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擎天柱地,鬱鬱蔥蔥。樹蔭掩蔽,待到午後時分,抬頭已幾乎不見天日。山風襲來,涼意透骨,淡卻了酷夏的淫威。六人千折百轉,山重水復疑無路,迷失叢林。喜是柳暗花明,就在他們吁嗟唉歎之時,前方林中歡聲笑語隱隱傳來,不一會現出十餘個紅男綠女。他們大多是風華正茂的青年,佩刀懸劍,言笑慷慨激昂。其中一人年紀稍長,濃須黑得發光,約在四旬上下。傅徹六人觀形鑒貌,推度他們也是江湖中人。
那十餘人在林雲深處偶遇傅徹等人,語笑聲倏然而止,怪眼打量著他們。司馬尚笑臉迎上道:「各位朋友安好,我們六人遊山迷路,懇請指點一二。」黑鬚者客套道:「老哥你太多禮了!咱們都是武林同道,扶持互助事所應當。」司馬尚熱忱請教諸人名氏,黑鬚者姓成字友才,其餘的人多名雜,司馬尚一時記不過來。成友才等聽到傅徹名字時,目放奇光,成友才恭維道:「傅公子大名家喻戶曉,幸會於此,失敬失敬!」
鳥愛其羽、人惜其名,傅徹於窮山野際之中得聞奉承之語,很是入耳,問道:「成先生熟絡祁山,敢問是否知曉五穀先生的寓處?」成友才道:「五穀先生乃世外仙長,我們也是慕名尋訪,卻還是仙蹤渺茫。」他語氣稍頓道:「傅公子找五穀先生有何貴幹呢?」傅徹虛瞞道:「我有個朋友積年纏綿病榻,藥石無靈。聽聞五穀先生乃武林奇人,妙手回春,尤其善治疑難雜症,他不能親來,故請我替他前來相訪。」
成友才等人並不見疑,誠邀傅徹六人同行。傅徹等一籌莫展,正盼他們帶路。路上成友才幾次yu與傅徹單獨晤談,見吳劍鳴等圍在傅徹身旁,他只好吞吐其詞,按下沒說。另一邊幾個女子拉著湘蓉噓寒問暖話家常。人一多,話一說,光陰悄逝如飛,時至黃昏,山se幽深晦暗,四野昏黑沉寂。成友才環顧周圍,對傅徹道:「傅公子,天黑路難行,我們就在這先歇一夜吧!」傅徹笑道:「成先生拿主意就行。」
眾人坐定敘說片刻,幾個漢子的喊叫聲陡起,遠處兩人亡命逃奔。那二人身材纖瘦,步伐虛浮,不似習武之人,他們跑出三步便一回頭,生怕追趕之人陰魂不散。二人喜見火光,不顧一切快步跑來。傅徹等人看清他們容顏,或男或女無不為之目光凝滯,心波浮蕩。兩人皆作書生打扮,一色青衣,但只要不是瞎子,一眼都該辨出她們系女扮男裝。一人年紀略長,約莫十七八,姿色天成,容光照人。
另一女年方十四五,光彩奪目,夢影**。傅徹一行人都被她那驚世駭俗的姿容震得七葷八素,只道鏡花水月,皆是幻夢,打死也不相信世上真有如此美貌的少女。傅徹生平所見美女不敢說少,但她們之中無論是誰,比起眼前這少女,都判若雲泥,別異天淵。人比人不是人,顏容相較更加難堪,可現實就這麼殘酷。她俊臉粉雕玉琢,星眸yu語,未笑暗生情,其中意蘊,畫圖難足。風舞蘭香款款來,醺人yu醉。傅徹等恍惚如夢,大飽眼福。
少女跑至眾人前面,捫胸舒了口氣,對稍大些的少女道:「琴兒,終於找見人了!」琴兒撫拍胸口吁氣道:「小姐……」少女瞪她一眼,她立刻反應過來道:「少爺,那些人真壞!」那小姐嗔責道:「都怪你沒事去窺人私密,累得少爺我逃個半死。」少女說到這,美目微轉,發現眾人望著她的眼神奇異,愀然不悅。琴兒不快道:「喂喂,你們沒見過人嘛!幹麼盯著我家少爺。」眾人醒覺,卻捨不得移開眼。
那少女俊目如繚雲霧,再無視諸人存在,閒適坐在一塊光滑的山石上,道:「琴兒,我渴了,給我找點水。」那群青年男子不覺魂與se授,爭獻慇勤道:「我這裡有水,小姐請喝。」那少女翹首望天,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琴兒諷蔑道:「誰要你們的髒水了。」青年們只管賠笑,發不出半點脾氣。琴兒對那少女道:「少爺,這裡找不到水啊。」少女戲責道:「你粗心大意,些許小事也辦不好,早知這樣就不帶你出來了。」
一個青年不問碰壁與否,旦旦對琴兒道:「我帶姑娘去吧!」琴兒白他兩眼道:「沒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我才不受你的假好心。」那青年伸出的腳又縮了回來,其他幾人紛拿他戲謔。成友才悄聲問傅徹道:「傅公子,你說這是哪家的小姐呢?」傅徹道:「成先生交遊天下、博聞強識,都認不得,我就更不知了!」
那少女舉目環視夜色,憂形於色道:「天都黑了,琴兒你快去找個住的地方啊!」琴兒道:「少爺,我早讓你不要往這山裡來,你不聽,現在後悔了吧!」少女倔強道:「誰說我後悔了,你少爺我就喜歡住在荒山野嶺!」琴兒受氣道:「少爺,我是什麼都不懂,但你的心意我還明白著。」那少女道:「你明白才怪,不和你說了,快去找住的。」
琴兒看了看傅徹等人,低聲道:「小姐,這裡人多,我們也住這吧?」那少女嘟起小嘴道:「你有眼睛不看,這裡怎麼歇息啦?」琴兒諫勸道:「少爺,這些日子還不是都這樣過來了,你再將就一晚嘛!」又道:「你要是不和老爺鬧脾氣,也不用受這苦。」那少女不悅道:「你是說我放著家裡床香被暖的福不享,沒事找事、自討苦吃了。」琴兒冤屈道:「我的好少爺,我哪敢有那個意思。」
那少女莊重告誡道:「我爹他不要我了,你以後不許提他。」她訓誡著婢女,自己卻儼有悲音。琴兒勸慰道:「老爺最疼少爺了,怎會不要你呢?他那天是因為心情不好,才說了句重話嘛!」傅徹湘蓉二人聽聞那少女說她爹不要她,憶起初逢萱兒時她也這般說,相互搖頭竊笑,暗想是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都有同樣喜好。
那少女幽怨道:「既沒水喝又沒東西吃,還不能睡,我要死了?」琴兒滿臉愁容道:「少爺,萬一被那些壞傢伙追到了怎麼辦呢?」那少女負氣道:「你這麼沒用,讓他們殺死算了!」琴兒瞭解她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性,歎道:「要是老爺在,他一定把那群壞蛋打得跪地求饒。」傅徹等皆想是誰不長眼、不懂憐香惜玉,竟對這麼個美勝天仙的少女下毒手。
那少女道:「都跟你說不要提我爹了,你還多嘴,再說就罰你站著不准睡。」琴兒苦苦一笑道:「我想睡也睡不著的。」那少女轉話道:「你的罪過不小,累得我腰酸背疼,快過來幫我捶捶,」說著伸了個懶腰,慵倦憊懶,動人心魄。眾青年眼睛又不免大亮,都願上前為她效勞,只恨可望不可求。少女見諸青年貪慾的眼神,道:「琴兒,我討厭這裡,我們走。」琴兒道:「去哪了?」少女道:「我哪知道,走走看看唄。」
幾個女子看不過少女主僕二人這樣子,信有所指道:「有些人仗著自己有點姿色就出來現世,還以為別人都看上她似的!」琴兒極度維護少女,怒目相對道:「你們說什麼呢?」那少女不以為意道:「琴兒,你幹什麼了,嘴長在人家身上,她們要說什麼由她們去說。我們沒聽見,她們不就收回去了嘛!」琴兒道:「少爺說得對,我們不和沒教養的人計較。」一個女子叫道:「喂,臭丫頭,你說誰沒教養了?」
琴兒道:「誰的嘴臭就說誰了!」那女子罵道:「有怎樣的主子,就有怎樣的奴才。」少女厭煩得看了她一眼,卻不與她爭辯。傅徹看在眼裡、急上心頭,無緣替少女憂慮。那女子道:「小丫頭,你瞪我幹什麼了?」少女看向他處,對她不理不睬。那女子寸步不饒道:「好你個臭丫頭的,我和你說話沒聽見嘛?」少女回頭道:「你說話懂點禮節行嘛?不要像個潑婦。」那女子忿怒道:「臭丫頭,你敢罵我是潑婦。」
諸青年見那女子欺負人家少女,有幾人已義憤填膺,但卻不好說什麼。成友才勸道:「小曾,算了吧!」女子小曾辯道:「翠卿只是看不過她那副自以為是金枝玉葉,視人無物的驕傲樣。」成友才笑道:「她視我們為無物也沒什麼,反正我們又沒真的變成無物。」曾翠卿不勝傷悲道:「成大哥,你也幫著外人欺負我。」成友才越活越jing,圓滑道:「小曾,你這話可太傷我們的情誼。你說這路走來,成大哥何時胳膊肘外拐,幫著外人了!」
曾翠卿語氣轉柔道:「成大哥不要惱翠卿,我只是一時氣過頭、蒙了心。」成友才爽朗笑道:「成大哥哪會不知你的脾氣,說出來就沒事了。」曾翠卿囔聲道:「臭丫頭,我自認倒霉,當是被狗咬了一口。」那少女玉頰結霜,淒冷一片。成友才打個哈哈,圓場道:「大家同在江湖行走,相逢即是有緣,何必因為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破壞和氣!」幾個青年跟聲道:「我們江湖之人義氣為先,哪有化不開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