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冰雲的好心情已被憑空出現的老同學擊成粉碎,在沙灘上走了幾百米之後,對廖學兵說:「看起來,你和你同學不大對勁呢。」
「你和楊雅倩還不是一樣。」
蘇冰雲在一棵高大的椰子樹下停住腳步,找了一塊乾淨的礁石坐下,說:「能不能說說你和那個所謂的副總經理是怎麼結怨的?」
「我也很想知道那個尖酸刻薄的楊雅倩為什麼看你不順眼。」老廖跟著坐下,礁石可供安坐的面積不大,兩人的肩頭挨在一處。
蘇冰雲身子一僵,竟然沒有躲開,掠了掠髮絲:「我先問你的,你先說。」
「其實讀書的時候血氣方剛,誰沒和某些同學有過矛盾呢?尤其是我的脾氣給我弄來更多的敵人。自從人類產生社會,攀比和競爭就不可避免,我剛入學的時候因為穿著跟不上時代,所以被大家書屋嘲笑、挖苦、冷落、孤立、排擠,你猜的沒錯,耿天定就是『大家』之一。」廖學兵非常難得地說了次實話,長長噓了口氣,笑道:「我本想說我因為拿了全系最優秀學生的所有獎項才招致他們的妒嫉,不過你一定不信,哈哈。」
蘇冰雲充滿了同情:「真可憐,沒想到你念大學時會被欺負。」
「這個……應該不算被欺負吧,我可沒那麼遜,他們把我的被子扔進廁所裡,說是茅草,把我的午餐潑到地上,說是豬食。」
蘇冰雲瞪大眼睛看著他:「這還不算被欺負嗎?你當時應該報告老師尋求幫助才對。」
「錯了,是他們去報告老師了。因為……第二天我把耿天定從八樓樓梯一直踢到一樓,他斷了兩根肋骨。第三天,裴瑞文被我剝光衣服吊在學校大門。第四天,我在訓導主任家門口磨了一夜的刀,學校終於沒有開除我。第五天,游超去醫院鑲了八顆牙齒。哦,看他長得比較醜,所以免費幫他整容。第六天,裴瑞文糾集了十多個人,結果那天醫務室的生意比較好。第七天,開始有人主動向我交納保護費。」
說起來平淡,但其中不知包含了多少令人心酸的血腥和驚心動魄的過程,一個被孤立地窮學生以一己之力單挑全系學生。不論結果如何,就憑那份膽量已可成就一部傳奇。
蘇冰雲先不可思議,再覺得心寒,最後想起滿世界都是敵視他的人,卻毫不畏懼地去奪取自己的地位,倒不忍心責怪他滿腦子暴力思想。輕聲道:「其實……其實你可以通過學習成績證明自己的實力,他們就不敢小看你了。打人,只會讓人家恨你,你看那個耿天定,至今還懷恨在心呢。等下同學聚會,你怎麼面對他們?」
「不談這個,還是說說你與楊雅倩地恩怨情仇吧。」
廖學兵說了自己的歷史,她不好隱瞞,微微一笑:「都過去那麼久了,其實我是不放在心上的……」
原來女人的嫉妒心是可怕地,蘇冰雲天生麗質,吸引無數狂風浪蝶競相追逐。雖然她從來都是不假辭色,但與之朝夕相處的幾位女同學還是很不舒服,一直與她暗中較勁,發誓要找到能夠掙得面子的優秀男人。
剛才甫一見面,楊雅倩發現蘇冰雲的男伴是廖學兵那副樣子,心情何止用狂喜來形容?
就彷彿兩國交戰,敵國還在用大刀長矛,而你已經發展出了核子武器,還不是想怎麼蹂躪對方就怎麼蹂躪?楊雅倩立馬要向蘇冰雲炫耀自己的男友,這種微妙的心理倒可以理解。只是似乎憋屈得太久,所以覺得羞辱對方是一件能讓自己長面子地事。
「廖學兵,你身上刺青是怎麼來的?」
老廖笑問:「那應該是很久以前了吧,記得不是很清楚,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非要弄清楚我的刺青不可?」
兩人有了共同敵人,處在同一戰線,彼此心理防線要鬆懈不少。蘇冰雲覺得這樁陳年心事還是說出來的比較好,即使廖學兵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廖老師,請問十年前你有沒有幫助過一個可憐無助地女孩。」
廖學兵瞠目以對:「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哪裡記得那麼多了。」
「十年前我還在念初中三年級,有一天參加同學的生日宴會,晚上書屋回得晚了,經過公園的時候四周無人,碰到兩個流氓。當時情況很危險,可是有個人救了我,他後腰有個曇花圖案的刺青,這些年來我只想找到那個人向他當面感謝……」蘇冰雲表面淡淡地說話,心裡卻十分緊張,以至於面部難得的潮紅。
「就這麼簡單?我還以為那個人奪走了你的貞操。」老廖不屑地說。同時心中大是後悔,為什麼剛才沒有承認,那樣的話大美人嚶嚀一聲撲入自己懷抱,該是多麼浪漫一件事啊——老廖委實記不起十年前幫助過什麼人了,否則在蘇冰雲問第一句話的時候當可猜到她說地就是自己。
事實當然不會像蘇冰雲說的那麼平淡,當年她只有十四歲,正是對異性充滿憧憬和嚮往的年紀,可是周圍那些愚蠢的男人總會讓她覺得厭惡。不管表現上有多優秀,從沒有一人能走進她地心扉。由於生得太過美貌,男生們追捧她,女生們疏遠她,於是她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只能把全心思投入到學習中去,偶爾寂寞地時候也會想想自己的夢中的白馬王子。
有一天有位男同學生日,一再邀請參加,推卻不過只好去了。回家經過公園,已是萬籟俱寂的夜晚,突然竄出兩個流里流氣的小混混意圖非禮。蘇冰雲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弱質女流如何反抗得了,唯有呼救,兩個流氓似乎找了個下手的好地點,這裡晚上很少有人經過,任她叫得再大聲也只是枉費徒勞。眼看就要慘遭毒手之際,有個很年輕的男孩出現了,大概只有十七八歲,路燈不夠明亮,看他看得不甚清楚,蘇冰雲只覺得那男孩臉部線條十分柔和,腦後紮著一條俊逸的小辮子,夜風吹起的衣襟,露出他後腰絢麗難言的曇花紋刺青。
那男孩彷彿天上派下來拯救她的天使,三兩下就把流氓****了。動作縱橫,充滿霸氣,蘇冰雲一輩子沒想過英雄救美的事,這回英雄真的出現在眼前,心中不知如何作想。那男孩威風凜凜的形象在她青春萌動的內心如同金剛石銘刻一般,永不磨滅。
男孩把蘇冰雲送到人多的地方,摸摸她的頭說:「小妹妹,以後不要走夜路。別怕,以後哥哥會保護你的。」蘇冰雲剛經歷被流氓騷擾的一幕,心情激盪緊張害怕,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目送著男孩離開。從此一別十年,那男孩再也沒有出現過。
每當蘇冰雲遭遇挫折,想起那男孩的話,心中就會重新燃起希望,振作起來。她曾經無限地後悔過,為什麼當時沒有跟他說一句話,沒有問他名字呢。如果知道他是誰那該多好,漸漸長大以後,拒絕了無數出類拔萃男性的追求,那是因為,內心深處有個英雄,腰纏刺青,震動少女心靈的英雄。
所以當昨天打排球發現廖學兵後腰的曇花圖案,蘇冰雲以為自己的天使降臨了。十年前那男孩十七八歲,十年後的廖學兵二十八歲,兩人非常吻合。可是這時她的心智成熟,加上從前對廖學兵的惡感還沒消退,只有慢慢試探。
「不管你的刺青與那個人有什麼聯繫,我想我們還是可以成為朋友的。」蘇冰雲裝作不在意地笑道。說實話,內心經過時間流逝而不斷美化,越來越完美的英雄男孩要真是廖學兵的話,她還真不知書屋道怎麼去面對,或許讓那場記憶永不改變才是最好的。
浪潮翻騰,一隻隻小沙蟹在沙灘上爬來爬去,棕櫚樹沙沙而響,兩人相對無語。廖學兵真想大喊一聲:「我就是救你的男人!」可是最佳時機已經錯過,看來蘇冰雲以為自己的刺青與那個人只有巧合罷了。
遊覽各個礁石小嶼,火山地貌,兩人拍了一些有趣的照片,放開平時的種種防備,玩得也還算開心。
太陽漸漸西下,渾然忘了渡輪上與兩名狗男女發生的不愉快,可是狗男女沒有忘記他們。耿天定電話來了:「廖學兵,我們在旅館裡準備晚餐,你有膽子來嗎?」
「那好,洗乾淨屁股等我。」老廖想:「我還真會怕了你們嗎?」
從前被老廖毆打、收保護費的同學為什麼會有了挑戰他的膽量呢?人的心理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同樣是二流大學畢業,耿天定等人通過自己的努力,攀到一個高度,身價、見識、膽略早已大為不同,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狗蛋,自覺遠遠超過廖學兵,由仰視變成俯視。
楊雅倩也強烈邀請蘇冰雲一定要參加他們的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