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卡西斯而言,這一天的經歷,簡直比他過去十幾年在大沙漠裡所闖蕩的經歷之總和,還要更複雜,更離奇,更不可思議,更脫離常規。
就在剎那之前,他已經絕望地認為自己死定了。可是僅僅眨眼工夫,這位老資格的商隊首領竟赫然發現,自己頭頂的死亡陰雲不但已經遠去,更反過來,飄到了敵人頭上牢牢將其籠罩。
而造成這奇跡,不過是區區三個人。更嚴格說來,只手扭轉乾坤平反戰局的,只有一個人。
一個身材並不算高大魁梧,容貌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卻在肩膀上盤了條小小青碧se毒蛇的年輕男人。
開始時,殺戮戰場上正生死相搏的三方戰士們,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名黑髮黑瞳年輕男人的突然出現,貝戴蠻族、商隊守衛,還是拉米亞人身獅,這些相互間殺紅了眼的戰士們,只是機械而本能地重複進行著最原始野蠻的殺戮動作。在生存的沉重壓力之下,沒有誰能有餘裕去仔細思考任何多餘問題。不管眼前走過的是誰,只要確認了那人不屬於自己同伴,致命利刃立刻就會以最凌厲凶悍之姿揮出,劈開他的頭顱,砍斷他的身體。
幾乎就在同個瞬間,兩柄匕首和五把彎刀握在六名戰士手上,各自從四個方向,瞄準了這名黑髮黑瞳年輕男人身體上三處要害斬劈而至。儘管他們同時也看見了自己的人人也在對同一目標出手,可是沒有人的眼眸內流露出絲毫詫異,更沒有人有意收回攻擊,或者僅僅只是稍微讓自己手上刀刃,偏離目標的致命要害。
然後,就在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中,七件武器相對互擊。爆發出大蓬閃耀火花。各出全力,相差無幾的力量反震回去。令六名戰士同時踉蹌後退。眼前隨即有幾抹極淡光影晃動,左右手腕上便同時傳來劇烈刺痛。使他們無論如何也再握不住屬於自己的武器。不約而同地「哎呀」沉聲低呼中,不管匕首還是彎刀,全部都垂直跌落刺入沙上。
緊接著,有條人影以快得近乎肉眼難辨的速度盤旋疾走,迅速在這修羅殺場中繞了一圈。所到之處,不管商隊守衛還是貝戴蠻族。甚至連有幻術掩飾護身地拉米亞人身獅都全部無一倖免,統統「哎呀「地痛叫著鬆開五指任由武器脫手,捧起手腕屈膝跪倒。再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人雖然不能再揮舞武器。馬卻還可以行動。沙漠中的遊牧民族性格勇悍無比,從不知什麼叫害怕。憤怒呼喝聲接連四起,這群馬背上地悍匪大盜。一夾馬匹策騎向那黑髮黑瞳的年輕人疾馳而去。憑著馬匹的衝擊力量,別說是個人,就是只食人魔也非得給撞側在地,然後給鐵蹄踐踏成肉醬不可。
另一條人影突然從旁邊衝出,擋在全力衝刺的戰馬之前。他沉聲吐氣,「嘿「地舉拳當胸搗出,正中馬頸。
拳馬相觸,戰馬衝鋒的千均之力也無法令那人後退半步。「喀「的碎骨聲起,渾身毛髮烏黑油亮,身高腿長地一匹極品戰馬,登時如遭雷擊。哼也沒哼出半聲,已當場倒地死去。那名騎士被壓在死馬身下,兩條腿都扭曲變形成了某種奇怪形狀。烈日當空,沙地更是滾燙灼熱,那騎士額頭上,卻頃刻間就佈滿了無數顆黃豆大小的冷汗。
混亂霎時間完全平息下來,震天殺聲徹底消失,只剩餘滿地死寂。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凝望著突然出現的兩個人,滿心儘是疑問與震駭。然而所有地疑問,到了最後都只化成最簡單地四個字:他們是誰?
那名黑髮黑瞳的年輕男人,抬頭向沙丘上分屬三方的戰士們逐一環顧而去,用通用語淡然開口詢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在這裡互相撕殺?」
黑髮黑瞳年輕人地問話聲並不高亢,但十分清朗。在場幾近二百多人,無論站立位置遠近,全都聽得清清楚楚。這個問題本身,無論對於商隊守衛還是貝戴蠻族,抑或是拉米亞人身獅而言都顯得無比白癡。放在平常其他場合,又或者換個問話對象的話,根本沒有人會去回答這種愚蠢問題。即使要回答,也只會用他們手上的銳利彎刀。
可惜現在,他們每個人都是手無寸鐵。只要看看黑髮黑瞳年輕人手上那柄仍像毒蛇般不住顫抖的細刺劍,以及自己滴著血酸軟無力的手腕,還有那位一拳斃殺奔馬,穿著式樣奇特對襟衫,沒著任何護甲的無名戰士。所有人都非常明白地意識到,在還沒搞清楚對方的來歷之前,閉上嘴巴,安靜地呆著,會對生命安全比較有保障。黑髮黑瞳年輕人連續問了幾次,收穫到的都只是一片沉默。
無名旅人三人組中忠厚的那位成員,一位銀髮銀瞳,腰間同樣佩這場劍的美麗女戰士慢慢走上沙丘,和黑髮黑瞳年輕人站到了一起。她目光往商隊貨車上塗著的標記瞥了兩眼,流露出了極明顯的厭惡和仇恨表情,道:「這邊,是暗黑情報網——散塔林會的商隊。
「隨即又向騎在馬背上,正努力地企圖將表現得煩躁不安的坐騎們安撫下來的騎兵們瞄了幾眼,道:「這邊,是貝戴蠻族沒,沙漠裡面裡的遊牧部落,他們和散塔林會向來是死敵。還有那邊……」女戰士的目光轉移到拉米亞身上,似乎也微微吃了一驚,道:「人身獅?可是……怎麼會在這裡?」
「我明白了。」黑髮黑瞳的年輕人點點頭,又問道:「多芙,我們該怎麼辦?幫助那邊才正確?」
「都不是什麼好人。狗咬狗,一嘴毛而已。」銀髮的美麗女戰士,也就是魔法女神密斯特拉選民七姐妹裡的多芙·鷹手,冷笑著道:「要怎麼做都隨便吧。反正即使殺光要他們,對於你來說也只是輕而易舉的,不是麼?」
「怎麼可以?生命是非常寶貴的。不管誰也沒有權利隨便就剝奪別人的生存權利。」黑髮黑瞳的年輕男人,也就是化名為耶魯·比爾德地當代神掌傳人曹子文。非常認真地用力搖搖頭。他向前走出兩步,伸手在擊殺奔馬後。仍隨時準備殺人的暗月武僧首領醒我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將自己劍拔弩張地姿態收斂起來。隨即向四周所有人朗聲道:「不管你們是什麼人,也不管你們是因為什麼理由而互相殘殺。總而言之,今天流的鮮血已經足夠多了。收拾好你們的武器,帶上自己受傷的同伴,然後就回去吧。今天在這裡不應該再有人失去自己的生命了一而且我也不會允許。」
「凡人,告訴我。你的名字叫什麼?」沙啞詢問聲來自拉米亞。她們人數最少,可是最團結,反應更比其他人都快。商隊守衛和貝戴蠻族們都還散處四方。不知所措地呆站著時。她們早已聚集起來,並且撿回了自己的武器。身材(當然只是指上半身)和相貌都最出類拔萃,看起來似乎是族人中首領的一名女性人身獅。微微瞇起眼睛死死盯住曹子文,彷彿想將他生吞活剝。
曹子文略帶著幾分好奇地打量著對方。假如不看下半身,她實在是位活色生香地美人,比起布倫希望蒂或者摩登迦等自己的女人,都完全毫無遜色。但是充斥於那眉宇間的刻骨仇恨與憤怒,卻嚴重破壞了這張臉龐原本所具有地美麗,導致精緻地五官出現了輕微扭曲變形。
「妳是位美人,所以不該這麼咬牙切齒的,那樣不美。「曹子文搖搖頭,惋惜地道:「至於我的名字,那也無足輕重。因為我們以後應該不會再有機會見面地。現在,為了你們自己本身著想,請離開,可以嗎?」
這是請求,而且無論從語氣還是表情方面進行評價,都稱得上非常誠懇。可是當自己精心安排的計劃功虧一簣時,當這破壞自己計劃者擁有著壓倒性的強大力量時,無論他的請求再怎麼誠懇,也只會被視為是綺靠武力而發出的**裸威脅。人身獅首領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瞪視著那名罪魁禍首,不甘地搖擺尾巴用力拍打著沙漠。
「很好,既然你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名字,那麼就牢牢記住我的名字吧。我是伊絲哈·蒂娜岑,哈勞格達斯城的領袖。」人身獅女首領冷笑著,語氣中的威嚇意味濃厚得一目瞭然。「今天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侵犯了烏黯主君之利益。阿茲格拉特,深淵魔域的三重國度將永遠記得任何膽敢冒犯它的可悲凡人。你那卑微又可悲的靈魂已經被預定好下場了。不久將來,當烏黯主君派遣的行刑人前來收割它時,請記得你是自作自受!」
「廢話真多。原來是一群信仰污穢惡魔的傢伙。」多芙反感地皺起眉頭,高聲喝道:「快滾蛋。不然的話,用不著妳們的惡魔主子來迎接,我現在就把妳們都統統扔進地獄!」
仇恨的目光轉移到銀髮女遊俠身上,自稱為伊絲哈的人身獅女首領無聲冷笑。玲瓏浮凸的身形陡然化作縷縷黑氣隨風消散,而在其身後,所有的人身獅也都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剛才她並不是在故意說廢話,只是在拖延時間好掩護族人安全撤退而已。
貝戴蠻族們也走了。他們走得更加乾淨利落,半句話也沒有多說。收拾好戰死者的遺體,將傷者帶上馬背以後,只是一聲呼哨,這群渾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彪悍沙漠馬賊,便以如同出現時的突如其來,迅速消失到了沙漠模糊的地平線下,再不見影蹤。
曹子文回頭看看沙地上依舊殘存的鮮血,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將黑夜女神莎兒所贈予的魔劍弒神歸還鞘內,向多芙和醒我(失落女士所派遣,負責替他在這趟旅程中帶路的嚮導)招招手,道:「我們走吧,這裡沒……」
「等等,請千萬等等,尊敬的先生。」卡西斯突然如夢初醒,搶步從人群中跑出,喘著粗氣道:「你拯救了我們,我們所有人的命都是你賜予的。尊敬的先生和小姐們。無論如何也請留下來,或許,我們可以提供適當的幫助以回答你們剛才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