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數日間,傅徹在傅青陵、賀牧豪等人的陪同下,走訪會見了護龍宗在洛陽一帶的首要人物。公務繁忙,傅徹席不待暖、無暇他顧,只好派人去轉告朱妮關於她父親朱丹崖已去世的訊息。七日後,他這新宗主才略微輕鬆下來,帶上兩個隨從去拜訪朱妮。朱妮住在東邊的清靜小院,偏僻幽冷。傅徹三人不忍打破小院的幽靜,放輕腳步緩慢走進。一個隨從敲門道:「朱小姐,你在嗎?宗主來看望你了!」
小院寂靜,四處迴響著敲門聲。那隨從道:「宗主,朱小姐大概出去了!」傅徹蹙額思慮道:「她若外出,何以不鎖門,而是在內拴住門閂?」那隨從道:「那我再用力敲敲。」敲門聲驚動鄰家院落,一個中年婦人過來道:「你們找妮兒有事嗎?」一個隨從認出她是地部部主康廣年的妻子,道:「康夫人,宗主是來跟朱小姐詳說朱部主的死因,你可知她去哪了?」康夫人曾聽康廣年談及新宗主之事,福身向傅徹行禮。
傅徹作揖回禮道:「康夫人,朱小姐可在房內?」康夫人道:「我也兩天沒見到她了,她性子孤冷、不喜外走,照說該在房內的。」傅徹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問道:「那她之前有否何異常的舉動?」康夫人道:「她得知朱部主死訊後,整個人都垮了,外加感情上受了刺激,變得連我都認不出她。」傅徹道:「她與誰相戀了?」康夫人歎息道:「除了楊融還有誰,自楊融戀上桐兒後,妮兒便覺活得無趣了!」
傅徹皺緊劍眉,力注右掌震斷門閂,破門進入。房內橫樑上一條白練懸垂,一個紫衣少女懸樑身死。康夫人跨過門檻,見此情景,不由悲哭流涕。傅徹抱下朱妮的屍體,她臉色青紫,身體如臘月冰雪一樣冰冷,死去大約有一兩天了。兩隨從仔細檢查房內,想找些蛛絲馬跡以立個功勞。二人在案上發現一封書信,封面寫著:「傅宗主親啟。」二人喜喚道:「宗主,這裡有給你的信。」
傅徹將朱妮屍體平放在榻上,接信啟封。信上乞求他把她的屍骨安葬在她父母墓邊,其他的什麼也沒說。傅徹俊目蘊淚,深自愧疚,心想自己若早幾天來看望她,或許就能避免這慘劇的發生。人算不如天算,他畢竟來晚了,犯下的大錯再難彌補。康夫人緊抱朱妮屍體,抹淚道:「宗主,你一定得給妮兒討個公道。」傅徹悲歎道:「康夫人,朱小姐她是懸樑自盡,我如何幫她討公道呢?」
康夫人義憤道:「宗主,若非楊融那賊子始亂終棄,妮兒她何至於小小年紀便輕身尋死,所以罪魁禍首就是楊融,宗主你應該找他治罪。」傅徹對楊融並沒好感,但他不能公報私怨,道:「康夫人,朱小姐沒有怨言,咱們外人也就算了吧!」康夫人哭道:「妮兒這傻孩子,楊融好色重利有什麼好的,為何偏偏愛上他?」傅徹扣心自問,心道:「甄桐姿色確然勝過朱妮,換作我會如何選擇呢?」一隨從問道:「宗主,接下來怎麼辦呢?」
傅徹從深思中回過了神,道:「傳我命令,即ri發喪,要求護龍宗三垣九部弟兄齊來弔唁,不得有誤。」兩隨從得令而去,傅徹在院中踱步。傅青陵、賀牧豪及白先哲三人最先到達,接著楊德清、余紹安等人也先後趕至,惟獨沒有楊融的影子。傅徹摁住怒氣道:「坤老,楊融兄怎還沒來?」楊德清托詞道:「融兒一大早去他外祖父家,兩三天後才會回來。」傅徹沉聲道:「餘部主,你立刻派人去把楊兄請回來,若有耽誤,唯你是問。」
余紹安推脫道:「宗主,這找人之事乃人部職責,我們天部不便插手。」傅徹忿然道:「人部朱部主先逝,而今他女兒魂歸九泉,餘部主作為他兄弟,說出這種話,要其他弟兄如何看待你?」武陵chun道:「宗主請先息怒,紹安的意思是融兒到來與否無關緊要,不必為他一個人勞師動眾。」賀牧豪道:「護龍宗一切聽從宗主號令,你們夫婦推三阻四,反了不成?」余紹安難抗大勢,退縮道:「屬下聽令。」
傅徹怒恨道:「餘部主你記下,楊融若拒不歸來,你捆著綁著也要把他押回來。」楊德清氣憤道:「宗主,融兒犯了什麼錯,你要這般對他。」傅徹高舉護龍令道:「這件事我傅徹自有主張,誰敢蓄意阻撓,休怪我翻臉不認人。」眾人跪拜噤聲。傅徹朗聲道:「我們護龍宗弟兄之間講求相親相愛、互敬互讓,如今朱妮小姐之死與楊融脫不了干係,他楊融於心有愧,進而負罪潛逃,傅徹不容他逍遙法外。」
楊德清爭辯道:「宗主意氣判人、武斷處事,楊德清不能順服。」傅徹甩袖道:「你我在這分辨也是枉然,等楊融到後,事情便能水落石出。若事實證明是我傅徹錯怪了楊融,那麼我自會引咎讓位。」眾人緘默,院落沉寂。傅徹收回護龍令,請諸人起身。傅青陵老妻帶領一群婦人入房幫忙康夫人料理後事。傅青陵、賀牧豪及白先哲站到傅徹身旁,傅青陵低聲道:「徹兒,這次須抓好機會,將楊德清的勢力連根拔起。」
傅徹辜負了朱丹崖的臨終重托,心情糟糕透頂,懶理世事,道:「叔公,待會你作主就是。」傅青陵道:「這些事我只能從旁協理,作主得靠你自己。」傅徹搖頭歎道:「我不嚴懲楊融對不住朱前輩在天之靈,嚴辦楊融又不能服眾,唉!」白先哲道:「我早聽聞楊融與妮兒有糾葛,不料事情越演越烈,還鬧出人命。」傅青陵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妮兒與楊融互生愛意原本沒錯,錯就錯在楊融喜新厭舊。」
賀牧豪歎道:「鮑禮失蹤多日,生死未卜,妮兒又飲恨自盡,總壇也不安靜了。」傅徹轉眸處見甄桐向自己招手,料她要為楊融求情,假裝未見。傅青陵道:「徹兒,逸兒臨終前要托付你的就是桐兒,你不能眼見她受楊融蒙騙吧!快過去和她說清楚。」傅徹暗自奇道:「甄大哥話沒說完就嚥氣了,叔公怎知他要說什麼?」賀牧豪問道:「宗主,桐兒較梁姑娘如何?」傅徹臉紅道:「賀前輩何故有此一問?」
賀牧豪神秘笑道:「宗主天資過人,哪會不明曉我話裡含義。」傅青陵剖析利害關係道:「徹兒,叔公活了六十多年,見過的美貌女子何止千百,但有桐兒一半姿色都沒遇上幾個。像梁姑娘、你娘秦嫣、昔日的無雙女等雖艷冠天下,較之桐兒都稍有不如。而桐兒又是甄宗主遺孤,你若能取得她的歡心,對你鞏固在護龍宗的地位大有裨益。」傅徹苦笑道:「叔公,我們正要以用情不專拿楊融問罪,我自己若不能以身作則,豈不讓楊德清他們倒打一耙了。再則甄小姐靈心慧xing,不一定會入咱們的觳呀!」
傅青陵不清楚傅徹與梁絮等女子具體關係,提議道:「不如你與其她女孩割斷聯繫,一心一意待桐兒。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桐兒會明白你的心意的。」傅徹心內歎道:「你們只想借我之手控制護龍宗,全沒考慮這麼做的後果,萬一我拋棄的女子中有像朱妮這般癡情的,她甘心為我殉情,那我比楊融還不如百倍,簡直變作畜生了。再說感情之事哪能說放下就放下,我傅徹縱然濫情博愛,也不至淪為薄倖負情之人啊!」
傅青陵、賀牧豪及白先哲見傅徹遲遲不舉步,存意安排機會,借口有事走開。他們一走,甄桐便走了過來。傅徹惟怕自己會心軟,答應她縱容楊融的行為,忙yu避開。甄桐喚道:「傅宗主,我有話跟你講。」傅徹只好停步道:「甄小姐有話請講!」甄桐俏立在他身前,逼視他道:「你幹嘛要避我呢?」傅徹否認道:「哪有的事?」甄桐幽然道:「傅徹呀,你的眼神出賣了你。」傅徹堅決不認道:「甄小姐,傅徹沒事避你幹嘛了?」
甄桐淡笑道:「我若知曉你為什麼避我,問你作甚?」傅徹聲明道:「甄小姐想替楊融求情的話,就請免開尊口了!」甄桐眨眼道:「誰說我要替楊融求情了?我是來與傅徹你共商大事的。」傅徹難以信服,站著不語。甄桐輕聲道:「傅徹啊,我問你,成大事者最重要的是什麼呢?」傅徹不是成就大事的材料,反問道:「那甄小姐認為是什麼呢?」甄桐道:「收買人心,你一旦深得人心,何愁大業不成?」
傅徹斷定她不會憑空與自己談論這些,長歎道:「甄小姐有話還是直說吧!」甄桐道:「我好心待你,你倒不耐煩了!既然你要我直說我就不諱言了。傅徹你想想,重罰楊融對你有何益處。」傅徹凝se道:「甄小姐你要知曉,不是我傅徹存心與楊融過不去,而是楊融他自甘墮落,觸犯眾怒。」甄桐微笑道:「傅徹傅宗主,你好偉大呀!」傅徹聽出她話裡的揶揄與諷刺,奇怪的是心底沒有怒火,落寞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