遲滯獸人大軍的進攻,為後邊的防線爭取時間。在它之前,人類原本還控制著六座堡壘,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獸人的突擊瞬間就吞沒了前兩道防線,現在峽谷中的形勢倒轉過來,人類只佔據十一座堡壘或崗哨,而獸人則控制了其中十八座。
或許還更多些,因為沈石看到獸人只用少量部隊堵住了紅石崗哨的大門,主力部隊源源不斷南下,這三天時間裡,僅他親眼見到開往南方的獸人部隊數量,就超過十萬。
「這些長著狗牙齒的東西,他們全部瘋了。」沈石喃喃地說了一聲。
「說了不要罵,吵得大爺我睡不著覺!」那個明人老兵翻身坐起來,陰沉著臉吼道:「再聽見你發出一點聲音,大爺就將你扔出去!」
沈石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旁邊另一個老兵噗地笑了起來:「怎麼,你想動手?」
當初在沈家門,沈石就不以武勇著稱,他的性子剛強,不善於和人相處,在被父親送到狂暴峽谷後混得也不如意。直到瀛尾的崛起,他不只一次寫信給父親,希望沈橫能夠想辦法把他弄回去,但遲遲沒有回音。這讓他的性子更加陰鬱,與同僚們的關係也更為緊張,如果不是同僚們顧及他有一個龍魂戰士的堂弟,早就挨打了。
現在這種情況下,就是沈白的威名也無法照顧他。
「你們兩個當心,沒準我們還要靠沈石他那位龍魂戰士的弟弟來救,對沈石老爺還是客氣些吧。」另一個人陰陽怪氣地說道。
堡壘中七百五十名明人士兵,正好是一個中隊的數目,下邊五個小隊,沈石與說話的幾個都是小隊長。陰陽怪氣說話的人也不是真正勸架,而是在煽風點火,沈石又翻了他一眼,但沒有說什麼。
「不可能,龍魂戰士……人家已經是瀛尾的領主,忙著和各地的領主飲酒作樂,早就忘了自己是明人了,要不為什麼從來沒見他來過狂暴峽谷?」第二個小隊長再度噗笑:「別癡心妄想了,這個小子就是被扔在狂暴峽谷送死的,否則不早就把他弄回去了?」
「都給我閉嘴!」
中隊長三十出頭,是一個高階戰士,在崗哨裡有些威信,被他吼了聲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你們知道這半年來死在狂暴峽谷的龍魂戰士有多少嗎?」過了會兒,中隊長幽幽地說道:「二十一個……過去一年才有一兩個龍魂戰士陣亡,可這半年中就死了二十一個。石頭家的兄弟,是我們明人唯一的龍魂戰士,我倒是希望他不要來這裡,他在瀛尾,至少可以保得我們的家人老小有塊田地!」
這話讓眾人默然,已經有部分狂暴峽谷的明人士兵家屬遷至瀛尾,他們傳來的消息讓未曾遷去的人怦然心動:不必額外承擔稅務,擁有自己的財產,而且沒有誰敢於去掠奪和驅逐他們,這不就是明人在狂暴峽谷流血流汗所追求的生活麼?
沈石又爬上哨所,再次向南望去,剛才的對話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他知道為什麼,因為他嫉妒自己的那個堂弟,在沈家門的時候他就與堂弟關係不睦,後來沈橫讓他來狂暴峽谷卻留下了堂弟,這讓沈石更加討厭堂弟。
他一直覺得,應該是自己留在沈家門,而那個性子野又喜歡打架的堂來狂暴峽谷才對。
後來傳來的消息有段時間又讓他慶幸,漸漸的他甚至有些得意,因為沈白是龍魂戰士的事情,他在軍隊裡的地位有所上升,就連那些貴族們對他也比以往和氣。可每當他一人靜下來時,他還是會想,如果成為龍魂戰士的不是沈白而是他該有多好。
現在這個想法再度浮了上來,如果他是個龍魂戰士,根本不怕獸人的圍困,至少獨自脫身應該沒有問題。
「啊!」爬上去之後,他再度向南望,然後吸了口冷氣。
黑壓壓一片獸人正在紅石堡的南面擺開了戰陣,讓沈石無法理解的是,這一帶分明已經被掃蕩過了,可這些獸人卻擺出如臨大敵的模樣!
「小子,獸人進攻了?」
紅石堡位於獸人戰線的後方,對方遲早是要拔掉這根釘子的,只不過在戰爭初期,為了盡快推進獸人暫時容忍了它的存在。堡中的明人對此早有覺悟,因此聽到沈石的驚呼有人問道。
「不是,你們來看……發生什麼事情了,難道說是援軍?」沈石聲音已經變了調。
「不可能,從戰事開始到現在才一個月不到,哪裡會有援軍,除非獸人在狂暴堡壘下吃了大敗仗。」中隊長快速爬上這座石製的瞭望塔,然後他也吸了口冷氣。
紅石堡所在的高地往南,大約一千五百米的地方,獸人們背堡佈陣,幾千獸人把唯一的通道堵得嚴嚴實實。雖然獸人的戰陣遠比不上人類整齊,但擠在一起也讓人感覺震憾。
很快他們看到獸人在防備什麼。
在遙遠的南方,一道長長的煙塵正在迅速衝了過來,這道煙塵逼近獸人的軍陣時沒有絲毫停留,在獸人們瘋狂的喊叫聲中直接衝了進去。
然後就是血浪翻滾,這些獸人中大多數是普通的綠皮獸人,但也有上百名黑皮獸人和十名紫皮獸人,如果不是紅石堡地勢險要又壁壘堅厚,憑這力量就足以將裡面的守軍全部殺死了。但在那道煙塵面前,這些獸人的防線就像是紙,轉眼間就被突破!
「那是……龍魂戰士!」
他們終於看清楚來人,那身上火焰一樣蒸騰著的魂炎,讓他們一眼認出了對方身份。明人們又驚又喜,驚的是怎麼會有龍魂戰士出現在這裡,喜的是終於看到了人類。
他們不認為這個龍魂戰士是來救援的,比起七百五十名明人士兵,一個龍魂戰士更為重要。
「是……是沈白!」
沈石認出了那個身影,他欣喜若狂,雖然在片刻之前,他還對這位堂弟心懷嫉妒,但現在,嫉妒已經蕩然無存,他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卻不是笨人,這種情況下沈白出現,不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誰!
沈白手裡抓著不知從哪個獸人那兒奪來的戰斧,當他衝到城堡下邊的時候,獸人們也隨之而來,城堡上的明人守軍根本不敢開門,事實上他們想開也不可能,在獸人出現的同時,大門就被完全封死,無論內外都無法打開。
「這裡是不是紅石堡?」沈白大聲問。
「是的,我在這裡!」沈石一邊喊著一邊揮動著自己的武器,沈白看到了他,見他安然無恙,沈白放下心來。
他從腰間掏出一個撓鉤,用力甩了出去,撓鉤帶著長長繩索,飛上了足有三十米高的壁壘,守衛壁壘的士兵不等他喊就抓住撓鉤,沈白雙腳蹬地,身體用力躍起,藉著衛兵的拉力,他只在壁壘上踩了兩腳,就上到了壁壘頂部。
「射擊,射擊!」
無論是城下的獸人,還是城上的明人,這個時候都瘋狂地喊了起來。箭矢如雨,密佈在城頭上下,但這種普通箭矢對於龍魂戰士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威脅,連他身上的魂炎都無法穿透,只能算是在為沈白送行。而從城上射下的箭矢與勁弩,則在獸人當中濺起一片片的血花,逼得獸人放棄攻擊的打算,不得不退回去。
「沈白!」
明人當中歡呼聲響成一片,看到一個人單身從千軍中突出,這是非常長士氣的事情,更何況那人還是一個龍魂戰士,誰都知道一個龍魂戰士到達紅石堡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一個強大的戰鬥力出現在他們的身邊,他們的生命就有了更多的保障!
「你怎麼來了!」沈石見到沈白後的第一句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你不該來這裡!」
「兄長在這裡,我當然要來這裡。」沈白的回應非常乾脆。
這句話把沈石心裡最後的那絲嫉妒也摧毀了,他愣愣地看著沈白,然後撲下來狠狠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就像沈白還是個小孩時那樣。
「他是我的弟弟,瀛尾的領主,明人的第一個龍魂戰士,沈白!」擁抱結束之後,為了掩飾自己眼中閃爍著的東西,沈石一隻手抓著沈白,大聲向周圍的人介紹。
不必介紹,所有的人都認識沈白,歡呼聲從開始就沒有停過。
「我要見你們的中隊長。」對於這種歡呼,即使是沈白的性格也只能謙卑地低下頭,他低聲對沈石說道。
「紅石堡中隊長艾瀚向領主閣下致敬!」
中隊長擠了過來,他向沈白行了一個禮,這個時候圍著沈白的明人守軍才想起,沈白是一位領主。
「辛苦了,我將接過這裡的指揮權。」根據相應規定,沈白作為爵位最高的人,自動接過紅石堡的指揮權,除非他自己不願意。
他的話讓中隊長喜形於色,現在這種情況下,紅石堡的指揮權其實是一個大麻煩。
「堡裡還有多少補給,最重要的是飲水還有多少?」沈白又問道。
獸人不是蠢貨,他們雖然放過紅石堡,但是也把這座小型城堡的水源給切斷了,現在城堡除了平時蓄的水外,只有一口深井還在出水,免強能供這幾百人飲用。
糧食倒還充足,至少一個月內不必擔心。
「很好……我們現在和狂暴堡壘聯繫,看看那邊有什麼命令。」得知這裡可以守下去,沈白鬆了口氣。
「和狂暴堡壘聯繫?」艾瀚吃驚地問:「你還準備殺回狂暴堡壘?」
「沒有必要那麼麻煩,你們等一下。」
沈白放下了自己的背包,他背著的那個巨大包裹早就引起了艾瀚的注意,當沈白把外層的包裹皮打開後,裡面露出的是一個鐵箱子,沈白再打開鐵箱,從裡面拿出兩樣東西來。
「報信器和接收器,煉金術的最新成果。」沈白解釋了一句,然後從接收器上抽出一根合金細線,這種使用稀有金屬製成的細線,能夠讓接收器更好地接觸到無所不在的魔網。緊接著,他啟動了兩部儀器,過了會兒,接收器上的晶石開始閃光,沈白將這些信號一一記下,又拿出一本書來,對照著書本,將信號譯成字。
他做這一切讓艾瀚和周圍的士兵莫名其妙,不過龍魂戰士肯定是有些不同的地方,因此沒有人出聲,只是靜靜看著。
「與狂暴堡壘聯繫上了,昆斯汀侯爵發佈的命令,要我們至少再堅守二十天,同時伺機襲擊獸人的補給線,他表彰紅石堡的英勇作戰,並且下令,戰爭結束後紅石堡所有明人都……提前完成服役!」
這其實是沈白來的時候與那位侯爵商量的結果,但是通過接受器來轉達,對於前線的士兵來說更具激勵意義。果然,隨著沈白的大聲宣告,明人士兵一片歡聲,巨大的聲浪裹住這座小型堡壘,彷彿要把天上的密雲都震散。
「這……這是真的?」一向與沈石不對的那個四十餘歲的小隊長哆嗦著道,他不敢問沈白,因此抓住了沈石的胳膊,眼睛裡滿是乞求。看到他這個模樣,沈石心裡湧起快意,甩脫他的手,昂起下巴不理會他。
在沈白來之前沈石如果這樣傲慢,至少要被斥罵一番,但現在那小隊長卻不敢,只能訕著臉再去求。
這一幕當然看在沈白的眼裡,自己堂哥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心裡也只能苦笑。
「閣下,這個東西真能傳遞消息?」艾瀚盯著傳信器問道。
「嗯,這是煉金術的最新成果。」沈白笑了一下,想起那位黑而瘦的侯爵在弄清楚傳信器的功能後的垂涎,這東西在軍事上的價值非常重大,因此那位侯爵毫不猶豫地下了訂單,一百台傳信器。沈白同樣不客氣,每台開口一萬通用金幣,一百台也就意味著一百萬金幣——即使是溫泉郡這樣以富庶聞名於北地的領地,一年收入也只不過是這個數字的三分之一。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瀛尾的生產能力有限,一個月也只能生產六台左右,再過幾個月第一批煉金術明人學徒初步掌握技巧後會好些,每個月產能大概能增加到二十台。
「小石頭,你剛來時還是我的部下呢,那時我可挺照顧你的。」那個四十餘歲的小隊長仍然在向沈石求證:「你說剛才我們聽到的是不是真的,我們真可以提前結束服役?」
被他纏不過了,沈石瞪了他一眼,惡聲惡氣地說道:「我兄弟從不撒謊!」
不過,說這句話的時候,沈石心裡卻回憶起沈白在沈家門時幹的那些事情,他確實是不太撒謊,他只是騙人和不講道理而已。
「老天……我終於可以回去了,二十五年,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可呆了二十五年!」那個小隊長喃喃地說,突然痛哭起來,不僅僅是他,許多明人士兵都是眼含熱淚。
他們世世代代守衛在這沙塵滾滾的峽谷中,大多數人都會死在這兒,只有少數人才能活著回去,要麼是立下大功,要麼是年過五十,要麼就是受了重傷無法再戰。
見堡中士氣起來了,沈白向艾瀚示意,艾瀚能當上中隊長,當然有幾分眼色,立刻把他引進哨塔中。
「我要這附近的地圖,你們應該知道獸人的補給線在哪兒,告訴我他們的位置。」沈白進來後立刻吩咐:「我必須離開紅石堡壘,否則獸人肯定會派遣強大戰力來對付我。」
這話讓艾瀚等悚然動容,他們只想到沈白到來為紅石堡壘增加了戰力,卻沒有想到一個龍魂戰士的出現,會將紅巖堡從可有可無的存在變成敵人勢必拔除的目標!
(瀑布汗,忘了更新,罪過罪過。多謝有匪君子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