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一行人到了長江邊,準備棄車乘船前往廣陵。幾人在岸邊碼頭等了一個多時辰也沒客船經過。秋風吹動,枯涼侵骨。甄桐重傷纏身,不能經風。傅徹抱著她坐到一小亭中,她已沉沉睡去。亭間有一煮茶老婦,粗布麻衣,和藹可親。她見傅甄二人入亭,為傅徹盛上一大碗熱茶,問道:「公子,小夫人得病了嗎?」傅徹稱謝接過茶水,道:「她偶染小恙不礙事。婆婆在這給路人泡茶,很辛苦吧!」老婦道:「這是積德之事,說不上辛苦。公子對小夫人如此愛護,上天看在眼裡,定會保佑小夫人脫離病魔的。」
老婦看清甄桐容貌,讚歎道:「小夫人仙女下凡,連江東二喬也差了老遠。你們倆真乃天造地設的眷侶。」傅徹謙虛幾句,謝過她的讚美。老婦扯遠道:「前幾天,江東二喬避難路過此處。老身看她們人倒都很和順賢惠,不過皆非有福之相。大喬姑娘眉心含愁,眼神無笑,將來大概要每日以淚洗面;小喬姑娘說話氣力不濟,走起路來像要跌倒,這一生恐怕也是苦多於樂。」傅徹好奇道:「婆婆懂命相術?」
老婦道:「先夫在世時就是以看相測字為生,我跟幾十年學了些皮毛。」傅徹道:「那婆婆幫我們看看如何?」老婦道:「老身已幫你們看過了,你們都乃長壽多福之人,只是怕後繼無人。」傅徹對有無後嗣渾不在乎,聞聽甄桐長壽多福,喜開了懷道:「多謝婆婆指點。」老婦道:「老身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講?」傅徹甚是信任她,請她但說無妨。老婦道:「你們此去先甜後苦,凡事不可強出頭,否則會累人害己。」
傅徹心底暗懍,臉色稍顯凝重。老婦提醒道:「小夫人將有天人機緣,切莫錯過。」傅徹聽她這般神奇,拜服不已。這時一艘小船迎風駛來,傅徹拜別老婦,抱著甄桐,與護龍宗徒眾登船而去。船內已有四個客人,一名二十左右的儒生帶了個七八歲的男童,那男童頭角崢嶸,神氣不凡,將來必非池中之物;另外兩人皆十五六歲,一個白衣,一個青衫,他們身配長劍,少年老成、英氣勃勃,儼然有一派霸主猛將的風範。
船老大是個粗莽漢子,絡腮鬍子,手臂粗壯黝黑,有如兩根鐵柱。他口裡吆喝、手上使勁,不時轉頭與客人交談一兩句。兩個佩劍少年不經意瞟了瞟傅甄等人,船室狹小擁擠,他們自行去船尾吹風,隨性交談。一個道:「伯符,喬姑娘她們不知到哪了,我們這樣找也不是法。」那伯符道:「可公瑾你說又有什麼好辦法呢?」公瑾興歎道:「怪只怪清平那兩個老妖道,若非他們作祟,喬姑娘她們何須東躲xizang?」伯符豪言道:「倘若我孫伯符將來有成,勢將那兩老魔抽筋剝皮。」
公瑾道:「可他們武功高強,橋老太爺都避而遠之,況乎你我?」孫伯符道:「公瑾,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江東雙俠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別說那兩個老魔,就算茅山狗道士傾巢出動,我們照樣殺他個落花流水。」公瑾道:「我們這是江湖恩怨,總不好領兵攻伐呀!」孫伯符道:「江湖盛傳,號稱天下第一勇士的呂布鬥不過護龍宗的人,還用動用軍兵哪!我們剷除妖孽有何不可?」公瑾道:「你說起這件事,我倒想起剛才上船那少年很像傳聞中的傅徹。」孫伯符道:「傅徹正在洛陽跟呂布爭鬥,哪會跑到江東來了?」
傅徹隱聽二人相互間的稱呼,料定他們乃孫策、周瑜。據傳周瑜謹慎持重,有大將風範,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孫策勇猛果決,具王霸氣概,英勇善戰、萬夫莫擋。「那傅徹比咱們大不了幾歲,我倒想會會他,看他是否有真才實學。」孫策道,「現在不知有多少名門閨秀想一睹他的風采哪!」周瑜道:「只要喬姑娘她們不著迷,其他的干咱們何事?」孫策道:「她們自非沒見識的小家女可比,但我們沒定下個名分,若喬太公知曉傅徹之事,說不定想讓他護全喬姑娘她們,那可棘手了!」周瑜笑道:「伯符,你想的也太多了,咱們江東雙俠還比不過他傅徹嗎?」孫策道:「公瑾,你說的對極了!待咱們把傅徹狠狠揍上一頓,看他還有臉在江湖混嘛!」
甄桐醒來,覺得船艙憋悶。傅徹抱她坐到船頭,船老大笑道:「公子、夫人,你們也來吹吹風嗎?」甄桐聽聞自己平白無故升格為夫人,瞅瞅傅徹。傅徹衝她愣然一笑,道:「船老大,幾時到廣陵呢?」船老大道:「不遠了,最遲夜裡能到。小夫人好像身體不適,是去廣陵看病嗎?」傅徹道:「正是,船老大可曉得廣陵有哪些名醫?」船老大道:「我身子骨壯,平日能吃能睡、沒病沒痛,倒沒注意這些了。可像我這樣的人一旦犯病半條命便沒了,這就叫小病不來,一病不起。」
傅甄二人悄坐船頭,兩岸倒退,逝水悠悠。風拂碧水,波光粼粼。秋日西斜,餘輝染霞。甄桐道:「你看這綠水倒映長天,多美啊!」傅徹笑道:「倒影再美也是虛幻泡影,不像桐兒你真真在我懷裡。」甄桐傷感道:「有人說生命越到最後,越容易發現美,也才會發覺自己錯過了太多美好的東西。」傅徹道:「桐兒別多想了,往後你就滿片心思牽掛我、憧憬我們將來有多麼幸福。」甄桐道:「多想緣於多情,我本來就是多想多慮的人嘛!」傅徹道:「桐兒以前不是笑口常開嗎?」甄桐道:「我為什麼要多笑呢?我以後只對你笑。」傅徹道:「那桐兒今後就多對我笑,天天笑顏多好啊!」
甄桐道:「你看,又有兩人來搭船了。」傅徹抬眼望去,見兩人往江岸疾步奔來。他們年歲都已四五十,一人手持拂塵,一人背懸長劍,長袍廣袖,有些出塵之態。手持拂塵者揚聲叫道:「船家,等等我們。」他說話中氣十足,聲傳里許。船老大為了多賺些銀兩,移船相近。甄桐把頭藏到傅徹懷裡,不讓外人見。那二人腳一提,人已飛落到船上。船老大還以為遇上天外飛仙,瞪大的眼一轉也不轉。背懸長劍者道:「我們去廣陵,你開船!」
船老大問道:「兩位爺可是江湖好漢?」手持拂塵者道:「這你別多管,快去開船,我們還有要事。」船老大略知江湖禁忌,不再多嘴。上船二人看看傅徹和甄桐,背懸長劍者道:「這小姑娘怎麼了?為何不抬頭?」傅徹道:「她病了,剛睡下。」手持拂塵者命令道:「那你把她的頭抬起,讓我們看一眼。」傅徹愀然道:「憑什麼?」背懸長劍者冷哼道:「憑我們清平二師的威名還不夠嘛?」他說話時伸手要來抬甄桐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