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星期張蔓遲到四次。
自從她不坐班車以後,抱怨反而多了,說真沒道理,憑什麼別人能坐她就不能坐。我說,不是你自己不坐的嗎。張蔓說,班車要是接我,我能不坐嗎,那趙錦龍現在壓根就不往我家那個路口拐,他倒省事了。
那你不會告訴他。
我告訴他,他聽嗎,真是,周主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開什麼會開這麼久。張蔓說。
張蔓,你出來!科長一進屋便黑著臉。
張蔓滿不在乎的跟了出去,我猜想一定是跟遲到的事有關。
我思考著這一周的工作計劃,不知為什麼,最近的工作很少,卻總是忘一些事情,難道是年紀大了,我才二十出頭,是我的心老了,生活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孤寂。
張德老師坐在我的後面,他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論年紀,他大不了我和張蔓幾歲,但處事就比我們幹練多了,他是科長的得力助手,學校重點培養對象,是被大家公認的最有前途的年輕一代,再加上他長相不俗,屬於較有男子氣概的那一類型。因此如今還沒有女朋友,簡直是再「搶手」不過,校裡的領導、老師爭著把親戚朋友介紹給他,每個星期的兩天休息,日程安排得緊緊的,他成了目前科裡最忙的人。張德喜歡獨來獨往,很少跟我們開玩笑,但是只要誰有困難,例如經濟方面,他總是慷慨解囊,從不擔心收不收回來的問題,還有一些力所能及的力氣活之類也從不推辭,因此張德的人緣還是不錯的。
我知道科長在私下暗示過張蔓好多次,所謂「近水樓台」,張蔓也一直都很留心張德,只是張德從來無動於衷,久而久之,張蔓也就有些放棄了,張蔓性格有點吵,她也不太喜歡像張德這麼「悶」的人。
張蔓回來的時候神采奕奕,哼著小曲一溜煙跑回了座位上,看著我直笑。我懷疑莫非她天天遲到還受到了表揚不成。科長隨後進來的,他把我叫到一邊,原來是張蔓跟科長提出要搬到學校的宿舍來住,說大冬天坐車也不方便,又不想為了坐班車這點事跟同事之間鬧矛盾,再說學校有什麼事,也能隨叫隨到。總之一大堆的理由就是要搬到學校住,科長說學校現在不能為她單獨安排一間宿舍,就暫沒時和你住一起吧,你看行不行。我還能說什麼,科長既然開了口。我說,科長,你說得太客氣了,這宿舍是學校的,不是我自己的,安排誰進來我都沒意見。科長笑了說,行,知道。
張蔓一上午就坐立難安,好不容易到中午,就跑回了家,出租車校門口停了又停,張蔓大張旗鼓的跑上樓找我和張德幫忙,我無奈只好跟她下樓,張德卻坐著不動。張蔓尖著嗓嚷道,張德,你沒聽見啊。張德說下班吧,現在沒時間。科長有些不高興,說這是上班時間,誰也不許辦私事。張蔓說,那也得幫我把東西拿下車吧,車子還在外面停著呢。科長向窗外張望一下說,那自己拿吧。張蔓氣道,我自己要是能拿還用得著找你們?我站在一旁,下樓也不是,坐下也不是。張蔓一屁股坐在科長的對面,氣呼呼的說,你看怎麼辦吧,出租車的錢我學沒付呢,要是不行,我這就讓他給我拉回去。科長瞪著張蔓歎了口氣說,我是同意讓你搬宿舍住,我讓你現在就搬了,白天這麼多工作,再說還有這麼多老師領導,你這,像什麼樣子,你跟鍾慧去吧,張德我有事安排他做。
我極不情願跟張蔓下了樓。心想今天恐怕要給這個千金小姐當一天的苦力了。學校的門口,出租車司機一直在按喇叭,我和張蔓跑過去,張蔓一拉後面的車門,一堆大包小包的東西滾出來。我探頭一看,心涼了半截,這下到黑天也拿不完。張蔓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個勁的安慰我,沒事,慢點幹,靠到下班了,把他們全叫過來幫忙。
張蔓大概把她家裡東西都搬過來了,零碎的我倆還可以,可是她的衣櫃、書櫃、書妝台我實在抬不動。屋子裡空間更小了,亂七八糟的,連站的地方都沒有,我和張蔓商量這書妝台還是別拿了,擺不下。張蔓說頭都大了,不拿也行,這樣冰箱還能放得下。我嚇了一跳,你還要拿冰箱。張蔓說,那當然,你出電視,我也得出樣家有電器,要不然豈不佔你便宜了。我說佔什麼便宜啊,你拿個那麼大的東西往哪放。張蔓說,沒有冰箱很不方便的,這個你別管了,一會兒拉回來我找人抬。我說,這大冬天的,用什麼冰箱。張蔓說,行了,你別囉嗦了,快收拾吧。
下班的時間剛到,張蔓就把學生科的人,無論男女全都堵在屋裡,稱誰也不許走,幫她搬完東西,請大家吃飯。沒想到,人越多活越多,大家互相推讓,有的人還渾水摸魚,吵吵嚷嚷的一直到十點多才算完事,張蔓請大家在學校附近的飯店吃的,這些人活沒干多少,卻喝了十多瓶啤酒。一直到十二點才散。
晚上,張蔓躺在床上欣賞著我們的「新家」,興奮得睡不著覺。我可是累得筋疲力盡。張蔓伸手摸著粉紅色的窗簾說,真像回到上學的時光,寢室生活永遠那麼美好,那個時候是六個人,現在是兩個人。我說,你不睏嗎,已經十二點多了。張蔓說,這麼好的時刻,睡覺豈不可惜了。
我翻了個身,背對著張蔓。哎,張蔓叫道,你別睡這麼早,咱們聊聊。你說,哎,你倒是轉過來啊。我坐了起來,現在都幾點了,明天再聊吧。
張蔓說,你是不是生氣了,不歡迎我是不是。我也是白住的。我說是,冰箱是你拿的嗎。張蔓說,你別這麼掃興了,有我陪你不好嗎,免得你孤零零的,哎,說正經的,你發沒發現一件事情。張蔓神秘兮兮的表情。
什麼事。我問。張蔓神秘的笑了笑說,剛才幹活的時候,好像張德最賣力氣。我冷笑了一聲,準確的說,應該是就他幹活了。張蔓說,才不是,他挺能幹的,要不是他指揮,現在還完不了呢。我說是,要不是你找了那麼多的人,還用不著指揮呢。張蔓說,瞧你說的,好像我故意要找那麼多人似的,不就是想快點幹完,讓你少幹點嗎,那麼多人吃飯不花錢啊,張德還沒吃多少。我說,你一張嘴閉嘴張德張德的,那是我們白吃白喝了。張蔓說,不是那意思,你知道我這人一向都很大方的,又沒花多少錢,我就是說張德他幹那麼多活,不知為了什麼。為什麼?還能為什麼,不就是替你搬家嗎,為你唄。我說。
張蔓搖搖頭,你會錯意了,其實我是好意,我覺得你跟張德挺合適的。什麼?我問。張蔓仔細看了看我,笑著說,你們兩個都是那麼一本正的人,而且又都那麼熱愛工作,挺合適的。我點頭說,倒也是。張蔓瞪大了眼睛,你也是這麼想的?我說,是,你提醒我了,張德還真是不錯。張蔓看著我,不說話了。
行了,我說,你就別跟我耍心眼了,你跟張德最合適。我見張蔓不信,又說道,我的外部條件你也看到了,會不會有男生對我有意思呢?張蔓看了看我竟真的點了點頭說,這倒也是。然後又說,不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過,你既然不承認,我就當你棄權了,我已經錯過了一個人,現在不想再錯過了。
我愣了,你說誰啊。張蔓笑笑說,不想說。我說,是初戀情人?張蔓說,不算吧,一個從來都沒有把我放在心上的人,不想去想他了。張蔓突然神色黯然,頭也扭向了別處,她好像在這一瞬間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越發地疑惑了,張蔓,你怎麼了。張蔓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回過頭,笑了一下說,別說這個了,睡覺吧,我現在困了。
我看著張蔓,你剛才不是說想聊聊嗎。張蔓把被子向上扯了扯說,不聊了,累了,幹嘛,你想知道我的秘密,看你今後跟我處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