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拳到無心方見奇
袁奉堯說著就要出門,根本就不聽鳳吟搭話,他這是有意的,就是要憋得鳳吟沒地方解釋,等再說起來的時候,就有了周旋,他說真心想跟鳳吟一起幹點事情。
將才首先得有視人之能,知人善用,這二位都有。
袁奉堯實際也是擔心,萬一大兵每到,捻子先到了,那後果也是難以預料。
臨出門的時間,袁奉堯突然正經起來:「鳳吟,你也是北房大少爺了,也是說說道道能拿主意的人了。我呢在河西也算頂了門戶了,以後咱兩家啊,開始走動,沒有解不開的怨,咱身上沒什麼,老輩的都揭過去,啊?」
鳳吟點點頭:「嗯。」袁奉堯很大方地拍了拍鳳吟的胳膊,「呵呵,好。你說話了,我放心。」
剛到了正間,袁奉堯突然一回身:「鳳吟,你最佩服什麼?有沒有什麼法兒,比如咱倆打個賭兒,你要輸了你跟我走?想想想想。」
袁風吟都糊塗了,哪還想得出這些,他本來也不玩這個。
突然袁奉堯腦子一轉,這樣吧,為了證明哥哥說得在理,是你一時沒反應過來,咱倆進進,你看看你這整天琢磨的,跟我這一年練不了幾下的,差距大麼?咱點到為指,要哥哥把你打服了,你得全聽哥哥的,敢不敢接吧。」
其實袁奉堯說得也在理,自己想興家立門戶,也就得靠拳靠馬,說開來也就是走走鏢了,老祖宗丟下的行當再撿起來,總有種落寞感。
但一聽這個來勁頭來,打唄。
一個暗示袁奉堯張手就扇過來了,袁鳳吟縮身一搓,袁奉堯就手把鳳吟摟頭給抱住了,接著就往下壓。空間這麼小,他先發制人,只要招順手,就能佔先機得便宜。
沒想到鳳吟胳膊一穿身子一鑽就出來了,對奉堯來講,本來是壓在身下,現在是進來懷裡,心道完了,裹手就護,手回不來了。
不光手回不來了,腳還拔不動了,不光腳拔不動了,身子眼看就要倒了,很彆扭的擰著。
「吆喝」袁奉堯驚叫了一聲,知道鳳吟不能下狠手,使勁一拽。這邊身子出來了,那邊又歪了。
鳳吟是錯著身子,雙手領著奉堯的一臂,控住了肩肘腕,就控制了一半身子,認奉堯發狠他那條胳膊也過不來。
但是光控臂膀人還能走脫,袁奉堯也是這麼認為的。高明的就在這,鳳吟那腿腳又正好錯別著奉堯的腿,奉堯的身子就被鳳吟別成了一個歪斜扭曲的麻花。
別說脫身,不管是鳳吟加勁還是放勁,他都得摔倒。
鳳吟順著奉堯失重的方顯一鬆步子一捋帶,袁奉堯的身子就小孩一般離了地,跟放風箏似的輕飄飄就被鳳吟從身子右邊拽到了左邊。
中間是個貼著牆的半圓桌,兩邊一邊一把椅子。
鳳吟就算是從進門左手的椅子,給他悠到了右邊的椅子處。袁奉堯被帶著,也連同自己拽得,就轉了個大半圓,鳳吟就在裡邊轉了個回身,這要不是鳳吟拉著他,早甩出去了。
轉到右邊後,離著椅子還有一段距離,鳳吟就身子側立一帖,袁奉堯那高大的身軀又轉變直,兩腿就離了地,「頓」一下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
袁風吟收了手,袁奉堯扶著椅子背還有點轉不過向來。
過了一陣袁奉堯才轉回神兒來,唏噓接連:「嘿,行,行誒,鳳吟,你行了。啊呀這一手耍得,這是什麼玩意兒?哪裡邊的這是?行嘿。你教教我,看我這基礎能不能學會?」
從這就看出袁奉堯這個人了,是成就大事的人,錯做戰場不能適合他的風格,就一點沒有生氣或者妒忌。
這氣魄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就哥哥弟弟之間也是有些攀比的,而這一種,就彷彿袁成祥看袁奉堯出息了一般,只有高興與欣慰。這已然是放手天下了。
其實拳之理法雖然與大道,與兵法通。但是有一樣,拳法只對個人負責,兵法卻是對三軍,對天下負責,這不能兒戲。
所以拳法到了高境界,越隨心所欲,越無心意越好,這如同出家如禪的道理一般。但兵法為治國平天下,為用,為入世。大將氣度可以氣聚神凝,可以氣定神閒,但用兵佈陣卻不能單憑感覺而來,必須考究細微,明察秋毫。
治國大道,可以法於自然,無為清閒。但平定天下卻萬不可不守法度,不明虛實。
所以從這點上講,武功高深處,又與兵法權謀追求的境界不同。
當初姬夫子就看破了這點,才解甲歸田,馬放南山,連大槍都不要了,轉而追求人體與天地的關聯。
鳳吟是個做學問的人,或者說是個理論家,真實施起來,或者就會陷入桎栲,不一定能下得去手。這種情形自古就有,想那法家韓非子,那是何等不凡,站在諸子百家基礎之上,身感心受,將人性琢磨透了,精通刑名法術之學,為戰國最後一家,法家之集大成者。一早便整編了完善全面的《韓非子》五十五篇,《孤憤》,《五蠹》,《內外儲》,《說林》,《說難》等,涵蓋了天地古今,未來形勢,找出了一條永恆定律。毫不客氣地分析了各家思想中心,處理方式,單刀直入,一針見血。將群與群人與人之間各類關係各類情形之下的最有效的處理管理方法呈現出來。但終究志在學問,不在施行,所謂的哲學家,思想家。如此厲害的角色,精通「法術勢」權謀制人之道,剛一出道卻被他人所「謀」,雖是志在如此,卻也令人感慨。然此論卻在秦王與李斯手上得以實施,憑借此法橫掃八荒,一統**。類似之事常有,這些就沒必要跟袁奉堯探討了。
「這是個龍形。」鳳吟淡淡道,放眼天下,萬里河山,這個小小的龍形,道理雖深,卻也渺小了許多。
「龍形?龍形能出這個?你容我想想。」想了半天袁奉堯也沒想明白,最後一拍大腿道:「上菜!晌午不走了,就在這吃。」
「呵呵呵呵!」鳳吟樂起來。
一招呼就進來一個嫚子,奉堯探頭望外看了看,對嫚子道:「一住找個夥計,去河西,把那馬牽過來。讓我老弟摸摸什麼感覺。」
一出門的時間竟然看到了袁百祿兄弟幾個,應該是給老奶奶拜年剛出來,就道了一聲「老二哥好啊。哦,三哥好,大哥好。」
外邊是袁百祿,袁百福,袁百歲兄弟,還有個南邊菜園的莊家把式頭兒,都是一族。
袁百祿看到袁奉堯差點沒認出來,又加上突然從鳳吟屋出來,只是胡亂答應著。實際在那個時代,尊卑相對是比輩份要緊的,特別出了五服的。這麼一叫到顯得袁奉堯非常通情達理。
袁鳳吟跟在後邊,袁百祿幾個也是差點沒認出來,鳳吟過去不說話,幾個也老不看見他,根本不打招呼,大過年的一時都不知道怎麼稱呼他了。
袁鳳吟不愛說話,落落大方地看著他們,幾個人低頭哈腰,袁百祿突然道了一聲:「小四少爺好」。
後邊三個把頭也跟著這麼叫,從前都沒過。也沒什麼來往,袁百祿他大哥,三弟都示意袁百祿回去,眼看吃晌飯了。袁百祿卻遲遲不動。
看這二人一字平肩,一般威武謙和,袁奉堯透著些豁達,袁鳳吟透著點文質。怎麼看都感覺二人跟袁三魁像些,特別是身形。袁百祿就不禁想起些往事來,心道,三少爺一直盼著這個孩子成龍成虎,就差這一年半載就沒能看到,看孩子現在出落的多好,想著眼前竟然模糊起來,含著那麼點淚花。
袁百歲碰了他一下,小聲道:「二哥。」
「哦哦」,袁百祿這才反應過來,道:「小四少爺,我們老哥幾個先告辭了,不必送,不必送。」
正這時候那邊向楠提著大氅往這邊送,一看這陣勢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了,姑娘機靈,還是走過來了,呵呵笑著道「大家好啊!」
大過年的都高興,即便只是嗯哼一聲都帶著喜慶,這老哥幾個又趕忙還禮,都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看看奉堯又看看鳳吟。
鳳吟也沒多少,道:「拿過來了啊。」就去接那大氅。袁百祿搶一步接過來,「啪」一抖,展開來,這個太熟悉了。
這個是當初袁三魁赴約與一人比武時的那個早晨,跟袁百祿道:「百祿,你給我撐著點大氅,咱出門就帶著點點儀式,大早就得帶出這精神,今天穩贏,提前感受一下。」
袁百祿就給三魁在身後把衣裳撐起來,三魁很有滋味地穿進袖子,身子一縮就進去了,胳膊徐徐平展,然後伸個懶腰做個呼吸,貌似平庸,但很顯功夫。看著只是被人侍候著伸個懶腰,實際一下子就把筋骨拔開,又逐次開合貫通,理了一遍,那骨節,特別是後背上「咯崩」連響,氣血就被激活般通順起來,再將心神收斂,一天都帶著精神與霸氣。
袁鳳吟也見過這個,雖然不是大早了,但還是一轉身將身子裹住,讓那胳膊慢慢展開穿出,平靜威嚴。穿上後緩緩轉一轉手臂,隱隱帶著點裹翻伸縮,拉一拉肩背,突然就榮光煥發,精神百倍。
袁百祿一旁滿眼歡笑地看著,投以讚許與羨慕之色,心裡卻也是千般滋味。也上去拍了拍鳳吟的後背,鳳吟不見外,沒那麼多規矩,也沒一驚一乍地,很會意地溫和一笑。
正這時聽到門外馬蹄聲響,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袁奉堯知道怎麼回事,率先迎出去,見一家僕騎一騎帶兩騎。
僕人翻身下馬,「吁吁」連聲拉住韁繩,先給眾人問了安,又對奉堯道:「少爺,大年初一,我就沒帶槍來。」
「行!」奉堯答應著,轉頭看著鳳吟很滿意的笑著。
果然是好馬,不愛名馬非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