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挖坑墊磚太極拳
伯芳沒日沒夜地等,越等心越煩亂。而此時渾身酸痛已經消除,作息有度,練功勤奮,從未有過的精力充沛,神氣高漲。
師父好幾天沒來看他,按說鳳吟不可能生這麼大氣不要自己了,難道是恩師出事了?伯芳實在忍不住了,適應了一下出了屋子。
這才感到,陽光大好,天氣早已暖和,甚至開始炎熱起來。多日沒出屋子,這一出來只感覺皮膚麻酥酥的不太自在。
院裡有人忙進忙出,也沒在意伯芳怎麼樣,實際鳳吟也沒囑咐說不准他出屋。伯芳偷偷溜道袁宅,也沒見著鳳吟,又不方便打聽,就去海升樓轉了一圈,也沒聽著什麼特別消息。
實際鳳吟在三魁媳婦那,三魁媳婦搬回自己家了,也就是五爺那裡。五爺渾家都在綏遠城,這邊也沒什麼人搭理,整座宅子空著,三魁媳婦就兩下住,這也是老奶奶的意思,吃飯收糧有她一份,自己愛搭理字號也可以忙活點買賣營生,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沒點營生幹著不太合適。
鳳吟也沒怎麼見著丁蕊,但打聽到了他們倒騰出了銀子並沒送出去,而是不知道臨時藏在什麼地方了,憑著就能斷定他們就是一夥亡命之徒,喪家之犬。
袁鳳吟不欺負喪家犬,想著將他們趕走就可以了。
伯芳轉了幾圈沒找著鳳吟,溜著又回去客棧了,回去又靜不下來,這就忘乎所以起來。趁著天色大好,奔馬就去了匯川馮記藥鋪。
馮記藥鋪是任海山坐店的藥鋪,在這帶了幾個徒弟。而伯芳出來的時間,就是被馮店主的乾兒子打了。
伯芳去的也是時候,半下午,這些人沒事就在河邊小樹林鍛煉。這幾位也是什麼人都有,多是送貨出差的夥計,路上趕早幾天,就可以多跟師兄弟待上一陣。有武藝傍身路上也有膽氣。很多也是自家採藥的,這些人多是吃苦耐勞心地善良之人,所以任海山愛教,這些人也下功夫。又加上通宵一點醫理,學起來也不那麼魯笨。
伯芳遠遠看著,人家實際都看見他了,但沒有搭理他。就見那邊有人圍著一個人聽講,那人又不是任海山,不知道什麼人,就站了一個撒尿一般的姿勢在那朗朗地吹。手有時跟端碗似的放在胸前,有時捧在腹前,微曲著兩腿,腰背拔得筆直,有點梗梗著脖子,神情舒緩中帶著點傲慢,看著就欠揍。
然後又就勢蹲下,又跟拉屎似的,伯芳看著好笑,見對方沒反應,又湊近幾步去聽。
那人又起了身,徐徐蹲起了幾個,乍著胳膊又開始吹。然後走了個僕步,身子左右換了下重心,還是梗梗著脖子一副欠揍的樣子。
伯芳又湊近幾步,側耳傾聽。就見又有人跟著做,那說說道道的開始摸摸對方的肩膀,又壓一壓掤起那手臂,扯著指頭提一提,摸一摸後腰,屁股都跟著摸了一把。
然後用膝去頂對方那膝蓋,又用指頭去觸那人的胯。有的人晃悠晃悠還那樣,有的人晃一步就被杵出去了,也有的沒什麼反映,還有的一挺胯,讓那教師順手將老二給撥弄了一下,引得一陣大笑。
什麼玩意兒?
然後又有人在教師的指導下蹲下去,尿完了又拉的樣子。那教師手按著那人的頭讓他起,有的一撅屁股就趴在地上,不是拉屎而是吃屎了。有的「嗯嗯啊啊」的就是起不來。
玩他們麼?
然後那教師蹲下讓人壓著,背上背著,肩上壓著,臂膀掛著,圍了一圈,卻沒想到那教師輕輕鬆鬆就站起來了,非但站起來了,還左一步右一步地走得非常平穩。
那教師又僕著腿讓人壓住,卻不知如何一悠,就起了身。感覺無人一般,根本不在意對方的壓力。
伯芳想到了鳳吟講過,天地定立,百會會陰垂一線,湧泉通肩井,立身中正,氣沉丹田,身正氣順,勁力自生。這些人現在做的,正是用外法檢測這些。
又想到自己這幾天稀里糊塗的練,這些都沒在意,看眼前這些個人,人家師父師兄的都可勁地講,生怕弟子不明。就想,如果這些天,恩師能囑咐幾句,按著指導來練,那該多好,明理長進才快。
想著就有點慚愧,想到爭個勝負也沒意思,自己已經不如人家知道的多了,算了,轉身就要走。師父這麼教自己,當有自己的道理,認真練吧。
伯芳只是偷看了一陣,又打馬往回趕。這一路非常沮喪,因為自己會的人家都會,自己不會的人家還會。
等伯芳有氣無力地回到客棧,天色已然暗淡下來。他是真有氣,也是真無力。逃學的孩子一般問到夥計師父有沒有回來過,得知鳳吟幾天都沒露面了,放下心來。
晚飯也沒吃,隨便比劃了一下,還是有氣無力。想這個時間師父還不來是不會再來了。又悄悄出了房門,就院裡走走停停,學者白日裡人家的樣子站上一會。想著前些時間,總是跟師父同屋而眠,聽師父說事,心裡又溫暖又空落。
實際伯芳哪裡知道,鳳吟教他的正是最便捷的捷徑,叫得是規律,而不是套路。就這些規律摸索出來時候,雖然不是形意根基,套上十二形就能用,日後再專練五行,換了根基,那就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了。
「站樁也不選個地方。」暗地裡傳來一個聲音。
伯芳一看,是童安祺。童安祺道:「這是袁當家教你的?」
伯芳憋了這些天,難得有個人跟自己說說話,答道:「是啊。」
「你師父去了趟京城,還真得了不少好玩意。」童安祺嘻嘻笑著,伯芳沒有回話。
「告訴你要領了嗎?」
「沒呢。」
「小子,怕我套你藝呀?」
「真沒呢。」
「沒呢你傻站什麼勁兒?」
見伯芳不說話,童安祺又道:「小子,你師父這幾天把你關屋裡,都教你什麼呢?」
「就這,夜壺樁。」
「操,小子,逗哥哥玩是不?」
「真的,我見我師父打你,用得就是這。」
「嘿!行,」童安祺也不生氣:「你當我真打不過他?你知道你師父贏我贏在哪麼?」
「哪哪都贏了。」
「故意氣我,我告訴你小子,你師父贏我在功力。」
「那是,你也知道。」
「可是功力算個鳥兒?你師父就是贏在快上,技術粗糙的很。」
伯芳壓著火又憋著笑,感覺童安祺就是輸了心裡不暢快,發發牢騷而已。
「你師父圖了動作快,要害都不防備,快就快吧,還不到位。」
「你咋就說我師父不到位?」
「到位?到位的話我現在還能好好的嗎?切,讓他不知道讓他。」
伯芳沒有反駁,想到了書裡曹操人生中最鬱悶的那段裡發出的三次大笑,「華容道」時笑諸葛亮用兵不行。
童安祺道:「小子,不如你跟我學,回頭你比比長進沒長進。」
「你會甚?」
「我會的可多了,你不就想學楊家那後發制人的軟拳麼?那拳高深處就是下套,挖個陷阱讓人跳,明顯了人家不吃這一套,淺了又套不住人,練得就是個不大不小的分寸。但總歸是個圈套,誘敵深入而已。想著又深又隱蔽,就得變化快,翻板就栽人,說是後發,有機會他能不打?早算計好了。太極化打有二,一曰挖坑,一曰墊磚,你師父跟我玩的挖坑,跟嚴掌櫃玩的墊磚,除此無他……」
「我想學形意,你會麼?」
「形意?我當然知道,不是半步崩拳打天下麼?我跟你說個事情你就明白了。知道什麼叫半步麼?」
「就是小步蹭。」
「聰明,形意拳手腳齊到,其力合一,好拳不如半步跟,這小步就合上力了,我們家也有。別看我不愛練,這我都懂。我天天轉圈走步圖個什麼?你肯定不服了,說這小步跟小步還不同呢,對不對?」
「就是嘛,你看這些拳,多是弓馬變化,或者走轉不停,就是形意進退有度,快而平穩,又能護住要害,所謂雞有獨立之能。」
「別提這個,你這麼說會被笑話的,弄不好還要惹一頓揍。獨立之能?你立一個我看看,蹭得出?站得住?」
「傻了吧,孩子,失了根基又怎麼打人呢?『進半步跟半步,進一步跟一步,如同跳澗越溝,前起而後隨,以圖再進』,這是法兒。」
伯芳沒什麼反駁的,但是他知道,童安祺說得不全對,因為他見過買明倫教徒弟,那步子半步都不到,只是半腳。但他不想告訴童安祺這些,而是想看看童安祺有什麼本事。
「形意八卦最像了,二人相戰腕中求,克敵制勝步法分。『步法者,寸步、墊步、剪步、快步是也。一尺遠近則用寸步;三五尺遠則用墊步;六七尺遠則剪步;丈八尺遠則用快步。步法中為快步最難,是起前足則後平飛而去,如馬之奔,虎之踐,步法者足法產之要意是起翻落鑽,起者如手之上翻撩陰,落鑽如石之沉水,夫足之進忌踢,進則用踩,踩者如鷹捉物也。』你師父沒告訴你吧,咱這盤圈裡都有。」
伯芳心道,你就吹吧。嘴上卻說:「你的箭步過步,是一步還是半步啊?」
「外行!」童安祺竟洋相起來:「可你知道你師公有話『遠地宜緩』是從哪來的麼?虎踐一撲三丈五,孤坐深山倒上樹。」
伯芳心道:你就是個說書的,難怪總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