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爭生死而輕勝負
童安祺也是功夫不俗的拳師了,雖然他身為掌櫃,更多的精力用在經營生意上,但是從未疏忽了練功。沒想到輕而易舉就被傻大個干敗了,而且在那火光打閃之間,雖然撿著了破綻,卻也毫無作為,甚至有點無能為力。
他敗陣的原因很多,主要三點,一是二人確實不在一個級別上,除非下了狠心玩命去打,否則確實容易受制於人,這不是說鳳梧天生多猛,而是他有一個好老師。
二是童安祺低估了鳳梧,太過自信拳術,以為傻子好欺負,結果讓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三是最關鍵的,就是童安祺講理,鳳梧不講理。所以童安祺是有顧慮的,這也限制了他佔住先機。實際童安祺輸的也不願望,較技分制拳技與破拳技,制拳技就是利用各類基本功揚長避短,不管對方怎麼辦,從起初就壓制住對方讓他無從施展。無論是以功力還是閃躲技巧,要的是讓對方一身本事不能發揮。所謂功力壓人,唯快不破。
破拳技分兩種,一種是真破,一種假破。真破就是以理破理,這個主要在知己知彼,能夠順應對方的節奏並給他破壞掉。這也是最能服人的一種,就是所謂後發制人。
假破就是引破綻撿漏步,利用對方技術上的不成熟,打破對方的節奏,或硬攻猛開或偷漏搶點。這個時間比的就不單把握能力了,知己知彼都不一定管用,所謂技不如人。
很明顯童安祺跟鳳梧自身都有問題,比的就是誰的優勢佔得多,很明顯鳳梧佔得多,童安祺又做不到出奇制勝。
鳳梧打童安祺還佔了先機,童安祺應對不及。鳳吟打鳳梧實際也是智取,上去先來了倆跤,把鳳梧弄傻了。也多虧鳳梧傻了,不然他反映過來還真不好辦。
鳳吟也算歷練有數的拳師了,非但在拳法上成熟起來,較技上也有了一套法子。即使鳳梧不犯怵,鳳吟也只打算摔他三個跟頭就算了。所以鳳梧一顯出遲疑之色,鳳吟馬上跟他換個玩法。
鳳吟不敢大意,倒不是鳳梧本力大,而是他有個好老師。四爺是他親姥爺,就這麼倆孫子。自己不太討人稀罕,而鳳梧傻乎乎的很聽話,四爺肯定悉心傳授了。
鳳吟跟鳳梧一搭手,感覺到不對勁了。按說鳳梧練得是心意拳,鳳吟深知心意拳的特點,又看出來鳳梧只是心意打法,卻不理解心意根本。心意跟太極不同,他走得是雞腿龍腰,這個根基決定了他的攻擊方式,都是練這個的,誰不知道誰。
鳳吟上手就用太極引他,只要鳳梧合了自己的節奏,破了絕勁,就有辦法收拾他。
可萬萬沒想到,鳳梧落步似釘,臂如龍蟒,他胳膊比鳳吟長,鳳吟引他,他就給,給到底鳳吟先到頭了。鳳吟動步他也跟著動,鳳吟纏絲他也跟著轉。
說是不對推手,但肯定四爺傳授給了他一套簡單易懂的變化規律,就見鳳梧瞇瞇洋洋地就跟著鳳吟轉轉,鳳吟也奈何不得他。
天色已暗下來,幾乎面對面都看不清了,二人進入夢幻般的推手中,全憑感覺。但即使如此,周圍的人還是不捨得離去,難得看到這二人棋逢對手,看不懂也要看看到底哪個更高明。
鳳吟越來越不行了,鳳吟比鳳梧心眼活,他甚至各門拳法之間的特點,為了保持功架純正,也是習慣使然,他甚至是拒絕太極勁的。這時卻顯得「技」到用時方恨少了。
鳳梧動作不多,卻也能跟著走一趟四正手,四正就是掤捋擠按一個輪迴。你掤我捋,你捋我擠,你擠我按,你按我轉,轉而再掤,實際就是一套正面的柔化,含著順勢得勢,我得勢對方必然背勢。
這其中有前後三道線,上下三道關的變化,但中樞在腰。破手有肘,破肘有肩,破肩有背,破背有腰。只要有個餘地,身子圓活了,就有破勢的辦法。所以拿人就得拿大根,不然根本拿不住高手。
鳳梧是個傻子,但傻子也可能是高手。漸漸地鳳吟感覺到後背發僵了,鳳梧的胳膊不管是巧勁還是蠻力,反正洶湧翻滾,硬逼得鳳吟轉化不靈,就見鳳吟跟雞咬架似的,被鳳梧逼得小半步一直調整。要不是夜色深沉看不底細,不然準會被人說成失了根基。
鳳梧也試出來了,道:「四哥,你知不知道我還有一手沒用?」
「你會點什麼!」
「就方纔我頭兩手,都沒使,使出來,你知不知道,是我留手了?我這還有第三手,你要是能躲開,不用你化,你只要能躲開,我就服你。」
鳳吟感覺不妙。
鳳梧一邊推著繼續念咕:「我還好漢不做暗,暗事,我明告訴你,就方纔那小胖子,蹦,蹦起來白雞撲膛,那一手。是我打啊了個鷹束熊展……你知道不知道這是我的殺手鑭,就就我這一把,要當時一,一氣呵成,那小胖子就不是蹬我膛了,是我給他開膛,破肚!」
鳳吟突然一驚,他想到方才確實是鳳梧一打而收,給了童安祺反擊的機會,本來以為是鳳梧只學了半套架子,能束不能展,真沒想到他是放了童安祺一馬。
所謂開膛破肚,確實不誇張。就彈腿而言,有個故事。說是教門彈腿是自觀雄雞打架而來。說是黑白二雞,也忘了是哪只較壯實了,就說一隻把另一隻咬得走投無路,那弱一方的雞突然撲空騰起,雙爪齊出,硬是把迎著追擊的另一雞蹬得開膛而死。後來就引用到反敗為勝的騰空腿法裡。但不是雙腿齊蹬,而是分了上下,一腳奔襠,一腳奔咽喉,這也是所謂的正經二起腳。
要點是二起不借力,純是旱地拔蔥,但踹的時間,卻是一腿上一腿下,有個往下踩的勁,含著渾身的重量。
這個動作很多門裡都有,視為誘敵反撲的打法之一,飛虎拳裡甚至有勾踹二起,技術難度頗高。
這一腿雖然突然,但是破綻、力道上都有缺陷。而鳳吟吃驚的是,就這狗急跳牆的一蹬,竟然讓鳳梧看出了門道,而且那鷹束熊展,卻是同樣的道理,不過將腿上的法子用在了手上,如此只要勁能從腿上翻起來,非但沒了破綻,而且殺傷力不減。
這也是心意形意的特點,腿上多大份量,手上就多大份量,不過是個縱橫轉換而已。
以鳳梧的身材,本來那胳膊也跟腿似的,硬上都行,更別說他把腿上的勁傳上來了。
實際鳳吟的得意技也是這手,不過是形意劈拳。有人說劈拳是一個鑽拳跟一個鷹捉。但鑽拳跟鑽拳還不一樣呢,劈拳含鑽那個鑽,跟鑽拳本身還是有根本區別的,一個是始,一個終。
心意把裡邊很少這樣組合來練,四爺教給鳳梧這手組合,顯然是看透了形意。鳳吟開始埋怨四爺偏心。
這就是正經的兩強相遇了,就類似自己跟自己打一般。鳳吟肯定不跟鳳梧硬拚。
活步走腿,定步走腰,高手就是揚長避短。推手較實戰能緩和一些,雖然當仁不讓,但勁力較鈍。用場不同,功法也不同,鳳吟就想起了一個人。鳳吟實戰多,真實生死關頭的要素,所以教人花樣多,自己練時就那麼幾下,不敢多練其他。但拋開生死搏殺,東西就多了起來。隨著武行的發展,拳術以不光只用在生死關頭了。如果只練殺敵技術,也是很難成為大拳師的,大拳師必須有克敵制勝而不要人命的本領。很多時間,手下留情對方是看不到的,必須以特色的法子讓他知道知道,而很多拳無法留手,給對方留了餘地,就給自己留了風險,特別在意氣上會耗費功力。
所以,殺敵者爭生死而輕勝負,制敵者,爭勝負而忘生死。
為了較技而苦研微理失了大局者大有人在。而依理昇華了原有拳法者也有,這些高手跨著道門檻,出入方便,但這個左右的度,他不說,後學卻很難摸索出來。
鳳吟想到的那人是李振邦,而後來在李振邦的後學裡,出了一位高人。此人喜好分槍放圈那套法子,並且發揮到了一個層面。因而此高師對「硬打硬進」不很看好,在他的著作裡,稱此為「濁源」,但又說「若練到登峰造極至善處,亦可以戰勝攻取,無敵於天下也。」他認為「化橫」之法高於「合峰」,他練得是化身子的閃化絕技,尋得不是時刻制敵而破,而是時刻應敵而破,無所謂先後手。
只講始終,不論是非。期間這個高手就跟他一個「正勁合峰」的師兄有過一次切磋,落敗負慚,含恨離家。這期間也能看出正法與橫法之間顧打取捨的問題,咱另作分解。
再後來他將那套法子合了古拳,提高了境界。特別內練上,有了一個轉變,也可稱「大拳師」。就外再技擊上,歸結出來也是那麼幾個字,幾乎就是放開來的五行拳,但因為這一放,卻放出了境界,與內與外,都形成了另一套東西。
此人後來練得形同鬼魅,可大可小,速度非常。實際這是形容,他的變化就是將五行拳橫開放圓,取了小節橫滾兜撐的變法,周旋之間間架不變,運化之中讓人難以琢磨,快上加快。攻時觸則立旋,見縫即入,守時渾圓一體,嚴絲合縫,如此即使不打人,也可立於不敗之地。這人後來也是因悟道而入了道門,行事為人如其拳法一般難以琢磨,傳人也隱秘。這位前輩叫薛顛。
人都是有些苦衷的,不一定對事情就要解釋明白,所以留下的謎題也多。但無論外人如何揣度,順著拳法分析,卻是最正經的法子。
要分解細緻點的話,就如同上篇所講十四處打法為正勁「拳」鋒,枝節起橫,薛顛前輩就是強化了枝節起橫處,手上帶捉帶頂,但其節奏,已經不是手腳齊到那種了,而類似手腳手,二合一的配合,但這個勁始終在身子裡含著,外形還是很難分辨出來。
因而身手上強調了「旋雲」之法,勁端是頂鑽變化,因旋轉無端,也強化了抽砸,添了牛象跟猿相等法。爭起勝負來,軟硬急緩都不懼。此人與李振邦,確實一脈相承。
李振邦為李太和先生之子,李太和前輩是幼年隨父歸於心意門,而在之前,所學也有成就,自然有特別的玩意,比如擅長孫臏拐法,就是其一,這玩意,也能合上。
之後咱也會用這個法子,正經分解影響了吳氏跟後期楊氏太極拳的那位高人宋書銘前輩,曾經在一個時期,吳式太極捨了頂底懸垂,取了斜中隅正的斜傾身形。影響極深,後來都成了自家都難解的謎題。
此人為袁世凱幕僚,因為故事跟袁世凱還是有些關係的,所以就等著此人出場再正經去寫吧。
回到眼前,鳳吟就要用李太和前輩傳授之法,一巧破千斤。
(象形拳也見過好幾套版本,有套蒙古老道的版本名稱差別很大,但就打法歌又明顯沿襲了形意十二形的屬性分類。李振邦的一個徒孫跟我交情莫逆,他不練象形拳,宣揚太極八卦,但就內勁轉換上,外形變化上跟象形拳幾乎一樣,只是少了點東西。他稱此部分為形意,實際已經不是准形意了。這個只能憑切磋感受瞭解,看不出來的。寫到這支的時候,我就以此感受為根基,但畢竟無沒見過真的這個拳練上境界的,也是依論而推,如果有練這個的有異議,咱再切磋。因為薛前輩現在風口浪尖上,被捧得不得了。我只想談拳理,不想跟這些余外的攪和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