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聽說張蔓今天沒有上班,大叫糟糕,也沒問張蔓在哪配的眼鏡,今天又完了,上班也等於是睜眼瞎。我心裡卻在擔心張蔓不知她昨晚跑到哪去了,但願別發生什麼意外。趙錦龍辭職的消息已經得以證實了,看來他昨天來其實是另有事情,唉,這些又怪得了誰。張德連倒水都要用手摸摸開關,上廁所也得跟小李一起去。科長還沒來,要是問起張蔓的去處,我又不知該怎麼回答,每天竟然只是為了別人的事苦惱。
門開了,我嚇了一跳,見是小李,鬆了一口氣,我就怕是科長進來。
擔驚受怕地過了一上午,還算有驚無險。到了中午,張德再也按捺不住,要我陪他去配眼鏡,我答應了。我們倆個走出校門,張德囑咐我一定把他看緊了,要不丟了就麻煩了,我說沒見過比你麻煩的,丟了更好。我和張德走出不遠,一個穿得有點破、臉上還有些髒的小女孩兒跑了過來,我起初以為是賣玫瑰花的,離近了才發現她什麼也沒拿,她一直朝我們的方向跑過來。「姐姐。」她站住了,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讓我想起了……她的臉凍的發紫,頭髮上還沾著雪花。「小朋友,你什麼事。」我彎下腰來。「姐姐,那邊有人找你。」小女孩認真地說。我吃了一驚,「啊,找我,哪裡啊。」我抬頭張望,學校附近這裡是郊區,平時很有人經過,只是偶爾會有幾輛出租車或是公交邊路過而已,「有,剛才有人讓我告訴你的,你跟我來吧。」小女孩認真的說,那雙眼睛明亮清澈,讓我對她不忍質疑。「過去看看吧,」張德說,「瞧她也不像是壞人,是不是不遠啊。」張德低下頭問。「是啊,」小女孩說,「不過你不能來,人家只見姐姐一個。」我心中一動,難道是張蔓,這倒有可能,也許她有事找我,不想讓別人知道。「那好吧,張德,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對小女孩說,「走吧。」小女孩轉身便走,我跟在後面,過了一條馬路,又經到一片菜地,越來越證實心中的想法,只有張蔓才這麼熟悉這一帶的地形,可是她跑這麼遠來幹嘛。「還有多遠,」忍不住問,「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小女孩不說話,只是一直向前走,而且越走越快,我看著周圍的一切,以前我和張蔓雖然經常出來閒逛,但也沒朝這麼偏僻的地方走過這麼遠,這裡的地上還臥著許多根又粗又長的管子,這是什麼地方,這絕不是我所熟悉的,也絕不會是張蔓帶我來的,張蔓那人表面厲害,其實膽子極小,這麼僻靜又陌生的地方她根本就不敢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是上了這個小丫頭的當了吧,她騙我做什麼,該不是……我的背後開始冒涼氣,「站住,你還要往哪走。」我大聲喊道。不喊不打緊,這一嗓子竟把小女孩喊跑了,而且越跑越遠。我本想追過去,但轉念一想,別再上她的當,還是趁我還記得原來的路線趕緊回去吧。想到這兒,我也撒腿就往回跑,冬天穿得多,跑起來也格外的笨重。
見到了寬敞的馬路,見到了紅色的出租車在行駛,見到了稀少的行人經過,心裡總算落了地,被那小女孩騙了一遭雖不知其意圖,但終究也沒損失什麼。張德哪去了,他應該還在那兒等我吧,剛才真該叫上他的。
我跑回原來跟張德走到的地方,咦,竟然沒見張德的人影,這小子哪去了,該不是見我沒回來,自己先跑回學校了,我怎麼辦,站在傻等,還是先回校看看,張德能不能找我去了。不對,那我也應該碰上他才對,對了,張德沒戴眼鏡,可能他走錯道了,這人真是的,就不能老實在這兒等會兒。「唉,真慘哪,什麼世道……」一個老太太拄著拐棍從我身邊經過,一邊走一邊搖頭。這張德,死哪去了。我暗暗生氣。
我四處張望,這時,我看見了不遠處,有幾個人互相談論著什麼然後神色凝重地朝某個地方跑了過去。我向前走了幾步,「出租車,停下,停下,有人受傷了……」遠處有人大聲叫喊,出租車放慢了速度,接著司機探出頭來,突然像見了鬼似的加上油門一瞬間開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那人無助的喊,「等等,等等。」他看見什麼了,嚇成那樣,我好奇地走了過去,走到街頭拐角,晴天霹靂,我只感覺血液上流,腦袋「嗡」的一聲,我張大了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還在街上大聲喊著,「停車,停車……」而眼前躺在血泊的這個男人,這個渾身血淋淋,已經看不清面目輪廓的男人,難道是張德嗎,他的衣服外面那紅紅的,正向外蠕動的是他的腸子嗎,我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衣服和張德的那麼像,我張大了嘴站在一旁竟傻了。身旁那個男人還在用手揮舞著,看了一旁的我,嚷了一聲,「哎,你認識他啊。」我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不確認是張德啊。躺在地上的人竟抽動了一下,滿臉痛苦的表情,我慢慢地走過去,靠近,沒錯,真是張德。我六神無主的張望四周,滿大街都不見車的影子,偶爾經過一輛白色麵包車,到了跟前減速但最終也沒停下,還是開走了,天啊,我沒了主意,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回到學校叫人嗎,那得多長時間,張德怎麼辦,他能挺住嗎,在這兒繼續等下去嗎。我急得滿頭大汗,淚也掉了下來,真想大哭一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停車,停車……」我也跑到街上,大聲喊了起來,「快停車,求求你們……」,下雪了,不知為什麼,突然就下起了雪,掉在我的臉上化成了水,我回過頭,淚眼模糊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張德,絕望起來,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了輕生的念頭。
「什麼事,」終於,有輛白色的捷達車停在了那男人跟前,「師傅,你行行好,快把那人送醫院吧,他就快不行了。」那男人顫抖著聲音,還不停的搓著手,「行行好吧,我也不認識他啊。」車上那男人探出頭來向外邊張望了一下,也看到了站在一旁只知道哭的我,愣了一下。「鍾慧?」我這才抬起頭,看到那張頗為熟悉正十分震驚的臉,「周放?」周放看到我忙從車上走下來,「周放……」「什麼都別說了,先把他送到醫院,過來幫個忙。」「呀,那太好了。」旁邊的好心人忙跑了過來……接著車子飛快的向醫院駛去。
張德被送進了急救室。
我才注意到我們兩個人身上沾滿了血跡。「怎麼搞的。」周放坐下來,終於問道。我臉上淚痕未乾,「我也不知道,我就看到他躺在地上……」我四處望望,突然發現剛才幫我們一起把張德送進醫院的「好心人」已經不知去向了,剛才大家只顧著張德,接著辦手續,竟然沒注意他什麼時候離開的。路過的人都向我和周放打量著。我此時根本顧不得這麼多。
「不知道張德怎麼樣。」我很擔心。周放歎了口氣沒再說別的。我這才想起應該給學校掛個電話,但是又不知張德他什麼時候能從搶救室裡出來,周放的電話此起彼伏,我猜測他一定很忙,「要不你先走吧。我給學校打個電話,他們一定會派人來的。」我說。周放搖頭說不要緊。
大約過了三個小時,手術室的門開了。張德渾身繃帶被包得嚴嚴實實地從裡推了出來,我和周放迎了上去,醫生說總算送得及時,暫時脫離危險了,但是傷得很重,要等他醒來再進一步檢查一下,醫生還說他的身上全是刀傷,他已經做了詳細的手術記錄,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隨時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