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剛柔並濟不在器
青面被人扶著,他沒有下台,勉勉強強在台角本來是幕後位置拉了把椅子躺下去。有兄弟弄了件棉衣給他蓋在身上。青面臉色慘白,有氣無力地看著台上。眼看就要死過去一般。
比拳雖不是生死搏殺,但不能兒戲。特別跟自己的敵人交手,更不能兒戲。舉手不留情,當場不讓步。青面太天真了,這是差點死了的教訓。還有他那個導師般的對手陳巖虎,都是因為大意留手差點把自己玩死。
這種打穴的手法青面還真不知道。他當時並沒感覺受到多大衝擊,不是肝脾被打那種不特別疼,但是渾身發冷,自己就感覺到害怕,不對。
而是一種莫名的疼,好似裴秋實勾著指頭在自己肚皮上劃了一下。像寫了一個「提」,這一手下手極快,但落在身上是被「挖」了一下的感覺。肚皮也「錐」得一下。然後就感覺想吐,但又不知道是吐什麼。肚子內有凹進去膠東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特別疼,但讓人渾身不敢動。不知道為什麼不敢動,就想扶著什麼趕緊回家,然後躺下等死。
感覺思維在模糊,放大,但身子在收縮,發冷。這個冷似來自思維方面,與溫度無關。是引起一種莫名的恐懼感,非常難以形容。實際這個時間神智是情形的,身子也可以活動,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恐怖。
之後,才開始感覺道肚子絞痛,肋下岔氣,渾身無力,不能伸展又不敢蜷縮。青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感覺道無助。
螳螂拳刁拿崩打,青面曾經很不屑這些細節,現在後悔莫及。袁鳳吟跟袁承興,對這些卻是有點感受的。實際在豫東魯南還流傳著一支比較好的拳法,喚作八卦拳。八卦拳又有稱為上八卦,中八卦,下八卦。是地方拳法,但應該不是固有拳法,因為其中的拳架名稱多為軍旅名詞。而後結合了地方文化,又又叫陰陽八卦拳,伏羲八卦拳的。雖然動作挺特別,但排除了後拉冠以的陰陽二氣,日月精華,太極虛實,八卦之機之類的說辭,還是典型的長拳架子。
各人成就就是個人理解加拳性結合了,拳還是那個拳,但只要練,都能練上一個境界。
此拳道路繁雜,它也有各個進階形式。他相對化境時,就是將敏捷跟卡位,肢體硬度跟和諧發揮道了一個境界。雖然不能說肢解如太極八卦,或者通臂那般貫穿圓滑,運動換式卻也是暢快淋漓,也強調不找不架就是一下。所以他的高級階段就是打穴。巧中之巧,不跟人拼功力。
青面當初到了周口,也是偷偷拜訪過的,但是沒有人真心教授他。後來青面也惹急了,以身試拳,到處踢場子。開場子的也踢,不立場子的也踢。因為他們同為迅捷靈活,圍圓打空的打法,對方一時還都不是他對手。最後也沒探出個究竟。
再之後又流傳出一種叫兩儀拳陰陽指的拳法,也有說就第八路的,又叫過氣拳。就是背過去去那個過氣,就青面現在那德性。
作為練拳者,接納百家,不去在意這些傳承的來龍去脈,得著實惠是真的。所以二袁都在各自的條件下擇了一二奧妙。過去雖然拳門保守,但是切磋常有。總有另投他門的,也總有關係好的。不管教得真心與否,但見多了,打多了,也就有了自己的理解了。
袁鳳吟就挺喜歡他們那些打穴的手法。這個好,解決了問題,又不傷人,還醫藥無效。袁長青早先在家就練過這個,他門清。
所以在古有力的一陣照料這下,也看出了一些拳學醫學的相通相仿之處,對古有力的另一套方子也頗為認可。
青面這之後也因禍得福,終於如願以償學到了這一手。青面在跟武雲賢、陳巖虎,還有四爺、七寸等人的接觸中,也在逐漸審視自身。他並沒想著如何豐富自己的拳法,因為螳螂拳本身已經是十八湊了,夠多了。他想得是成就自身,搞一套簡單實用,而又可以增長功力的拳法。
他就發現了七寸的平穩流暢,四爺的橫衝直撞,陳巖虎的纏絲掤捋,裴秋實的剛猛敦促,都紮實而有效。而且有呼應處可以聯繫在一起。
他不需要七寸那油滑的旋轉穿插,也不需要四爺的踩撲舒展,也不用陳巖虎的引化拿打,也不用裴秋實紮實的擁搓甩跨,這可以避免很多麻煩,少出偏差,而且又容易出效果。
只要有七寸那種平滑穩當的步子,合上四爺的衝撞之力,以陳巖虎的撐掤纏絲防禦,以自身的刁鑽連貫打開門戶,得著機會就用裴秋實那方正凶狠的攻擊。這是什麼滋味。
如此動作也不須多,只要記住幾個手法,合以簡單但動作反覆訓練,形成法度,習慣於身,那對各類風格的拳法也就不怕了。
可惜青面的本性還是花巧賣弄,他始終沒捨得丟棄那一套翻蹦,這個理念雖好,但他走得卻是把握時間空間的那套逗引打空的法子。那種遇到聰明機靈的人,或者可以發揮很好,但終究會隨著體能下降,越來越走下坡路,越來越發揮不好。到最後只能靠經驗支撐一兩手取巧陰狠的動作保命。
而另一條路子,卻在形意門內,由郭雲深晚年的一位弟子繼承探尋而出,經過不斷試手,終得大成。
可以說能有那種境界,非得郭雲深先生真傳不可。所以當那位先生開宗立派之後,很多郭系後學前去討教,卻多是大敗而回。那就是門內的事情了,但他們一直記著這個教訓,也承認此事。
這位先生當初就是發現了形意的問題,因為在廣泛傳播中,弟子悟性不一,雖然好老師因材施教,而拳法形成又各有特色。但是根基必然嚴謹,為此一時間把很多教師都難住了。
李洛能前輩當初極其開明,沒有如之前那樣保守,而是廣收門徒。真是天祐形意門,選中的弟子都有得天獨厚的天賦,而且各有成就,不得不說是一門之萬幸。
然後機緣是吝嗇的,給一次就夠了。再之後的傳授中,雖然代有人才出,但卻因為傳播極廣,而參差不齊。拳法本是造福於人,造福天地,有上進好學者又不能狠心拒收。所以歷代前輩也是苦口婆心,用心良苦尋找好的傳承方式。
傳承方式在上幾代依然完善,但卻一直人支不旺。這不是說教就能教會的。所以取其大處,開始以樁法於慢練入手。特別對於體格弱著,不能強求他如何剛猛。必先知虛實方能用功,不然越練越損。
因而就形成了另一種入門法子,與猛火鍛鋼之法截然分開。
因為理解及實戰對象的局限性,很多時間子孫輩不能理解其中會意。漸漸落入俗套,空行拳架不出效果。妄想多練也無用。
郭雲深先生也感覺到了這個問題,但郭先生依然老年。那位後學在先生去後,不服囑托,堅持按法苦練十年,終於大成。但他所見所聞,也發現了形於意之間分離歪曲的問題。
沒有意做指導,外形也不能准。沒有外在成就,靈變的打法也出不來。但總歸來說是跟拳譜對不上了,特別是意的部分。於是這位先生四下與人試手,但無論如何試,多是沿著形意、心意這條主線。取得了一定成績,一時間也是出盡風頭,尋得了另一條道路,以意為參,以樁入手,得功而慣用。
於是放棄了很多功架,歸結於樁,將其他動作改為打法。因為有了樁功的根基,內外合一,自然是風生水起。可惜公道地說,是有點糾妄過正而出偏。正因為太強調一些東西,而後輩也忽略了一些東西,所以也有不出成績的時候。
這些都是傳承發展的必然結果,不在某一拳某一門,必然因為拳師自身的修養以及眼界而各有特色,枝節也繁盛起來。然而這位先生因為強調「意」字留下的效用,曾經一度有這麼個表現,就是門生無關拳腳高低,殺氣鬥志絲毫不弱。
無論這拳怎麼改,都沒敢離開意字,這一位便是拳之大成,意拳王薌齋先生。
後學怎麼樣咱不管了,捎帶著青面的探索精神延伸了一下。
至於青面後來感到了鍛煉筋骨之理。練到靜似鐵塔,行如鐵壁,兩臂似架,兩手似鉗的時候,咱再談談裡邊這個理。
光柔活了,貫通了,還不行。那也撐不住架不住,更談不上剛柔並濟了。剛柔並濟是勁的剛柔並濟,不是器的剛柔並濟。青面跟裴秋實這一陣折騰,雖有剛柔,卻只是器的剛柔,也就是肢體手腳的剛柔,於發力的剛柔毫無關係,發勁不過還是冷脆快彈。光成就了身子還不行,打法還是那一套戳點輪砸的變化,就有點可惜了。
內外之別,也在於此,所謂快何能為。能為不能為,就看這相濟能不能限制戳點輪砸發揮不出來。
更可惜的是多少人器的剛柔都沒達到,卻在幻想法的剛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