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於這座城市,長於這座城市,對蝴蝶湖周圍的環境再也熟悉不過,但卻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湖的後山有一個這麼大的幽谷。
我滾下懸崖,循著燈光來到了網吧。網吧四周很靜,外面一個人也沒有,令我懷疑網吧是不是還在營業。我不禁有點心虛,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小心翼翼地向網吧靠近。
我把大門一推,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廳,大廳裡至少有五百台電腦,好多人正在打遊戲、聊天,整個大廳煙霧繚繞。我禁不住嗆鼻的煙味,狠狠地咳了幾聲。非常熱鬧的大廳突然間一片肅默,大家都轉過頭來注視著我。
我驚惶的眼神碰著眾人的目光,又趕忙低垂了下去。我討好地咧了一咧嘴,算是給大家打個招呼。可是大家好像一點都沒有反應。
在大廳的最盡頭的一個角落裡有一個空位。我小心翼翼試探著向那個空位走去。我穿行於人群之中,慢慢地、謹慎地向空位上走去。當我走到電腦前坐下,感覺好像走了一萬年。
這時候,耳邊傳來「嘿嘿」的奸笑聲。我扭頭一看,鄰座那個女孩正向我擠眉弄眼,口裡傳來一陣腥味,啊,是血腥味!再定神一看,女孩赤身露體,一絲不掛。「在裸聊」。我心裡想。我再環顧大廳,啊,原來大廳裡的人全都一絲不掛,難道都在裸聊?我慢慢回過神來,大廳裡的人個個都臉色蒼白,滿口血腥。
「我完了,我自投魔窟,自投羅網!」我完全驚醒,原來這是一群魔鬼,魔鬼在網上正忙的個不亦樂乎。
「對,趕快上網!我是從電腦進來的,我也可以從電腦出去!」我一想,好像找到了救命的方法。
我急忙啟動電腦,「d——」一聲開啟電腦的熟悉的長音傳來,我心中一陣喜悅,好像逃生之門就在眼前。此時此刻,這一聲「d」是多麼的好聽!多麼的親切自然!多麼的悅耳動聽!比千千萬萬個美女咬著我的耳朵說「我愛你」還要動聽千萬倍!
「d」聲過後緊接著就是「格、格、格……」的程序檢錄的聲音。「快點吧,快點吧,上天保佑快點吧。」我心裡默念著,恨不得一秒鐘之內把電腦打開,好讓我一頭撞進去,回到我的世界。
可是過了一會兒,又傳來了一聲長音「d——」電腦自動重啟!
暈!
重複幾遍,還是如此!電腦不能返到桌面。該死!原來電腦的系統壞了,遭到黑客攻擊,正待重裝系統。我內心好急啊!
上網?「上網都要死的,跑不掉的!」想起「夜貓子」這句話,我冷汗直冒。我是否已經死了呢?
這時,一條粘乎乎的東西向我伸了過來。在我的身上搜索。我明白,這是魔鬼的舌頭。一定是鄰座那個女鬼伸過來的。
在湖邊我已跟一個女鬼糾纏了很長時間,對這條東西已有點熟悉,我已感覺沒有那麼可怕。於是我用手拿著舌頭甩開。舌頭又伸了過來。我用手打那條舌頭,但舌頭一點都沒有退縮的意思,調皮地向我伸過來,我拿出褲袋裡的鑰匙做武器扎它、刺它,舌頭被我扎穿了一個洞,血從傷口流了出來,然而它還是血淋淋地伸過來。我拿著舌頭指向插座的電源上。女鬼驚叫一聲把舌頭一卷收了回去。別的魔鬼都在埋頭上網,好像誰也沒有留意這邊的狀況。
過了一會,舌頭又伸了過來。我抓著舌頭,把它纏繞在電腦台上,又用電線捆緊,再插電源。女鬼一陣抖動,伏在檯面上不能動彈,舌頭起了煙,發出一陣焦臭味。
我過去把她移到我的座位上。然後我就悄悄地坐到她的座位上,用她的電腦上網,神不知,鬼不覺的。
這個時候,我真想一頭搶入電腦回到我的世界中來。但是我又擔心如果這樣做的話,一定會引起魔界的注意,招來大麻煩。我已輕鬆地制服了一個女鬼,也長了一點膽量,女鬼不外乎如此罷了!我這樣一想,也就沒有那樣做。
我坐在女鬼的座位上,用著她剛才用過的電腦。女鬼的工作也就赫然在目。原來這個女鬼正在監視著一個在電腦前學習的學生。
學生戴著一副眼鏡,正在瀏覽著網頁,可能在查資料吧。可是在他的電腦屏幕上頻繁地彈出一個個垃圾網頁。一會兒是xxx遊戲,一會兒又是一個美女穿著三點若隱若現的衣服在那裡sāo首弄姿,男孩很不耐煩地把它們一一關掉了。
最後男孩還是忍不住打開了一個遊戲的網頁,一頭沉浸在遊戲的博殺中,再看他的電腦,分明裝有殺毒系統,也裝有防火牆,怎麼會受到騷擾呢?
可能是女鬼對這個學生的電腦的系統進行了攻擊?
我查看了一下我面前的這台電腦,好像與我們使用的沒有不同。不,我看出來了,它的圖像不一般:電腦裡的那個男孩身上的血管清晰可見,熱血在那裡奔流,心臟在那裡跳動。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的腦漿已變成淺紅色。
電腦還多出了一條線,如果不小心是注意不到的,如果不是我這個計算機博士,也是看不出來的。這根線很特別,它不是銅線,而是一根空心的玻璃管,「哇,這麼大的光纖?」我驚訝!再仔細一看,玻璃管裡流動的是紅色的液體,是血漿!玻璃管把電腦與電腦緊緊相連,連接著一個小小的網絡系統。
我感到特別異常,好奇地把連接著電腦的玻璃管的閥門關上了。
這時奇跡出現了,男孩好像突然從電腦中醒了過來,變得精神百倍。立即停止了遊戲,而且他的腦漿也馬上恢復了原se。
難道這是一個魔窟,魔鬼利用這根玻璃導管輸入魔鬼病毒,並且利用這根管線吸取人類的鮮血?人們一旦中了網毒就會上癮,就會無可救藥?「夜貓子」說「上網都要死的,跑不掉的!」這句話與此有沒有關係?
我偷偷地觀察了一下這個大廳,再看別的魔鬼,看看他們是怎麼工作的:
魔鬼都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屏幕。一個男孩正在打遊戲,突然停了下來準備複習功課,電腦前的魔鬼馬上就從玻璃管裡輸入一些蛆蟲,蛆蟲進入他的血管裡,在他的體內亂爬。男孩根本無法集中精神複習功課。他時而站起來。時而又坐下,總是坐立不安。男孩忍受不住,被迫又打開遊戲玩起來。魔鬼就讓那些蛆蟲睡覺了。男孩馬上就精神百倍,什麼事也沒有了。魔鬼控制著那些蟲子!
當我收回眼神,冷不防發現在我斜對面不遠處的一個女鬼正在向我拋著媚眼。我裝做沒看見,低頭看屏幕。我心裡有點暗恨自己了,為什麼我總是這麼招惹女鬼的注意呢?
我趕快再次把玻璃管的閥門打開,免得引起別人的懷疑。
每當我一抬頭,那個女鬼就向我擠眉弄眼,搞得我渾身不舒服。難道她也發現我了,還是只是懷疑?魔鬼與魔鬼之間有**的麼?魔鬼嗜血成命,會嗅得出我身上流淌的鮮血麼?這種可能性是有的。我越想越害怕。不過我就在電腦前,最多我就搶進電腦一走了之,誰怕誰?我這樣想著。可是說得容易,怎樣搶進電腦?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沒有試過,總是信心不足。
越怕越是尿急。我四周觀察,怎麼也找不到衛生間的指示牌。
後來我想,魔鬼還用得著衛生間嗎?外面就是荒山野嶺,隨便找個地方不就解決了嗎?
我輕輕地站了起來,悄悄地向門口走去。大廳裡安靜得鴉雀無聲,走著走著,猛一回頭,我看到大家都在向我行注目禮。
我趕快低下頭,收斂起我的眼光,一步一步地向外走。當我走到門口時,感覺跟入來坐到電腦前的時候一樣,也走了一萬年。
這一進一出的記憶,在我的一生中,深深地烙進了我恐怖的細胞裡,以致後來一見到網吧都會想起這兩萬年。
我向荒野中走去,荒野一片漆黑,也出奇的寂靜,我第六感覺告訴我:不妙!
我猛一回頭,驚恐地發現網吧裡的人全部都走了出來,靜悄悄的跟在我的身後。
「啊……」我大喊了一聲,撥腿就跑,我沒有恨爹娘只給我生了兩條腿,就算再多腿也沒用,因為我根本就跑不動。
我只能輕輕地、慢慢地邁開腿,艱難地向前跑,就像電影中的慢鏡頭,就像深夜做惡夢,因為夢裡遇到怪獸追趕的時候正是這樣的感覺:腿怎麼也邁不開,怎麼也跑不快。然而我清醒地意識到這不是做夢,這是真真正正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一旦被捉住,我的命就沒了。唉,可惜家中還有等我贍養的老娘,特別是我還沒有娶老婆呢!
我在黑暗中奔跑,魔鬼卻在後面不緊不慢地步步相隨。
這群魔鬼都是最低等級的,什麼都不會,只會吸血。原來,憑著他們的本能,在我踏進網吧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嗅到了我血管裡沸騰的鮮血了。只是怕主管的管束,坐在網吧裡早就控制不住了。當我向門外走去,他們見有機可乘便都追了出來。
我在山谷中艱難地奔跑,舉步維艱。在魔鬼的世界裡我是跑不過魔鬼的,我忽然靈機一動,殺了一個回馬槍,掉轉身向網吧跑去。
魔鬼冷不防被我甩掉。我衝進網吧,網吧裡空空如也,一個魔鬼都沒有。
我已考慮不了那麼多了,急急忙忙,重重地一頭撞入一台電腦裡。
但聽「崩」的一聲,我撞了一個頭破血流,感覺額頭上火辣辣地痛,一股鮮血泉湧一般流了下來。
魔鬼看呆了,驚喜地伸出舌頭來舔,有的舌頭直伸進我的傷口,我只感到一陣陣錐心地痛。
魔鬼為爭奪流到地上的鮮血又在打成一團。我跑出大門,突然一個轉身把大門緊緊關住,把魔鬼全部鎖在了網吧裡。裡面傳來魔鬼一陣陣的拍門聲。
當我一轉身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卻赫然發現「王老五」正站在我的面前。
他的眼睛呆滯地看著我,沒有說話。不,他的眼睛好像是死死盯住我的身體。
我的眼睛恐懼地瞪著他,不敢說話。我不知道他是人還是鬼?來救我還是來害我?
我們四目相對,網吧的門就要被撞開。
「王老五」在背後抽出一把刀,舉過頭頂向我撲了過去……
他一刀下去,只聽一聲慘叫,一個偷襲我的厲鬼當場就躺在地上分為了兩件。原來網吧的大門已被推倒,魔鬼正紛紛追了出來。
「王老五」舉刀拚命撕殺,他舉起的刀就如砍瓜切菜。
突然被他砍斷的一個鬼頭飛了起來,一口咬住他的肩膀,他略一遲緩,又一個魔鬼在他大腿上咬了一大口肉,他的肩膀、大腿上馬上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正在這時候,一個被砍斷的魔鬼的上半身向我追了過來,我已顧不得「王老五」了,撒腿便跑。
當我跑出還不夠50米,我突然一腳踏空跌落了一個萬丈深淵。
「完了,這下徹底完全了!」我心裡這樣想著。
突然一道白光從洞頂照來,she得我睜不開眼,我雙目緊閉,白光漸漸退去,我才敢睜開眼,等到我睜開眼時發覺我竟然扒在電腦台上睡著了,口水流了一地。
噢,原來是南柯一夢。
12點的鐘聲剛響過,突然聽到拍門聲,我整個人跳了起來
「誰?」我驚恐地問,聲音都在顫抖。
「是我,關老師,開門。」是「王老五」的聲音。
我打開門,「王老五」跌跌撞撞地搶了進來。只見他的肩上和腿上包紮著繃帶,身上到處都還有膿腫的肌膚。
我一驚,想起了夢裡的情景,鬼正好在他的肩膀、大腿咬了一口,後來……
他死了沒有?他究竟是人,還是鬼?
「你……你這是……?」我指著他的傷口問。
「發了!」他毫不介意地說。
「什麼發了?你發財了?」
「醫生說我這是梅毒,是梅毒發了。」
「啊!」
「白天還好好的,晚上突然就發病了,來得非常奇怪。唉,真是人有旦夕禍福!」
「啊?是麼,今晚?」
「還好,起碼不是艾滋!」他自我解嘲地說。
「走得夜路多就會碰到鬼。」
「世上沒有後悔藥可賣!來,來,來,喝酒!人生失意須縱酒,莫使金樽空對月!」
「啊!」
「你今晚是怎麼啦?不會說話了?為什麼總是啊—啊—嗯—嗯—的?」
「啊!……哈哈哈。」我忽然醒過神來,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吧,喝酒!就衝著那句『人生失意須縱酒,莫使金樽空對月』!改得好,改得好啊!」
三杯下肚,他不禁感慨萬千:「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唯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對!蘇軾能處世寵辱不驚,『ri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多麼瀟灑!儘管被貶嶺南,但至少吃的荔枝比楊貴妃的新鮮。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皆是造物者賦予我們無盡的寶藏,都是我們應該得到的。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你的老婆雖然跟別人走了,但是你在網上卻也醉生夢死了一回,這也夠了!『憑弔江山,恨人生之如寄;流連風月,喜造物之無私。』被貶黃州,坎坷的經歷、艱難的處境、複雜的心態,諸種因素在胸中積澱日久,蘇子終於頓悟:『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雖然身處逆境,卻能忘卻一時之得失,這是人的涵養達到最高境界的一種體現。要用曠達樂觀的態度去對待萬事萬物,像范仲淹那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學蘇子『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順勢而為,隨遇而安。今晚你終於頓悟:『人生失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好,干!」一時豪氣上來,我也附和著說。
「盡歡」過後,「王老五」已是爛醉如泥,癱軟在他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