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畫師住在一個安靜的住宅小區裡,我們在他家門前並沒有找到門鈴,只好直接敲門。我往那鋼製大門敲了好一會兒,連手都敲疼了,門內還沒一點動靜也沒有,看來他應該是外出了。然而,正當我們打算離開時,大門突然打開了,一名三十出頭,身形略為肥胖的男人站在門內惡狠狠地盯著我,低聲咆哮:「你們是什麼人,敲我的門幹嘛?」
我想這胖子大概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但是看他現在這副想殺人的模樣,要他幫忙似乎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既然已經來了,不妨先向對方道明來意:「廉先生,您好,我們是警察,是沐閣璋師傅介紹我們……」
我剛說出沐師傅的名字,他那張殺人臉馬上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善的笑容:「原來你們是沐師傅的朋友,請進、請進,進來再說。」說著就請我們進屋。
他請我們到客廳坐下,並給我們解釋,他剛才正在構思一幅插畫,給我們一吵,靈感就跑光了,所以才會如此生氣。
我略帶歉意地說:「真抱歉,打擾到你的工作了。」
他笑道:「沒關係,長命工夫長命做,反正這幅插畫也不急。沐師傅是我的恩人,你們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又豈能怠慢朋友呢!哎喲,我忘了給你們倒茶了,請稍等一下。」說罷,他就起身倒茶去了。
我趁機他倒茶的空檔稍微留意了一下周圍的佈置,客廳的佈局簡潔明亮,而且收拾得井井有條,並不像大部從事創作的人那樣,家裡亂得像狗窩似的。不過,我很快就發現,這似乎並不是他的功勞,因為我發現茶几下放有幾本女性雜誌,我想他應該是跟女朋友同住。
我之所以認為他是跟女朋友同住,而不是已婚之人,是因為掛滿客廳的牆壁的圖畫。這些圖畫有油彩,也有掃瞄,有風景畫,也有人物畫像,當中以一名英姿勃勃的女生畫像居多,半數以上的圖畫都是繪畫她的,我想她應該就是這房子的女主人。然而,客廳內雖然掛滿圖畫,但卻沒有一幅婚紗照,由此可見他們還沒結婚。
「讓你們久等了……」廉畫師給我們奉上熱茶後又道:「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事情是這樣的……」蓁蓁把我們的來意道明,希望他能畫出石磊所遇見的神秘人的相貌。
石磊尷尬地說:「我只記得對方是國字臉、濃眉大眼,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印象了。」
「沒關係!」廉畫師安慰般對石磊笑了笑,隨即站起來把客廳的窗簾都拉上。
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但這裡是他家,我當然不便多言。客廳的窗簾很厚,顏色也很深,一拉上整個客廳立刻就暗下來,雖然還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也只能勉強看清楚客廳裡的事物。他拉上窗簾後就坐到石磊身前,語氣柔和地說:「別緊張,放鬆點,把眼睛閉上,盡量回憶那人的模樣。」
石磊按他的意思閉上眼睛後,他就把雙手輕輕地放在對方的肩膀上,並閉上雙眼,又再柔聲道:「很好,再努力回憶一下,對,就是這樣,再想想,再想想……」
「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來。」石磊突然睜開雙目,隨即歉意萬分地雙手抱頭。
看見石磊這個模樣,我本以為這回又是白跑一趟,但廉畫師竟然笑道:「沒事,你做得很好,我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我還沒弄明白他所說的「看」是怎麼回事,他便隨手在茶几下抽出一本畫簿放在茶几上,並不知道從那個口袋掏出一支炭筆,先在畫簿上畫了個十字,然後就聚精會神地繪畫起來。右手筆走龍蛇,左手也沒閒下來,五指並用或點或抹,每一動作都沒有絲毫猶豫,彷彿他所畫的是潛藏心底多年的畫面,不一會兒,眼睛、眉毛、鼻子、嘴唇、臉形便逐一呈現於畫簿上。
他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就已經把掃瞄畫好,雖然用時不多,但卻畫得栩栩如生。此時展現於我們面前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的半身畫像,國字臉、濃眉大眼,面目和善,嘴角泛笑,身穿整齊的工作服。我實在有點不相信,他單憑一句「國字臉、濃眉大眼」就能畫出如此栩栩如生的畫像,正yu開口詢問時,蓁蓁突然驚叫道:「咦,我們剛才好像沒說過那人是穿著工作服的!」我這才想起剛才我們誰也沒有提及「工作服」三字,他又怎麼知道石磊看見的神秘人是穿著工作服呢?
「是他,我當晚看見的就是他!」石磊雙手顫抖地拿著剛畫好的掃瞄畫像,面露驚疑之色。
「你確定?」我也為突如其來的變化感到驚詫。
石磊連連點頭:「之前我一直記不起來,但現在看見這張畫像,原來在記憶中模糊的臉容,立刻就清晰起來了,我能肯定這就是他的樣子!」
「太神奇了,單憑一句話就能畫出連當事人也記不清楚的畫像!」我對廉畫師說出衷心讚歎。
「其實,我不是憑他那句簡單的形容畫的,而是憑他身上那一絲殘念把畫像畫出來的。」廉畫師謙遜地笑著,在我們疑惑的眼光下,給我們作出解釋——
既然你們沐師傅的朋友,那麼肯定聽他說過有關念力的一套解說吧,我所說的「殘念」也是源自他這套解說。
人死後有可能留下念力,而念力是能量的一種形態,既然是能量就會有消耗。所謂的靈魂就像我手中的炭筆一樣,不管在何處留下痕跡都會消耗自己的能量,消耗殆盡時也就會魂飛魄散。不過,雖然靈魂的主體總會有消散的一天,但所留下痕跡卻不會輕易磨滅,而這些痕跡便是我所說的「殘念」!
我自幼就受到殘念的困擾,只要觸摸某件物件,或者與陌生人擦肩而過,腦海中就會各種各樣奇怪的畫面。有時是面目慈祥的老人安躺於床上微微地笑著,但有時卻是面目猙獰的惡徒舉刀yu砍,有時甚至是鮮血橫流的車禍現場。這些突如其來的畫面困擾了我很長時間,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是撞邪了,直到我遇到沐師傅,才知道這原來是上天賜予我的天賦。
沐師傅說我的體質很特別,很容易受到念力影響,在腦海中形成相應的畫面。用科學的角度解釋,就是我的磁場有別於常人,很容易接收外來的腦電波,並令這些腦電波在自己腦海中轉換成畫面。
他說上天既然賜予我這種能力,我就應該好好地運用,盡量去幫助有需要的人。因為我是學美術的,畫功還不錯,所以他經常會介紹一些親人已經去世,但卻沒有其相片的人來找我,讓我幫他們給去世的親人畫遺像……
「你確認這人已經死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他肯定地點頭:「之前曾經有人找我畫一名失蹤多時的親人的畫像,可是不管我怎樣集中精神,腦海裡也沒有出現那人的相貌,只好讓對方失望而回。不過,後來他們給我打來電話,說失蹤的親人原來還活著,並且已經跟家人取得聯繫。」
那麼說,畫中人肯定已經死了,而且他的「靈魂」正在不斷地尋找自己……難道真的如石磊所想,他是死於非命且屍體不能入土為安?看來,我必需到洛克公司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