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上天是怎樣安排的。薛惠要去遙遠的一座城市進修一年。那是十月的一天,整個世間充滿了離別的氣息。葉兒告別了相依為命的枝頭飄零在空中,草兒告別了無人問津的青春走向衰老,鳥兒告別了故鄉去了他鄉,蟲兒疲倦的睡去再也不會吟唱……。
符銳和薛惠相視無語無淚,只在火車開動的那一刻,才看見彼此晶瑩的淚光悄悄的綻放。
秋天的清晨,符銳一個人走在小路上,草葉上都附著一層淡淡的霧,好像薛惠粉粉的臉。路上有昨夜剛剛凍死的蜻蜓,它們用翅膀緊緊的裹住身體,讓人不忍想像它是多麼痛苦的離去。在這樣寒冷的夜晚,薛惠也會用被子緊緊的裹住自己的身體吧。符銳傷心的走著,他想也許能碰見薛惠,看見她一扭一扭的在走。
一個週末,符銳急急的打開電腦,用寶寶甲註冊了上去。寶寶乙還沒有上來,卻上來了好幾個寶寶丙,寶寶丁之類的。他們都邀請他去玩,符銳固執的等著,別人問他:「寶寶乙不來你先跟我玩玩唄」符銳說:「寶寶甲只會和寶寶乙玩,寶寶乙也是一樣的。」符銳望著屏幕發呆,忽然他看見寶寶乙登陸了,他心狂跳不止,幾乎不能控制鼠標。他剛要邀請她,卻見她被寶寶丙邀去了私聊了。符銳又幾乎不能控制自己了,他想到底發生了什麼。寶寶乙很快跑了出來,並立刻邀請寶寶甲,符銳應邀進入私聊。
/好寶寶/
/真的是你/
/剛才你怎麼去別人那兒呢/
/剛才寶寶丙邀請我,我以為是你改個名逗我玩/
/那你怎麼知道不是我的/
/他說了句『想死你了』,我就知道不是你/
/那我會怎麼說呢/
/你會說『好寶寶『/
/你知道我在幹什麼嗎/
/不知道/
/我在哭/
/你知道我在幹什麼嗎/
/我知道你也在哭/
/我沒有是你說了以後我才哭的/
/你們那兒昨晚冷不冷/
/冷/
/你的被子夠厚嗎/
/夠厚/
/我想你/
/我也是/
/學習忙嗎/
/不忙/
/閒的時候幹什麼/
/閒的時候總想你/
/你知道我閒的時候幹什麼/
/你在想我吧/
/有時想有時不想沒有你的日子裡我都不知道我整天在幹什麼/
/你要經常去我家看我父母/
/好/
/我父母年齡大了有什麼幹不動的你要幫忙/
/我一定會的/
/你跟你父母說我們的事了嗎/
/說了/
/他們怎麼說/
/他們很高興/
/真的嗎/
/當然了/
/真好/
/你們同寢的對你好嗎/
/她們都是女的/
/誰都知還用你說/
/對我們互相不太關心/
/那我就放心了/
/去你的/
/晚上想我怎麼辦/
/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哭/
/咱倆一樣別跟人說咱倆是一對兒/
/我不告訴別人/
/別人看見你哭怎麼辦/
/我說我沙子迷眼了/
/總迷嗎/
/是呀/
/吃藥不/
/吃藥不管用/
/我給你上眼藥/
/去你的/
/你們伙食怎麼樣/
/一般我們都經常自己做/
/是嗎都做什麼/
/拿電水杯煮一杯米飯再拿小電鍋炒一鍋土豆片/
/太恐怖了/
/不好嗎/
/太好了/
/為什麼/
/下半輩子我就要吃你做的米飯和土豆片了/
/想的美/
/怎麼了/
/下半輩子你就離不開電飯鍋和電菜鍋了/
/這怎麼可能/
/你要相信自己/
/我不能/
/你能/
/我真的不能/
/為了我你能/
/那我試試吧/
在那一年的冬天符銳和薛惠就是這樣在263上見面的。
有一天,單位的一位老領導要找符銳談話。符銳實在想不出領導找他什麼事情。見面後,老領導說:「符銳啊,有一件事早就想跟你說,一直沒機會。」
「什麼事情呀」符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聽說你和市醫院的一位女大夫在處對像」
「是啊」
「你瞭解她嗎」
「我們處了有一年了,瞭解的差不多了」
「你其實不瞭解她,你自己一人在外,沒人告訴你有關她不好的方面,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不錯的人,不想看到你受傷害。」
「這……」符銳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知道她的作風問題嗎?她和她的一位領導有不正常的男女關係,在她們醫院都公開了」
「你說什麼!」符銳幾乎以為是聽錯了
「她和一個有婦之夫有男女關係」
符銳沉默了很久,低聲說:「謝謝你,我知道了」
此時的符銳除了絕望、憤怒之外,這個有點神經病的傢伙甚至偶爾有點興奮、刺激,因為薛惠居然很放蕩。但這種興奮、刺激是極短暫的,很快被巨大的羞怒湮滅了。符銳沒有吃飯,也弄不清楚是他真的吃不下還是以此抬高自己的鬥志還是在模仿別人。符銳在床上躺了一夜,沒有睡著。符銳回憶起第一次見到薛惠時的樣子,她留著不長不短的頭髮,他們單位有一個剛離婚的女同事就留著這種奇怪的髮型,當初怎麼沒有意識到呢?薛惠一扭一扭的走路,好像總在躲著什麼,她的表情也是茫然和傷感的,她的嗓音也是那樣的淒涼和美麗,所有第三者的特徵她全都具備,他當時怎麼就沒有看出來呢?符銳回憶起那次在歌廳,薛惠如釋重擔、滿身疲憊的靠在他胸前,她甚至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感覺,薛惠應該是一個愛的很累很累的女人,她需要在哪兒休息一下了。
可是老領導的意思好像薛惠是愛著不該愛的人,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寄托而已。符銳決不可能在愛情上給人當配角,如果這一點得到證實,即使天塌下來,符銳也是決不可能原諒她的。符銳想到他和薛惠在263上用寶寶甲和寶寶乙打遊戲,網上全國各地有那麼多人看著他們,猜測著他們的故事,難道這個猜測的背後就是這樣一個無聊的故事嗎?符銳想起他送薛惠離別的情景,在那個淒涼的秋天,萬物都在為他們傷懷,還有那被寒冷凍死的蜻蜓,和它緊緊裹著身體的雙翅。
第二天符銳找到自己非常信任的同事,非常低沉的請他幫自己打聽薛惠在醫院的情況。符銳剛托付完別人,就立刻後悔起來。他想自己的事情為什麼要讓別人幫忙呢,自己難道弄不清楚嗎。符銳還想這下弄的別人都知道了,自己還要不要臉了。另一方面,薛惠是否也會因此弄的名聲更加不好,稀里糊塗的又害了她。符銳越想越亂,乾脆橫下心不想了。
符銳的尷尬接踵而至,又有一個同事善意的告訴了有關薛惠的事情,不久又有了一位,甚至還有當著符銳的面說起薛惠的不潔行為,還說了一些目擊的事情,有些說法簡直是無法入耳。由於符銳孤身一人,所以別人可以像關懷他那樣談起這些事情。符銳先是感激別人告訴他,再後來就是憤怒了。他經常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聽別人關懷他。
那個幫忙打聽的同事告訴了打聽到的消息,說醫院是傳著這樣的說法,但誰也沒有拿到確切的證據,再說,談戀愛是自己的事,別人怎麼說只能是參考。符銳對這些非常猶豫,他決定和薛惠當面說清楚。於是這個頗有理智的符銳竟然再也不去打聽再也不聽別人的議論了。
符銳有時是一個很會隱藏的人。他心裡裝著這麼大的事情,當他以寶寶甲登陸時,寶寶乙並沒有看出來他和以前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但是符銳的歡笑比平時略微少了一些。
突然有一天寶寶乙在網上說:
/明天你就能看到我了/
/不可能吧/
/如果可能呢/
/我不知道我會幹什麼,也許會瘋掉,也許不會/
/你看到我你會說什麼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幾乎無法等下去了/
/明天你就會看到我了/
/我真希望你說你已經來到了我身邊/
/明天見/
/明天見我的好寶寶/
/明天見我的好寶寶/
/明天見我的好寶寶/
/明天見我的好寶寶/
符銳有些理不清自己的頭緒,他想無論如何,還是明天再問個清楚吧。這一夜,他依然沒有睡好。
早晨,符銳來到薛惠家,符銳不習慣和薛惠在她家見面,他總覺得約束,而薛惠卻相反。
符銳呆在薛惠的小屋裡,在薛惠即將出現的時候,做著尖銳而激烈的思想鬥爭,越是這樣的時刻他越是會做出突然的決定。就在薛惠出現的前一分鐘,他甚至還想直接跟她分手。然而就在見到薛惠的那一瞬間,符銳的眼前一亮,真是鬼使神差,符銳從來也沒有覺得薛惠迷人,今天他卻看見了陽光般明媚的薛惠,那時的她比任何時刻都要漂亮,符銳放棄了所有的鬥爭,在這一刻他重新愛上了薛惠。
薛惠和父母談了好長時間,符銳仔細的端詳著薛惠,以前介紹人說薛惠長得又白又漂亮,是大學時的校花,見面後符銳頗感失望,但此時薛惠陽光般明媚和以往頹廢的她判若兩人。符銳生怕她會稍縱即逝。
好長時間符銳才和薛惠來到薛惠的小屋,符銳還是在第一時間對薛惠說:
「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什麼事情」薛惠感到有些不對
「我的同事們告訴我,說你和你們單位一位結過婚的男人有特殊關係,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薛惠低頭沉默了好長時間,才緩緩的抬起頭,符銳看到她蒼白而平靜的臉,看到她勞累和睏倦的眼——那早已消釋的勞累和睏倦又回到了她的眼中。薛惠用那種淒涼的聲音說:
「你都知道了,我以為我在老了以後才可以告訴你」
「薛惠你告訴我你愛他嗎?」符銳閉著眼睛問薛惠,符銳何嘗愛得不累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愛,起初那只是一個玩笑,等我發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我不想聽那些,薛惠,你告訴我你愛不愛我」
「我不知道,現在說那些還有用嗎?」薛惠抬眼看著符銳,眼中閃著絕望的淚光。
符銳猛的一把抱住瘦弱的薛惠,滿眼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他哭著說:「告訴我,你愛我,你永遠不會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我的寶寶,我愛你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薛惠一動不動,她心裡也同樣哭著:「我愛你,符銳,我永遠不會辜負你,我會用我的一生來證明。」薛惠什麼也沒有說,她緊緊的抱著符銳,她用眼睛回答著符銳。
符銳並沒有因為人們議論的這件事而離開薛惠,相反他因為這件事反而真的愛上了薛惠,薛惠也同樣更愛符銳了,他們進展緩慢的愛情,居然因此有了一個飛躍。
薛惠對符銳深深的傷痛,被符銳轉化成了對她深深的愛,然而,現實卻使這種犧牲顯得一錢不值。
符銳決定要和薛惠結婚了。符銳先去找他們行長要住房,行長看了符銳半天說:「你不是代辦員嗎?」符銳問道:「代辦員就不給房子嗎?」行長說:「當然不給了,我們福利分房只有正式員工的,哪有你們的啊?」符銳說:「我不是代辦員,我是正式員工。」行長吃了一驚:「什麼?你是正式員工?那你為什麼天天和代辦員上班下班?」符銳一聽啞口無言,正式員工就不能和代辦員天天上班下班了嗎?
行長跟符銳的科長打了個電話核實,才知道符銳這個人的特殊情況,行長說:「符銳你這個人挺讓人犯愁啊,你父母在哪裡?你老家在哪裡?家裡都有誰?」符銳結結巴巴的一個也答不上來。行長歎了口氣:「華夏銀行怎麼攤上你這樣的員工,真讓人發愁啊。」
行裡確實有一套空房,根據單位的福利政策,房價比市場價少得多,即使這樣,房價也要10萬。這個早年掉過菜窖的符銳,上了4年班,由於沒有經濟頭腦,竟然只存了幾千塊錢。符銳覺得錢在愛情面前是個骯髒的東西,他不想把錢這個字說給薛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