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問土行孫,孫紹只用了兩個手段:火眼金睛與太yin真火。
人說謊時,面色多少會有端倪可尋,似土行孫這種心性修為不強的人,更是不擅說謊。
土行孫第一次說謊,孫紹焚了他仙嬰一條手臂。
土行孫第二次說謊,孫紹焚了他仙嬰另一條手臂,並告訴他,第三次說謊,便是死。
面對火眼金睛這種高端測謊儀,土行孫認栽了,有問必答。僅半日,孫紹便得知了諸多隱秘。
小到托塔天王李靖暗中尋求治療不孕不育的方法,大到玉帝哪一晚去了哪一個愛妃的寢宮。諸多隱秘,只有三個引起了孫紹注意。
第一個,佛門對付孫紹,是為了一個大事,在此之前,必須將孫紹培養到大多金仙的水平。土行孫不知道具體,但地藏曾說過,一切與天道第三環有關。
西遊無法避免,但在西遊完成前,如來不會特意對孫紹出手。
這個消息,動搖不了孫紹道心。
第二個,yin界是萬年之前,女媧娘娘以一個厲害妖屍演化形成的。
孫紹用腳指頭都能想到,女媧創yin界,創三渡河,八成都是與伏羲有關。孫紹只是有些在意,什麼級別的妖屍,竟可以演化偌大一個yin界。
這個消息,同樣動搖不了孫紹道心。
第三個,懼留孫、普賢、文殊、慈航之所以歸佛,一切與元始天尊有莫大關係。他們在謀劃一件大事,尋求辦法,復活元始!土行孫之所以頻頻來地府,便是為了獲得地府的太yin黃泉與乾坤冥土。這兩件東西,據說對元始復活有大用。
這第三個消息,使得孫紹心頭,產生了一絲動搖。握著土行孫仙嬰的手,無意識間鬆了一些。
聯想到當年普賢捉鐵扇,尋求生靈道果,孫紹心頭一顫,普賢那番舉動,恐怕就是為復活元始在做準備。普賢為人,孫紹看得出來,殺伐果斷,性格剛毅,如此之人,是寧死也不願背叛師門的,但卻為了復活師父,忍辱叛入佛門。
為了復活師父,被師兄弟誤解,背負罵名。
為了復活師父,犯下無數殺戒,竟去圖謀羅剎一國。
當日在靈山,孫紹說了元始一句氣話,而普賢怒髮衝冠。不論他為人如何,不論孫紹與普賢是否為敵人,單就普賢對師父的重情,孫紹是敬重普賢的。
普賢等人重情,孫紹又豈會不重情。
從道義上講,若是元始天尊復活,道門便多了一個聖人,絕對是道門一大幸事。按種族分,孫紹是妖,元始是人。但按道統分,孫紹卻是道門為主。當年老君傳法之恩,孫紹至今未忘。
如今得知這個隱秘,孫紹自不會滿大街嚷嚷,破壞元始復活的計劃。這個秘密,孫紹決定藏在心底,就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能說。
「若我放你走,你會如何?」孫紹忽而歎了口氣,說出讓土行孫大感意外的話語。土行孫說出這麼多隱秘,原本是攝於孫紹魔威,只求保命,根本沒想過孫紹放自己走的好事。
被孫紹這麼一問,土行孫竟有些張口結舌,天下,真有這般好事,這孫紹,真的要放過自己?
「嘿嘿,那個,孫…孫殿主…」土行孫努力掩飾心中的激動,話語顫抖,「你若肯放我一條生路,我定然日日燒香拜佛,為你供長生牌位。日後你若有難,一聲吩咐,我土行孫定然隨叫隨到。」
「不用說假話了,你不是個會說假話的人。土行孫,我若放了你,你定然會心懷怨恨,早晚有一天對我報復。你打不過我,還有你師傅,若你師傅也打不過我,或許還會喊更多的人。」孫紹口氣平淡,絲毫不信土行孫的話。
「不,不,不會啊,我怎敢對孫殿主心懷怨恨!」心聲被孫紹點破,土行孫面色大變,他心胸本就不寬廣,被孫紹廢了肉身,廢了仙嬰雙臂,一身修為毀地差不多了,不恨孫紹才怪。
好不容易看到孫紹放自己走的希望,土行孫根本不願放過,努力掩飾心虛。
「無妨,你怨恨我也好,不怨恨我也罷,告訴你,我不在乎。」孫紹手掌鬆開了土行孫的殘破仙嬰。
「你走吧…」
土行孫目瞪口呆,看樣子,孫紹竟然真的放自己走,難不成是要耍什麼花招?他自然不清楚孫紹的想法。
若在之前殺土行孫,可以立威,但現在殺他,卻是有害無益。何況土行孫說了,懼留孫還交給他收集材料的任務,這任務關乎元始能否復活,孫紹並沒有阻礙的意思。
他不是非殺土行孫不可,二人並無不可化解的仇怨。
「你真的放我走?」土行孫有些遲疑,他不相信天底下有這等好事。
「放你走,不過小事一樁。你這點修為,我根本沒放在眼中。」孫紹的話有些刺耳,但卻是實話,如今的他,連雲中子的金花都敢碎,連藥師佛的分身都敢殺,連女媧都敢要挾,又豈會怕區區一個土行孫。
但被孫紹搾乾秘密後,土行孫卻不敢離去了。他一個膽小,將師父懼留孫苦心孤詣的謀劃都給說了去,此刻卻是追悔莫及。若讓懼留孫知道土行孫洩露了大秘密,絕不會輕饒土行孫。
而且,他也不信孫紹會這麼好心放他走。難道是想給自己希望,等自己掉頭飛走後,從後面給自己必殺一擊?哼,這種貓戲老鼠的把戲,他土行孫也見過不少。嗯,有可能,孫紹這凶魔,絕對有可能這麼做。還是等師父來救自己好了,保險一些。
如此一想,土行孫竟篤定心念,不願離去了。
「你說了吧,你是來地府尋找太yin黃泉與乾坤冥土的,很巧,我來地府,也是尋找東西。你既然不願回師門,便暫時跟著我,我幫你重塑肉身,而你,帶我去地府業力最深重的地方,因為在那裡,我可以幫你重塑肉身,當然,我也有我的目的,你不需要知道。至於太yin黃泉與乾坤冥土,我至少可以幫你尋找太yin黃泉,這個東西,我也需要。我們的目的,很像。」
「補充一句,若你聽話,不耍花招,也許只要幾個月,我便能幫你重塑肉身,恢復修為也不是難事。」
說出這話的時候,孫紹的眼中卻是有些悵然,有些迷茫。
面對業力噬體之時,他的道心沒有動搖。
容納佛道儒妖四種截然相反的混元道,他的道心,沒有動搖。
面對如來,面對女媧,面對聖人,他的道心,亦沒有動搖。
但聽說普賢等人忍辱負重、復活元始的計劃後,他的道心,動搖了。
孫紹的道心,並非無堅不摧。他的道心弱點,在於一個情字。原著中的孫悟空,雖是鴻蒙頑石所化,道心堅硬如石,連玉帝、連如來都折服不了孫悟空,但孫悟空卻因為唐僧救出五行山的恩情,而一路保護唐僧前往西天,歸佛。
前世的孫紹,亦是虧欠一個情字。他莫名其妙穿越到架空的西遊世界,五十年來,雖然漸漸適應了孫悟空的身份,但對前世的父母,卻一直心存愧疚。
自己穿越後,原來的世界如何了呢,父母,都還好嗎?
這一刻的孫紹,眼中沒有太yin真火的冰冷,沒有八百道帝氣的帝威,甚至沒有流露一絲法力,然而給土行孫的感覺,卻更加深邃。
孫紹,在試圖圓滿道心,補足那一份情。
「怪人,真是怪人,一會兒兇惡的似絕世瘋魔,一會兒卻跟個凡人般愁緒滿懷。」土行孫喃喃自語道。但對孫紹的話,卻著實心動。
他肉身被毀,仙嬰被傷,如果被懼留孫救走,恢復肉身不難,恢復修為,卻是妄想。之前他是一品地仙,已經到了領悟大道、攢功德、破金仙的門檻了。
但被孫紹所傷,縱然恢復肉身,能保住仙位都算妄想。若能將修為停留在九品地仙,那便是老天開恩。修為跌回九境,那是絲毫不奇怪的。
被孫紹審問之前,土行孫的心願,只是保住性命。審問完畢後,土行孫的心願,卻上升到安全逃生。如今聽了孫紹的話,聽說自己如果聽話,幾個月便能恢復修為,土行孫著實心動,他的心願,也上升到恢復修為的地步。
「或許這孫悟空是在騙我,但,如果他沒騙我…相信他,似乎也不吃虧。反正我要等師父救我,暫時得跟在他身邊,就帶他去找什麼業力深重的地方,有何不可。我沒虧什麼,最壞也就是被騙,不礙事,不礙事。」
這般一想,土行孫終於答應下孫紹的要求。他來地府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哪裡業力深重,他再清楚不過,甚至哪裡有太yin黃泉和乾坤冥土,他都知道一些,只是以前他孤身一人,不敢冒險去取。但這次有孫紹跟著,說不準能利用孫紹獲取兩種寶物。
一ri,孫紹又花費了一ri,為離開森羅殿做準備。給鍾馗與雪夜交待一番,並留下一封書信。這書信是土行孫所寫,目的麼,是給懼留孫看得。若是懼留孫打來地府,孫紹打算用這封書信平息一下懼留孫的怒火,一面懼留孫,拿鍾馗與雪夜出氣。
這一ri,yin界下起的冥雨。冥雨降落之時,天空上的幽藍yin火都會熄滅。這時候,是地府最黑暗的時刻。
暴雨之中,孫紹一襲紫袍,披斗篷,戴狐尾圍巾,喚出祥雲,朝yin界北域而去。莽荒雪域,盛產三生石,同時也是yin界業力最為深重的幾個地方之一。
那裡的業力,深重的沒有城隍建立鬼城,孫紹若在哪裡煉化業力,復活白帝,治療土行孫,沒人會阻礙。
他喚出祥雲,卻收了祥雲霞光,不想破壞這陰曹地府難得的黑暗。
他戴上狐尾圍巾,這圍巾是白翩躚送給他,此刻的孫紹道心動搖,唯有戴上這個圍巾,才會稍微覺得安心。
他手握土行孫的仙嬰,一路北行。土行孫見孫紹有祥雲在身,自是驚詫,喋喋不休,十句有九句是廢話,孫紹一句沒有理睬他。
孫紹,在享受這黑暗的寂靜。暴雨狂風之中,他忽而孤獨地如同一個飄零落葉,這個世界給他前所未有的陌生之感。
道心,在動搖,這動搖並非崩潰的預兆,而是昇華的預兆。
他的眼前,沉寂已久的前世記憶一幕幕重現,使得他被帝氣、被太yin真火冰冷的心,漸漸暖和起來。
而打在衣襟上的風雨,也就不顯得那麼冷了。
道心圓滿,這是渡輪迴劫的徵兆,若是孫紹此刻以妖身突破妖帝之境,必可憑道心的動搖,引下輪迴劫,一步突破妖仙。
但孫紹不在乎,他只想享受這片刻的風雨。他,好累,好累。五十年,他在人界奔波,上仙界,下地府,他沒喊過累。但此刻,他卻有些疲憊了。
他以為西遊世界只有算計,只有無情。但當他聽聞普賢等人處心積慮的情義之後,他的心頭,忽然升起了情義的滋味。但這情義卻只是他人的情義,是敵人的情義,他孫紹的心,終究還是冰冷的。
「殺人,很累。我以為我能吞噬業力,但因果二字,卻並非業力那麼簡單。我以亂神印收了業力,但我的心中,終因為殺伐,而種下因果。這樣的我,若是面對普賢,面對懼留孫,還能全力出手嗎?他們為了復活恩師,心中沒有迷茫,即便顛覆蒼生,背負罵名,也沒有迷茫。但我,卻有迷茫。」
「五十年的殺戮,我已無法如當年那般純真。這,是否是說,我已經老了。修道之人,壽數不老,但這心,卻終究是要老的。若時光倒轉,回到罡風之眼的初遇,白翩躚或許還會如當年一般,喚我小猴哥,但我是否還能對她負氣,喚她傻女人。她的心,千百年未被任何事情改變,總是如初時單純美好。從這一點來看,她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子,我其實,很羨慕她吧。」
「這雨,很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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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重天之上,離恨天。
正在八卦爐邊煉丹的太上老君,盤膝坐在爐邊的蒲團之上。偶爾揮動蒲扇,朝八卦爐中扇幾道風火之龍,卻從未睜開眼。
老君以心念煉丹,用眼去看,卻是落了下乘。
忽而心頭一動,老君睜開眼眸,站起身,推開窗,抬頭望向離恨天之上更高的天空,呵呵一笑,
「yin界這個時辰,應該也到了降雨的時候了吧。yin界的雨,與人界不同,降下的並不是水,而是地府陰魂每每輪迴,殘留的對前世的眷戀。陰雨有情,陰雨有情啊…那猴頭,被這陰雨一衝,差不多也該到了道心圓滿的時候了。嗯,差不多該成仙了。成仙之後,也就該來仙界了。呵呵,時間過得還真是快啊,彈指百年,就要過去。百年,還不夠我這爐金丹出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