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在這一天,華夏銀行召開了一次競聘前的動員大會。
還有一個星期就要競聘了,競聘的形式根本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它和往年的競聘一樣,除了看年輕人上台演猴戲沒有一點新意。
其實這樣的動員大會根本就沒有召開的必要,除了耽誤大家的休息時間、搞壞大家的心情外就沒有任何其他作用了。
下班以後,符銳去幼兒園把茜茜接到行裡開大會,反正也是兒戲,帶小孩來開也沒有什麼不妥。
符銳把茜茜領進會議室,同事們都來的差不多了,會議室沒有以前那麼滿,很多桌椅都堆放到靠牆的一邊,每一套桌椅都記錄著一位員工曾經在華夏奉獻的青春年華。
同事們都擠在靠後的座位上,大多數人手裡都有自己的工作,有看報的,有聊天的,有沉思的,有發呆的,也有聽開會的。靠前的都是領導,官越大,坐的越靠前,越能聽清麥克風後面的那個人在說什麼。
符銳由於來的較晚,所以撈不著後面的好位置,只好坐在靠前的座位上。符銳把茜茜安排在身邊,告誡她不許說話,可以聽台上的汪行長說話也可以不聽,但最重要的是不要發出自己的聲音。
台上的汪行長乾咳了兩聲就開始說話了,他先把遙遠的國際形勢和國內形式分析了一遍,又講了一些更加不著邊際的事情,然後把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總結了一下,總結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結果讓大家回去思考。大約等一半以上的人都困了以後,汪行長放出去的話終於收住了韁繩,開始轉入正題了。
汪行長首先說,有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必須引起大家的高度重視,現在有一小撮下崗人員糾結在一起,無理取鬧,整天上訪,省行、總行的跑,你跑那個有什麼用啊,我們班子成員一貫都是嚴格按照政策辦事,所有行為都以上面的政策為依據,你們上哪兒告都沒有理。你下崗都是全行員工的意願,你要怨就怨你自己,你平時幹什麼去了,不好好工作,不好好學習,不好好處事,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改革下崗對有些人來說是災難,對有些人來說卻是機遇,為什麼呢?關鍵就是你自己適不適應改革的需要,為什麼通過這些年的改革有些人走上了領導崗位有些人卻下崗回了家,我們的政策從來就是公平公正公開,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還會是這樣。
說到這的時候,員工們開始小聲議論了,聽說前一段時間全國華夏銀行系統的下崗員工在網上串聯,很多省份的聯合到總行去上訪了,春節期間都呆在běijing不回來,行裡的許多事情都反映出來了,可能行裡聽到上面的風聲了,屁股有點坐不住了。
台上的汪行長繼續說,我強調一下會場秩序,台下講話的安靜一點。現在那些居心不良的人們四處串通,你們身為行裡的在職員工,千萬不能跟他們混為一談,不要亂說話,不要亂辦事,出了什麼差錯,對你對我都不好。你們要看清形勢,審時度勢,不要反感,不要抗上,順應歷史潮流,大局為重,為華夏銀行的改革上市做出自己應該做出的貢獻。
汪行長講完上面所有的話以後,才開始講到這一次的競聘大會,汪行長說,華夏的改革最需要的不是資金、也不是技術,這些都是很好解決的問題,華夏的改革上市最需要的是人才,是各種各樣的管理人才,只有這些吃苦在前,享樂在後,處處為人,毫不利己的管理者才使華夏有輝煌的今天和美好的未來。我們此次推出的競聘大會就是要讓我們的管理者接受員工的評判。全體員工的眼睛是明亮的,只有自己選出來的管理者才最能夠得到大家的信任,這樣產生的管理者才最符合全體員工的高標準要求,也只有這樣高素質的管理者才能夠代表所有員工的切身利益,才能夠意氣風發的領導大家在正確的道路上鬥志昂揚的往前走。
汪行長最後說,我現在再一次把競聘的規則宣讀一遍。本次競聘大會本著公正公平公開的原則,充分調動員工參與的積極性,本著既有minzhu又有集中的原則,把選票的分值分為三個檔次:4位行長每人10分合計40分;15位科長每人2分合計30分;200位員工每位0.15分合計30分;總計100分,所有競聘人員以總分排序,取前15名,任人唯賢,擇優錄取。我再次強調,本次競聘本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必須任人唯賢,絕不任人唯親,杜絕徇私舞弊、杜絕弄虛作假。如有違紀事件發生,一旦查出,立即取消競聘資格。
汪行長的講話完了,等著下面的掌聲了。可是誰也沒有鼓掌。
茜茜身邊坐著一個童心未泯的同事,不停的逗茜茜玩,和茜茜打拳擊。茜茜一個4歲的小娃娃哪裡是他40歲大人的對手,越打小臉越憋屈,打著打著突然大哭:「**你根本就不是人!」
這一聲猶如晴天一個霹靂,把會場上所有的人都打蒙了。掌聲沒有等到,等到一句『**你根本就不是人』,所有人都愣了,突然間整個會場哄堂大笑,人們笑的前俯後仰,會場的秩序頓時徹底亂了。
台上的汪行長氣得嘴角哆嗦,他指著符銳狠狠的說:「符銳你領你家孩子馬上給我滾出去。」
符銳鐵青著臉站起來,點著頭跟茜茜大聲說:「對,你罵的對。」然後冷笑著,領著茜茜揚長而去。
這回身後倒是響起了一片掌聲。
符銳回到家裡,心裡有一股氣憋的要爆發。這種公然強姦民意的『三公原則』又要公演了。符銳想,反正我早已決定不在華夏干了,這十年我被你們強姦無數次了,我這回一定要大鬧一場才走人。
但是,符銳想,僅僅在競聘大會上罵個痛快是不是太幼稚了,這什麼問題也解決不了。我要把這個這次競聘告到省行告到總行去,讓他們來看看這樣的做法叫不叫公正公平公開,符銳後來又想,現在行裡不是有很多下崗員工到省行、總行去告狀嗎,不是什麼結果都沒有嗎?在中國還能往哪兒告呢?對了!乾脆我這回給它告到焦點訪談上去,要不都別活了,大家一起死,看誰的命值錢!符銳突然學會了行裡那幾個常年立於不敗之地的武林高手。
符銳上網登錄中央電視台cctv網站,找到焦點訪談欄目,該欄目裡有一個公開舉報平台,任何人都可以在此向焦點訪談檢舉揭發,並且內容立刻會被全國人民看到。央視有魄力推出這麼一個讓國人監督的信息平台,可以看出我國對推廣minzhu的大膽嘗試。符銳想,其實公正公平公開原則是人類社會的共識,華夏銀行自己搞的那個『公正公開公平』是和國家、人民相悖的,它只敢偷偷摸摸的搞,只要拿到世人面前就會一敗塗地。
符銳以一個華夏銀行員工的身份寫了一份義憤填膺的檢舉信,詳細描述了華夏銀行『公開公正公平』的競聘方法,然後請焦點訪談和全國人民評判華夏的『公開公正公平』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公開公正公平』。
符銳正想把評論發表出去,符銳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渤海城曾經出過一件事:有一年交通局亂收管理費,被一個出租車司機告到焦點訪談了,中央電視台真的播放了這件事,後來交通局長被撤職,一次處理了十多位科長,像這樣的力度沒有焦點訪談是沒人能做到的。但後來呢?後來那位出租車司機被人打了個半死,在醫院的輪椅上呆了兩個月,他說他還要繼續上告焦點訪談,24小時被警察監護著,每天都有熱心的市民來給他送花,甚至還有其他地區的人千里迢迢趕來探望他。兩個月後他出院了,三個月後便死掉了。雖然他是病死的,但跟這些方方面面的打擊報復怎麼能沒有關係呢?
符銳想我有這個必要嗎?沒有,符銳想我既要讓焦點訪談看到這封信,還要想辦法讓任何人都無法查出來這封信的出處!
怎樣在網上發表言論而不被人知道呢?我們在網上的任何一次發言都會被打成數據包發送到網絡上去,在這個數據包的包頭上有一個被稱作『ip頭』的字段,在ip頭中除了目的地址還有源地址,網絡上的各個路由器就是通過這些ip頭知道數據流要到哪裡去。數據包在到達目的時除了帶去了我們的發言也帶去了我們的ip地址。也就是說任何人利用電腦在網上發表言論,都會把自己機器的ip地址暴露。這個ip地址是全世界唯一的,如果你的電腦使用的是固定ip地址,那麼別人很容易就能到電信部門去查出你。即使你使用撥號上網,那麼在撥通連接後的這一次使用中,你同樣是使用了全世界唯一的一個ip地址,如果電信部門有一台日誌服務器專門用來記錄客戶的撥號記錄,那麼同樣可以毫不費勁的查到你的頭上。但是網吧的上網情況就不同了,整個網吧的電腦是通過同一個ip地址和外界聯繫的,就像一個公司的電話總機和分機一樣,但是在網吧內部同樣可以有一台日誌服務器來記錄各個分機的通訊情況。當然這樣查找起來就很費事了。但是費事這也是能夠查出來的。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數據發送之前修改自己的源地址,但是要往焦點訪談發送ip包那麼你就不能修改ip包裡的目的地址,只要讓當地電信部門去日誌服務器上查一下是誰往焦點訪談發ip包了,那還是一樣能夠查到你家的。
最後符銳是這麼幹的:先在美國找一個代理服務器,這個代理服務器專門把送來的數據包中的源ip地址修改為代理服務器的ip地址,但是不修改目的ip地址,這樣數據包會照樣去往正確的目的地,但是發信人卻改變了。還不僅僅如此,符銳又找了歐洲的一個二級代理服務器,這個二級代理又會把修改後的源地址再次修改,然後繼續往目的地發送,還不僅僅如此,符銳又先把信寫好放在自己的郵箱裡,然後跑到一家網吧,迅速的把郵箱裡寫好的信粘貼過來然後才發送到焦點訪談的網頁上去。所以符銳發表的這次言論就好比一封信:先去一個外地的中國城市寫信郵寄,這時候信封上的郵戳地址是外地城市的,寫完之後寄給一位美國人,這位美國人再把信重寫一份重新裝信封郵寄,這時候信封上的郵戳地址是美國的,美國人再把這封信寄給一位英國人,這位英國人把信照樣重寫一份重新裝信封,這時候信封上郵戳地址是英國的,然後再寄給中央電視台的焦點訪談。所以中央電視台的焦點訪談收到這封信後,只知道這封信是一個英國人寄來的,焦點訪談要想通過一封匿名信就找到那位英國人是幾乎不可能的,即使找到了也是無用,因為還需要繼續找那個美國人,要想通過一封匿名信再找到那個美國人就是不可能的不可能,並且找到了同樣還是無用,還需要繼續往下找,所以焦點訪談要想最後找到符銳除非全世界的人都來幫他找,而這,最終是不可能的。
符銳把這次言論匆匆發出去,就像點燃了導火索,那還有時間看它爆炸,拔腿象逃命那樣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