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放走布魯諾和豎琴手們的那剎那開始,野蠻人的女戰士布倫希蒂,對於自己的命運,就已經有所覺悟了。無論要遭受什麼樣的懲罰,她都準備好了承受。畢竟,不管結果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布倫希蒂已經厭倦繼續被操縱,更痛恨被黑暗精靈們,將自己的命運當作傀.偶娃娃一樣玩弄。
注定的命運,無法反抗嗎?布倫希蒂默默回想著曹子文的話,然後用力將五指緊握成拳,搖了搖頭。她的腳步不再因迷惘而顯得虛浮,每步踏出,都是一個完整而深刻的腳印。
扎克納梵就站在帳蓬外面。他戴著黑水晶墨鏡以遮擋陽光,那模樣乍看而下,好像有幾分可笑。可是從傳奇武技長身上散發出的沉穩氣質,以及他像白楊樹般挺拔的站姿,卻奇妙地構成了一種特殊男性魅力。無論誰看見他,都會覺得很放心,很有安全感。連布倫希蒂也不例外。
又或者,應該說,是這份安心的感覺,在野蠻人少女身上,才作用得格外強烈。畢竟,他們之間有著如此多的相同之處。
扎克納梵緩緩轉身,迎面走來,和野蠻人女戰士擦肩而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然而在身體交錯的瞬間,布倫希蒂卻感覺得到,自己手臂被拍打了一下。她愕然止步回首,目送著武技長遠去的背影,撫摩著自己手臂,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野蠻人女戰士切實感覺得到,那下輕拍裡。蘊藏了說不盡的支持與鼓勵。她所做的事,她下的決心。至少,還有一個人可以理解。
布倫希蒂閉上眼眸。深深吸了口氣鎮定情緒,轉身挑起掛氈,彎腰鑽進帳篷。還沒站定身子,呈現眼前的淒慘景象,已讓她失聲驚叫起來。澤麗法和澤麗塔這對雙胞胎姐妹花,同時**了上身匍匐在地。本來光潔如玉的背上。此刻縱橫交錯地滿佈醜惡鞭痕,奄奄一息地模樣,實在讓她在進來之前。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
曹子文笑了笑。殺雞儆猴的戲碼。有時候還是非常有用地。他伸出手掌,在奧菲莉婭豐臀上用力拍了兩記,淡淡道:「澤麗法和澤麗塔恐怕捱不下去了。帶出去。替她們治療吧。」
女巡邏隊長將目光從布倫希蒂身上收回,回眸向曹子文一笑,雙掌連拍三下。四名身穿銀灰色制服,直接隸屬於扎赫瑞斯長女的女性士兵應聲而入,將雙胞胎姐妹攙扶著抬了出去。
精明地女巡邏隊長隨即學著曹子文對待自己的榜樣,在和野蠻人女戰士擦肩而過時,突然反手在布倫希蒂臀上用力拍下。放肆地調笑道:「手感真好,比爾德,這滋味你可一定要好好嘗嘗。」
自尊心極強的野蠻人少女退後幾步,向動作輕佻的奧菲莉婭怒目而視。她不認識對方,上次去魔索布萊城時,也沒有和女巡邏隊長見過面。然而對方的行為已經嚴重侮辱了自己,她絕對不能忍受這種侮辱。
布倫希蒂如臨大敵,氣勢如劍拔弩張。奧菲莉婭卻半點沒將她放在眼內,帶著銀鈴般笑聲,施施然踱步出帳。野蠻人女戰士蓄勢待發的一拳變得空蕩蕩地,竟然打出去地機會也沒有。她不甘心地搖搖頭,調整好心情面向曹子文,肅然道:「你回來了。」
「是啊,發生這樣的事,我不回來怎麼處理得了?」曹子文漫不經心地道:「怎麼,看見澤麗法和澤麗塔,似乎讓妳吃驚。對嗎?」
「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麼要把她們倆打成那樣。她們不是替你攻陷矮人礦坑,幫助你完全統一冰風谷的所有勢力了嗎?」布倫希蒂頓了頓,用指責和諷刺地口吻問道:「魔索布萊城地暴君,就是這樣報答替自己立功的下屬?」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布倫希蒂和雙胞胎姐妹之間的關係,就絕對稱不上是融洽。而近來兩位羅絲毒刺對野蠻人少女表現出地嫉恨,明顯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布倫希蒂又不是苦難之神伊爾瑪特的信徒,當然也會因此感到惱怒與不快。但畢竟雙方也沒什麼真正的深仇大恨,看見她們被打成那樣奄奄一息的模樣,野蠻人少女還是忍不住動了惻忍之心,被激發出了義憤。
「錯了,她們並沒有替我建立任何功勳,反而惹下了個天大麻煩。」高坐在上的曹子文,淡然道:「在…手下做事,有功便賞,有過當罰。澤麗法和澤麗塔自作主張,逾越了自己本來應當遵守的本分,所以她們理所當然,要接受懲罰。」
「那麼,我呢?」布倫希蒂直視著曹子文,問道:「準備怎麼懲罰我?」
「妳認為自己應該受到懲罰嗎?」曹子文此刻心情活像玩弄老鼠的貓,愉快得不得了。但口氣仍是淡淡地,教人無法捉摸得到他的內心。「如果妳認為是的話,那麼告訴我,妳究竟做錯了什麼。」
「我是布倫希蒂,是duli自尊的苔原子民,是雪猿部落族長迫帕那之女,更是經由公平戰鬥而取得統治資格的苔原部族之王。」野蠻人女戰士呼吸平穩,並沒有顯示出過分的激動。她昂首挺胸,用驕傲而自豪的語氣,沉著宣佈道:「是的,我放走了布魯諾國王,也放走了你的敵人銀月城豎琴手。可是那又怎麼樣?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依據自己良心去做。坦帕斯可以為我作證,這一切全都符合正義。笞原子民的女王,不是任何人下屬,更不是什麼奴僕。我用不著聽從誰的命令,包括你。」
曹子文笑了。他屈起手指.規律地敲擊著坐椅握把,點頭道:「說得非常好,但是妳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布倫希蒂。為了獲取力量進行復仇,也為了拯救那些雪猿部落的族人們。難道妳不是已經把自己靈魂出賣了嗎?苔原部族女王?假如沒有我的話,冰風谷裡面。又有誰會承認妳這位女王?」
「這就是我唯一的錯誤,所以現在我才會在這裡。等待著被處決。
與魔鬼做交易就必須付出代價,我早該明白才是……」布倫希蒂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她緩緩吐出口氣,將腰間魔法束帶解開,連同背上地鋸齒骨劍一起拋在地下,低聲道:「無論你想要做什麼,我都準備好了。動手吧。」
「我應該為妳的勇氣而鼓掌。還是因為妳地反抗而狠狠鞭打妳一頓?」曹子文彷彿在自言自語。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行近布倫希蒂身邊,繞著她走了兩三個圈子,忽然長長歎息。搖頭道:「兩個選擇都不是我想要的。妳知道。我手上地這枚戒指是什麼嗎?」
野蠻人少女厭惡地瞥了曹子文手上那枚栩栩如生的黑蜘蛛戒指一眼。搖頭道:「不知道。是什麼?」
「是魔法寶物,黑暗精靈的守護神,蜘蛛神後羅絲賜予我的。它的名字是黑寡婦之圖章。每根蜘蛛腿都可以拔下來變成一枚戒指。」曹子文解釋道:「只要戴上戒指的女人。無論身心都會打下我地烙印,永遠對我惟命是從,再也興不起絲毫反抗之心。」
「你的意思,是奴隸嗎?」野蠻人少女本來就白皙的肌膚,如今顯得更加蒼白。「那麼好吧,反正,我也是無法抗拒。要替我戴上這種戒指地話,就來吧。」
「不,我絕對不會這樣做。因為和其他女人不同。妳是我地阿修羅王。」曹子文收回了黑寡婦之圖章,幽幽歎息道:「布倫希蒂啊布倫希蒂,阿修羅王。命運明明注定了我們是一對,為什麼妳這樣抗拒我?我為妳做了那麼多事,難道到頭來,只是為了要給自己豎立一名敵人嗎?」
「你確實做了很多事。可是我分辨不出,究竟哪此是為我,哪些又是為你自己的野心。」布倫希蒂不怕被懲罰和鞭打,甚至也不怕死。可是曹子文充滿感性的歎息,卻擊中了她心中最柔軟地部分。假如說野蠻人少女是座冰山,那麼現在,堅冰已漸融化。
「有必要分得那麼清楚嗎?」曹子文認真道:「我們生活在一個**的世界裡。假如要求純粹的愛情,那麼我自問無法給予。但是我確實愛妳。冥冥中有備看不見的繩子,它已經把我們聯繫在一起,永遠也分不開了。阿修羅王,妳……」
「不要那樣稱呼我。」野蠻人女戰士頹然坐倒,無力地低聲抗議。「我不想當什麼阿修羅王。那種力量……那種力量……太可怕了。那時候……簡直變成了除殺戮和破壞以外,就什麼都不會的惡魔。比爾德,你知道嗎?我很害怕,我很害怕!阿修羅王是我嗎?…是阿修羅王嗎?那麼布倫希蒂呢,迪帕那的女兒究竟在哪裡?坦帕斯啊,我簡直要崩潰了,我要發瘋了。比爾德,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布倫希蒂情緒越來越激動,惶恐和迷惘讓她語無倫次,除去低聲啜泣外便什麼也做不了。她再也無法隱瞞自己內心深處隱藏的恐懼,阿修羅王的存在,還有那種過分強大的力量,對她實實在在,只是個沉重負擔罷了。
曹子文又歎了口氣。他忽然伸手入懷,取出了那橢圓形的奇形樂器:殞。他席地而坐,湊到嘴唇邊,開始悠悠吹奏。
同是一曲《寒江殘雪》。樂韻仍ri那麼幽深婉轉,空靈清澈。只是兩次吹奏之間,早已發生了太多事。曲調依然,但無論聽曲人還是演奏者,心態已和當日截然不同。
曲韻悠揚,終於散逸四方。布倫希蒂激動的情緒,彷彿也逐漸平息下來了。她低著頭,輕聲道:「假如可以讓我重頭再來一次的話……那天晚上在蜜酒廳,我一定不會再和野狼王希加克,爭什麼冰風谷之王。」
「時間永遠不會倒流,所以無論妳還是我,大家都不能回去了。」曹子文收起了樂器,就像當日那樣,摟住了布倫希蒂柔軟的腰肢,柔聲道:「只有現在才是最重要的。布倫希蒂,我愛妳,這是真心話,別辜負我的愛,好不好?」
「曾經……或許……我也愛過你吧?可是……」野蠻人少女遲遲疑疑道:「現在,我……不要逼我,好嗎?比爾德,假如愛我,那麼就別強迫…做這些違背正義的事。」
「或許我們相處的時間,確實是太少了。」曹子文放手離開布倫希蒂,起身向後退,在兩人之間拉開了段距離。「但是不要緊,從今天開始,我們會有很多時間慢慢加深對彼此瞭解的。從冰風谷到銀月城,即使騎快馬趕路,也至少要走兩個月才能到達吧?這段日子裡,妳會逐漸認識到真正的我,認識真正的自己。」
「銀月城?你要去銀月城?」野蠻人少女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她難以置信地道:「可是……你的敵人不就是來自銀月城嗎?」
「這也全是托了您的福,我的女王陛下。」曹子文淡淡道:「本來我還可以盡量將這個大難題拖延到以後的。全因為妳放走了那兩個豎琴手,我才不得不提前行動。非得趕在銀月城對冰風谷作出實質性決議之前,先發制人不可。明天就上路,布倫希蒂。在這段旅途中……」他頓了頓,斷然道:「我會讓妳忘記恐懼,接受真正的自己,接受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