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對於天師軍可說是空前的災難。
將近五萬多將士一下子全部病倒了,剩下的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個病蔫蔫的,籠罩著一層沉鬱的死寂,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等著天花痘症爆發唄。
短短的幾天時間,整支天師軍便徹底垮塌下來,精氣神被抽得乾乾淨淨,勉力支撐,只不過是乾等著全軍感染的局面。
獨孤宇文也是毫無辦法,金蠶王雖然號稱萬毒之王,可這天花痘症卻是融合了道術和病毒手段,劍走偏鋒詭異非常,便是金蠶王也是解不了其中的毒性。
獨孤宇文早就派人聯絡馬天師,可惜所有的消息都如泥牛入海,毫無音訊。
日子在這種焦急的等待中,一天天過去,天師軍的狀況也在一天天的惡化。
等到第七日,天師軍足有九萬人痘症發作,整個營寨烏煙瘴氣,已經完全失去了作戰能力。
這一天,水火關上鑼鼓喧天,濃黃色瘟霧如劈波斬浪般從中間分開,呂岳道人道人首當其衝,昂首闊步走在前方。在他身邊還有一中年男子,面白無鬚,方正臉孔,一雙虎目神威凜凜,不怒自威。
呂岳道人對那中年男子極為客氣,呵呵笑答:「余道友,此番多謝你相助,玉帝面前誇功,道友當是領最重的一份!」
「豈敢豈敢。」那中年男子客氣的抱拳,淡淡笑道:「若是呂道友在前方拚死相戰,以瘟霧之勢遮掩,我等又豈能輕易得手。」
花花轎子眾人抬,短短十餘天的時間,水火關前的局勢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十萬天師軍如今困頓衰弱,一個個病得都快死了,根本不堪一擊,元會殺劫首陣的氣運。他們算是替天庭拿下來了。
屆時玉帝龍心大悅,不知還有什麼天大的賞賜,呂岳道人不由志得意滿,目光落在中年男子身後五個英武的小將身上,擊節讚歎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余道友。五位公子英武不凡,一看便知是人中龍鳳,前些日子投毒之事全靠五位公子機敏。該當記一大功!」
「得子如此,夫復何求啊!」呂岳道人不遺餘力的吹捧,眼神轉向自己身後六位瘟部正神時,卻是冷笑連連,不yin不陽的道:「余道友好福氣,不像貧道落魄,麾下幾個不成器的手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懺愧,懺愧啊!」
六位瘟部正神聞言。身子都是微微一顫,眼中怨毒一閃而過,冷冷的低下頭也不敢回嘴。
今時不比往日,那時候敢頂撞呂岳道人,無非仗著呂岳道人破膽,現在呂岳道人氣勢大增。眼瞧著大破天師軍的功勞穩穩到手,六位瘟部正神還如何敢與他頂撞。
說起來,都怪眼前這位中年男子,若不是他,呂岳道人這條臭鹹魚只敢待在水火關內發霉。又如何能實現劇情逆轉展開。
這位中年男子卻是來頭不小,余化龍,天庭主痘碧霞元君,率五方痘神掌人間之時症,主生死之修短,秉陰陽之順逆,立造化之元神。
余化龍麾下五方痘神,正是他五位親生兒子。
東方主痘正神余達,余化龍之長子,手持白銀槍,背負一個撞心錘。
西方主痘正神余兆,余化龍之次子,使瘟痘槍和杏黃旗。
南方主痘正神餘光,余化龍之三子,使天花槍和梅花標。北方主痘正神余先,余化龍之四子,使穿心弓和滅心箭。中央主痘正神余德,余化龍之五子,有青黃赤白黑五帕(五方雲)。
這五位公子一身道行修為皆不必余化龍差,都是三氣朝元的境界,只因為余化龍是他們的老子,便在余化龍麾下聽用罷了。
和呂岳道人離心離德不同,這位余化龍道人在天庭可是大大的有名,在這五位驚采絕艷的虎子相助之下,穩坐天庭大佬一把好交椅,地位穩固,無人敢動他分毫。
此次余化龍仗義前來相助,也不知道呂岳道人暗中出賣了多少利益。
六位瘟部正神一個個心中發狠,你老呂也別太開心,這次挫敗了天師軍,全是余家父子的功勞,肉戲還得落在他們一大家子身上,最多剩下些湯湯水水由你老呂跪舔。
大家大哥莫要笑二哥,我們六位瘟部正神不好過,你老呂也得瑟不到哪裡去。
余化龍在天庭當值這麼多年,雖然面色方正,內在何嘗不是白了毛的老狐狸,見到呂岳道人和六位瘟部正神祇見齷蹉,臉上卻是不露半點痕跡,只是呵呵一笑而過。
余化龍的五個英武的兒子卻是紛紛勾起一絲冷笑,我等這次前來相助卻不是白幫忙,爹爹的心意,他們哥五個如何能不清楚。
什麼和呂岳道人私交甚篤,統統都是放屁!
擔著天大的干係,他們父子六人特地下凡,為了什麼?還不是眼前這即將到手的元會大劫頭功!
以余家五子的神通本事,各自挑頭,領一宮神仙差事都是綽綽有餘的。
呂岳老狗算什麼東西?迎來送往,無利不起早的一腌臢小人耳!
憑他都能做一宮神仙之主,統管天下瘟疫大道,他們余家五兄弟憑什麼做不了?
說一千,道一萬,他們余家功績太少,在玉帝老人家面前恩寵不厚罷了!
這次立下如此赫赫大功,奪下人仙之爭的第一份氣運,玉帝又不傻,怎麼會不提拔他們這些忠心耿耿,更兼心胸本事不凡的年輕人。
至於呂岳老狗,早該讓路,尸位素餐這麼多年,找個犄角旮旯待著豈不是更舒坦。
呵呵,元會大劫,如此驚天大變數,正是我輩有志之士崛起之日。
余家五子倒也不怕呂岳道人貪墨了他們這份天大的功勞,他們家老子余化龍在一旁虎視眈眈盯著呢,呂岳老狗敢動一個試試。
再者說,呂岳老狗離心離德,這六位瘟部正神正對他頗有怨言微詞,正好利用他們來對付呂岳老狗。若是操作得當。呂岳老狗就該乖乖退位讓賢,給他們這些雄心勃勃的年輕人一個上位的機會。
短短幾個瞬間,眾人心中不知轉了多少陰暗念頭,呂岳道人皆是看著眼中,心中卻是冷笑。我呂某人修煉不成。做神仙還是非常在行,彎彎繞門道難道還玩不過你們?既然有本事把你們余家道友請下來,就能把你們再「送走」。嘿嘿,該當是我呂某人的功勞誰也別想搶!
天庭眾人自以為佔盡了上風,在他們眼中,如今的天師軍就如土雞瓦狗一般,隨手間就能輕易打發了,根本不值一提,他們想的更多的是如何爭權奪利,如何能在這場元會大劫為自家撈的最多的好處。
不過也無怪天庭諸人會這麼想,現在的天師軍的確虛弱到不堪一擊的地步。哨卡箭垛上躲倒西歪站著幾個警戒的修士。看到呂岳道人等排陣而出,他們倒是負責的吹響警戒號角,可是營寨在響應就是寥寥了。
獨孤宇文當先飛出,他身後只是跟著三、四人,和先前動輒數十個三花聚頂人仙修士將領的偌大陣營是天差地別。
修士也是人,同樣會染病。尤其是這次天花痘症。乃是余化龍和余家五子不遺餘力特地調製,融合了道術和病毒,似術非術,似毒非毒,偏鋒詭異到了極點。根本無從解毒。這等手段,便是三花聚頂的人仙高手也扛不住,整個天師軍中本來有數十位人仙高手,現在幾乎全趴下了。
獨孤宇文神色冷峻,馬天師曾賜給他一枚辟毒龍珠,乃是老龍龜骨質增生排出的「廢物」,龍珠傍身是真正的百毒不侵,所以他這才是逃過一劫。
獨孤宇文還清晰的記得,臨行前,馬天師將他召入刑天仙府,望著他只是詭異的笑,最後卻說了一句,「嘖嘖嘖,這小白臉的潛質,毀了實在可惜。得了,你將此物拿去!」說著,馬天師單手一指,辟毒龍珠化為一道流光落在獨孤宇文面前。
當時還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回頭仔細一想,馬天師卻是早有預料,他佈局又是天馬行空,也許早就有安排了……
念及此,獨孤宇文心中膽氣一振,望向營寨下方的天庭眾人,眼神冰冷,嘴唇抿得緊緊的,臉色鐵青。
獨孤宇文身後的幾位修士將領們卻義憤填膺,咬牙切齒的怒吼,「天庭妖人,你們卑鄙無恥,不敢與我們天師軍勇士正面廝殺,卻在背後施一些陰損下流的病毒,無恥!」
呂岳道人聞言卻是撫掌大笑,「兵不厭詐!這點最基本的道理,你們都不懂嗎!」
呂岳道人的嗤笑,彷彿一柄柄冰冷的刀子,狠狠地插入每個人的心臟,讓天師軍修士將領們一個個心旌神搖,他們這般失去理智的怒吼,看起來倒更像是喪家之犬多一點。
正如呂岳道人所說,戰場本來就是爾虞我詐,無論是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戰場就是一座碩大的血肉磨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將那麼多道義做什麼,殺了對方最重要。
天師軍修士將領一個個憤憤,只是不說話,第一次在口舌爭論上潰敗。
自家氣焰完全壓制住對方,呂岳道人大為得意,哈哈笑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今日便叫你等全軍覆沒!」
呂岳道人大言不慚,余家父子卻是冷眼旁觀,沒有一點要動手的意思。
呂岳道人昏了頭,他們余家卻不會犯傻。
這裡是凡間,又不是天庭,受天地規則限制,他們所有人的大護航最多只能施展到三花聚頂的人仙境界。
十萬天師軍只是得了天花痘症,並沒有死光死絕,若是把他們逼急了,照樣能拚命,能殺人!
如今天庭在這裡的實力,連湯加水,最多也就是十幾位修士,難不成還真能吃下十萬天師軍?
這不是笑話嗎!
余家父子冷眼旁邊,呂岳道人好大喜功,竟然說出這等自打臉的話,那就讓他丟人去好了。
呂岳道人連番出錯,再加上各種丟人,正好能夠銷了他氣勢,為空出瘟黃昊天大帝之位做鋪墊。
六位瘟部正神此時卻是一臉古怪,對著余家父子欲言又止。可最後呂岳道人溫和笑意的目光淡淡掃來,他們還是選擇乖乖閉嘴。算了,這次竟然呂某人先得意一回。
呂岳道人呵呵一笑,從懷中掏出一面小旗旛,迎風抖了三抖。瘟霧狂狂升騰。旗旛迎風招展,瞬息之間化為一面碩大的旗旛,狂狂獵獵。席捲之間竟然有種氣吞日月的凜凜威勢。
余化龍笑呵呵的眼神一怔,瞬間爆射出清亮的神光,彷彿萬劍齊發,直射人心,駭人威勢狂狂升騰。這位梟雄不經意間勃發,卻是展現出獠牙本質。
他們這次神仙下凡,終究顯得略微倉促,麾下天兵天將難以提點而出,全都是光桿司令下凡。但是……
早就聽說呂岳道人有種不凡的手段,類似道兵營造,莫非……
果然,不出余化龍所料,隨著呂岳道人旗旛揮舞,瘟霧深處響起一陣陣瘋狂的吼叫聲。聲音聞之讓人毛骨悚然,瘋狂絕望直刺人心扉。
大地震動,大隊人馬狼奔豸突而來。
很快,瘟霧深處衝出一大堆人馬。
這是怎麼樣的一群人啊?饒是修士將領遠遠在天師軍營寨上看著,也不由胃液翻騰。差點沒一口嘔出來。
那些人身披甲冑,印著白虎國官軍標記,乍一看和尋常軍人沒有任何區別。
再定睛望去,卻發現那些甲士滿臉爛瘡,臉上佈滿了斑斕的毒燎,行走間佝僂著身子,手腳並用,爬行的速度極快,只會發出如野獸般絕望冰冷的吼叫聲。
這群根本就不能稱之為人,行屍走肉罷了!
可無論是獨孤宇文,還是余家父子,都絲毫不敢小覷這股「行屍走肉」所能爆發的力量。
水火關內,十萬甲士被盡數轉化,那也就是說瘟霧中最少隱藏著十萬「行屍走肉」。
這些瘟兵早已三魂離體,只剩下了七魄,和歷代殭屍一般的存在。
他們存在的意義同樣也很簡單,殺戮,無止盡的殺戮,直到燃燒殆盡最後一份七魄之力。
瘟兵不知道疼痛害怕為何物,在他們簡單念頭中,只有一個意向,殺殺殺!
打斷了雙腿,瘟兵們就用雙手爬。打斷了雙手,瘟兵們還有嘴巴,咬也要咬對方一口。
對付這種悍不畏死之輩,最是讓人頭疼。
呂岳道人呵呵一笑,對著身旁的余化龍露出六顆大白牙,「余道友,為玉帝計,為天庭計,本尊就先行一步了,等全殲了天師軍,我們再一道分功。」
余化龍城府深沉,當下也報之以溫和善意的笑容,相互之間一片溫馨和諧。
余家五子終究還差一些火候,這時候卻是忍不住了,一個個怒火滔滔,義憤填膺的模樣。
誰不知道,對面護國天師軍都中了天花痘症,假以時日,他們就會自己病發生亡。
若是天師軍統統發天花痘症身死,那麼這場元會大劫第一場功勞,當之無愧的就要算到他們余家父子頭上。
可是如今呂岳道人好不要臉,竟然當面打起截胡的陰損主意。
這時候向天師軍出兵算什麼意思?還不就是為了搶功勞!
瘟兵大舉圍攻,全殲剿滅了護國天師軍,這份大功說不得又要算到他呂岳道人頭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瞧著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血氣方剛眼高於頂的余家五子如何能忍耐,頓時就要發作。
余化龍老謀深算,淡淡的目光掃過,憤憤然的余家五子懾於老爹鎮威,頓時一個個安分下來。
老大余達卻還是兀自不服,攻倒了呂岳道人,他是長子,上位的可能性最大,這讓他一顆紅心如何能不熱切。
余達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潛到余化龍身邊,「父親大人,孩兒不服!」
余化龍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卻是沒說話。
余達硬著頭皮,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父親大人,憑什麼我們即將到手的功勞,最後卻是讓平白讓給旁人。」
余化龍眼神深邃,望著遠方帶領著瘟兵意氣風發衝殺的呂岳道人,語氣出於意料的平淡:「那你說我們應當如何應對?」
余達一愣,這……這他還真沒想過。
他只是憤憤,實在難以嚥下心頭這一口惡氣,單純的想要出口氣罷了,具體如何整治呂岳道人,他自己卻真還沒想好。
總不能真的破了臉!
天庭如今的就是盤根錯節,眾人雖然彼此算計,卻終究還是要顧忌臉皮,背後下下絆子沒什麼問題,可真要是明裡下手,那便是違反了遊戲規則。
在如今權力錯綜複雜的天庭裡,大家都是按著體制內的遊戲規則在玩,若是真的違背了遊戲規則,那麼他的下場絕對是無比淒慘,群起而攻之覆滅只在旦夕之間。
再者說了,呂岳道人搶奪功勞的手段雖然陰險無恥,放在大義上來說,卻是半分錯誤都沒有的。
等天師軍發天花痘症覆滅,至少還需要大半月的工夫。
戰場局勢瞬息萬變,這大半個月的工夫什麼都可能發生,盡早剿滅天師軍,無論放到哪裡打官司,大義上都是站得住腳的!
「難道說,就這麼生生被他佔了便宜去?」余達狠狠直跺腳,這口郁氣實在難平。
余化龍卻是表現得異常淡定,呵呵笑道:「莫要著急,戰場瞬息萬變,一切還是未定之數,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