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酒酣胸膽尚開張
山會是個很高興的事情,天真的人們都在等待著天明到來。孩子死賴著要錢,大人假裝不高興地訓斥孩子幾句,最後摸出幾個錢拍在孩子手裡。
這日子看什麼都那麼順眼,姑娘家羞著面皮拿出花衣裳反覆地看,量在身上看,轉著圈看,想著心事就笑出聲來,明天可是個好日子吶。
袁家也是笑聲一片,此起彼伏,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多了那麼多話說。
院子裡燈火通明,答謝二先生的晚宴剛剛結束。
鳳吟在桌子邊蹭來蹭去。二先生很客氣,很有禮。大家沒談正事,飯桌不談事,心照不宣,飯吃得痛快,事情也就痛快了。
二先生謙虛而痛快。袁四爺也痛快。嚴先生與劉先生作為管家身份,卻是賓客待遇。也不見外。
這二位就有點氣度不凡的意思了,嚴先生沉靜冷漠,好似對週遭了然在胸又漠不關心,一副輕鬆無所謂的樣子,沉靜裡帶著那些個驕傲,在袁家大當家面前絲毫不做收斂。
鳳吟知道,這個人一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了,他一定對袁家最要緊的買賣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劉先生卻是滿面春風,一副老農似的喜悅,彷彿對一切都很關懷又很滿意,見了什麼都默默地笑,笑得心領神會,十分豁達。
他在家裡的地位,鳳吟卻是知道的。
櫃上袁大爺在他爹面前,卻多了幾分老成,也是無拘無束的樣子。
大家只是談這一年的收成,談一些不具體的計劃,談村裡的閒事。
鳳吟的還是一副失落的樣子,他本以為整體閒散地轉悠,對整個小鎮瞭如指掌,但是他卻對這個二先生一無所知。
如果不是今天二先生趕著過來送神,他都忘記了舟口有這麼個人物。
嚴先生高傲中帶著點煩躁,那跟他漠視一切的不耐煩不同,風吟從他的手上看出來了,至於原因,風吟當然也料到了一二,就因為那二先生的到來。
順著感覺看過來,老劉,他爺,都有點小小的怪情緒,似乎都有話要說。
這是一場盛宴,本文章是一篇記錄家事的小文章,捎帶著牽扯到一些武術,一些市井捎帶江湖的東西,本不是情節起伏的武俠小說,所以筆者不想去大肆宣揚,伏筆氣氛。
但是從現在開始,隨著一些人的登場,咱們這鍋大雜燉開始冒泡了,這裡就加幾位料,加幾把火,讓他小小沸騰一下。
為何如此,因為有些話本不該說。
隨著櫃上一段告辭話離身,碗碟撤開換上茶,幾個人先後起了身,一人一口,不等喝塌實,大當家一聲,請。眾人轉個彎,緊隨著經過耳房,繞過高大門樓,進了側壁甬道。
這條道寬不過一展半,長剛出大八步。是被兩邊高大房子硬擠出來的一線天。
兩邊牆壁牽著碑文,夜黑星暗看不出來,幾個大字隱約可辨,乃是「純正不曲」。
幾個人都不說話,最後袁四爺看了看跟來的鳳吟,用下巴朝前指了指:「走一趟吧。」
鳳吟的身體騰就領起來了,心裡咿呀拔了一聲,爽快糾纏著怒氣,手就繃了起來。
用說書的話講,各位聽眾,您就聽著聲吧,天太黑,動作實在看不底細。
若能引出三兩個同門心領神會,也很安慰了。
只聽很結實的一聲,「登」,入地一尺,鳳吟身子就探了出去,挺彆扭一個動作,似童子拜佛,兩手合在頭前,卻拖著個弓步,身子說不出怎麼個死硬之感,
如石刻銅鑄,影子劃在牆上一閃,身子就轉了過來,好似突然長高了許多,左右手雙分指天插地,卻也是很奇怪得繃著一個勁,如同猛龍盤柱,又似毒蛇縮身,不直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崩開,卻又分不清哪是龍哪是柱子。
刷喇一聲果然崩了開來,剛一炸開卻又巨斧落地般轟然墜下,身子戲法般小了許多,如同寒雞獨立風中。
登啪幾個聲音混在了一起,身子暴長,空氣中似乎有種無形的壓力猛然震盪開來,又啪一下翻下,沒頭沒尾地就收了式子,隱隱聽見渾身骨節劈啪一串脆響。
幾個人沒出什麼聲,嚴先生鼻子吸了一口氣,身子一蹭就跟鳳吟換了位置,飄一般似貼著牆又似踩著牆轉了幾個圈又回到原處,左一擺右一擺如怪魚戲水,
高一旋地一轉又似燕子翻飛,只是聽不見聲音。但怎麼轉身體都似一線垂下,鳳吟看了看天,彷彿天上有條繩子掛下來,把嚴七寸給提領起來,人好似沒有了份量。
轉著轉著胳膊就展了開始,貼著身子慢慢散開,又摩著身子慢慢收攏,依然悄無聲息。
鳳吟努力看著,已看不清到底人在哪處了,正尋找間,感覺身後一動,原來嚴七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飄然而回。
腦子裡的影子這才像花瓣一般,漫天飛舞著落了地。
登嚓,登嚓,登嚓,同樣是震地的聲音,鳳吟的似落在地裡一寸半寸,而劉先生卻好似一跟樁子釘進了地,聲音直透進去,然後嚓一聲看不出身子怎麼動,
只見一滑一趨,卻又曲曲彎彎似與聲音不符,看不出身子哪裡出了尖,渾然一圓,又好似處處都出尖,八面見鋒。看似一停一停,又不見停頓,人似金剛鐵漢,卻又輕靈飄移。
只是幾個同樣單調的動作重複作用,又不知怎麼一拐一鑽,銜接圓滑,說看不出頭尾銜接吧,卻又一揚一頓清晰分明,到最後鳳吟也沒看清怎麼回事。
身子不高不低,也不見起伏,卻總感覺有高有低,雖然有起落,卻又翻轉又起,身子雖然一趨不遠,卻有似含著前躥的念頭,雖有前躥的動勢,嚓一聲不見動靜又穩如泰山。似浪翻騰又似暗潮洶湧,似天柱橫移又似巨石滾軋。就好像是泰山在挪移。
啪咯一聲響,老劉已到了甬道另一頭,見他回身一起一落,如狸貓倒竄,一步而回。
老劉伸開手順著鳳吟與嚴先生之間一擠而過,手臂不知道何處輕撫在鳳吟胸前,沒見怎麼一動,鳳吟的胸哇一下子感覺被壓癟了,肩膀潛意識一墜,抗了過來。
身子因突然繃勁有些顫抖。
突然感覺甬道冷了下來,說不上什麼感覺,月亮剛一露頭又悄悄藏在了雲後,感覺周圍一片慘白,白得讓人心疼,一種古怪的壓抑感,好似人被裝進了一個大缸。
不知道什麼時候,二先生已經走到了一個顯眼位置,他就那麼走著,走在哪裡哪裡顯眼。說顯眼,是感覺精神被眼睜睜吸走了,
身子卻被巨大的壓力罩住,似背著五行大山不得翻身。
鳳吟聽到了老劉在調整呼吸,二先生也是一趨一趨一折一折地流淌,只是多了點起伏,那一起一伏一轉一折,惶得人心一空一空得,那一起似游龍升空,是直鑽而起,
卻又盤旋曲繞,說曲繞卻又不待曲繞就躥了起來,一波三折。
鳳吟有點噁心眼暈,換了幾步貼住了牆。後來,再不記得。
其實,這就是形意八卦的抽像境界,沒那麼玄卻又是清晰而複雜,一一解說不易。
事到如今,也很難看到了。既然少有人知,開始也就不必把那些行拳的動作說得太透。
先留住一段感應,然後循序漸進,這也正是老劉對鳳吟潛移默化的影響,
因為世事難料,不定哪天就是離別,應該先記住最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