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夏銀行的廣大員工中,有一個群體叫作代辦員,他們不是正式的華夏員工,他們幹著銀行最基礎最勞累的儲蓄工作,卻遭到正式員工的歧視。這些代辦員中也有轉正的,幾乎都是那些關係複雜背景深遠的人,而那些腳踏實地埋頭苦幹的反而擺脫不了自己的身份。假如則仕和符銳也是代辦員,而只有一個轉正的名額,那麼只有則仕意外死去那麼符銳這一輩子才有可能轉正。
在華夏銀行的一線員工中,有一個現象非常普遍,凡是那些業務精湛服務優良的員工,當你問起他的身份時,他們往往都會自卑的告訴你他是代辦員。
這就顯然違背了我們的社會公德,為什麼優秀的員工反而是受人歧視的代辦員?這個誰也說不清楚,反正事實就是這樣。那些業務尖子中甚至有一些除了日常的終端記賬外,連unix操作系統和informix數據庫這些底層技術也深入鑽研,符銳對此非常吃驚,符銳覺得如果讓這些人去科技部工作,他們一定會比則仕幹的好,可惜華夏銀行永遠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像這樣烏七八糟的事情符銳是上了3、4年班以後才知道的,符銳也試圖把這些想不通的事情想通,但是符銳沒有這個本事,符銳覺得一加一永遠都等於二,永遠也不可能得出什麼貓啊狗啊的結果,所以符銳在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除了使自己的心理扭曲也就是別人說的成熟,就再也沒有其它的任何結果了。
符銳隻身一人在外面生活,符銳只有那些桑拿浴的臨時女朋友,但是符銳無法和她們交心,符銳也不會跟領導拍馬溜須,也不會跟拍馬溜須說假話的人坦誠相處,所以符銳一直沒有一個能說心裡話的朋友。
後來符銳接觸了儲蓄所的這些代辦員,符銳就完全變了。這些代辦員和符銳一樣看不慣華夏的爛事,看不慣社會上的爛事,有一肚子的怨氣需要發洩。符銳和他們接觸了以後,符銳驚奇的發現這些人和他簡直是情投趣合。符銳喜歡聽他們說各種各樣的事情,喜歡聽他們說小時候調皮搗蛋上山打鳥下河抓魚,喜歡聽他們說年少時不好好學習逃課打架,喜歡聽他們說長大以後喝酒耍酒瘋泡妞找小姐。符銳覺得自己就屬於這一類人,所以符銳幾乎和行裡的正式員工們斷了來往,一心一意的和代辦員相處。所以符銳和這些人下館子喝酒上網吧打遊戲的時候,人家都以為他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代辦員。
別人都覺得符銳應該跟則仕那樣的人混才有出息,但他卻偏偏要和這些代辦員混成一片。有好幾次喝醉的時候,那些代辦員哥們也跟符銳說:「你總跟我們在一起白瞎了,你應該跟則仕科長那樣的人混,混出頭了拉哥們兒一把多好啊。」符銳這時候就非常尷尬,符銳不是沒有和則仕那樣的人混過,符銳混不過他,以前都被他給混怕了,符銳心眼兒長的又不夠,要是被人混傻了怎麼辦。所以還是和這些儲蓄所哥們在一起時開心。
符銳如此的喜歡和儲蓄所朋友來往,以至於引起了則仕科長的注意。有一次則仕笑著跟符銳說:「聽說你跟那幫代辦員處的很不錯,整天小酒喝著,小遊戲打著,滋潤的很。」符銳不知道則仕又要動什麼心眼,低著頭不說話。則仕說:「現在科裡的分工要調整,我考慮到你跟儲蓄所的代辦員熟,從你我個人的感情上出發、也從你和代辦員的感情上出發,科裡安排你負責儲蓄網點的維護工作,這樣你就可以天天和他們在一起了。」符銳想了半天,笑了,這樣也挺好,城區的20個儲蓄所我隨便轉一圈就是一天,我都不用天天到行裡見你們了。則仕又說:「你先不要笑,以前分管儲蓄的是3個人,現在人手不夠,只能是兩個人,除你之外還安排了一個大姐,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你可要好好照顧別人啊,人家有孩子有老公的,你老哥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你可得多干一點啊。好了,我能幫你做的就這麼多了,你現在年輕力壯,正是事業蒸蒸日上的階段,以後的表現就全靠你自己的了。」
符銳感恩不盡的離開了則仕。
等到符銳具體接觸到儲蓄業務就發覺不對頭了。儲蓄所當時所有的通訊設備都以x.25為基礎:x.25協議、x.25網卡、x.25專線。凡是用過x.25的人都對這個東西有刻骨銘心的認識。
x.25是國外70年代的通訊技術,其最大的特點就是不兼容,也就是說它講的話別人都聽不懂,它做的事情別人都看不懂,現在已經是tcp/ip協議的天下了,任何網絡都要跟tcp/ip靠攏,就像全世界都要學英語一樣。
然而我們儲蓄所的x.25還在一意孤行,於是,如果一個網點的主機壞了,你到電腦公司去買x.25的協議和網卡,人家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最糟糕的還不是這個,x.25的通訊質量是世界上最不穩定的,一個噴嚏都有可能導致數據傳輸失敗。那時候還是全省聯網,儲蓄所的數據有一部分在省行、有一部分在本地,每發生一筆業務都會在省行和本地的數據庫中同時反映,到營業結束後省行和網點對賬,一一相符以後才可以正常簽退下班。像這樣要求嚴格的工作流程和打個噴嚏都會掉線的x.25結合,簡直就是一場噩夢。更要命的是省行強行規定,任何一個儲蓄網點必須在晚間10:30之前解決所有問題,否則將全省通報罰款。那些年符銳每天都提心吊膽,下班時一聽到電話就哆嗦,而這樣的哆嗦電話幾乎天天都有。則仕給分配的那位大姐漂亮是漂亮,但時刻要照顧家庭孩子,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從沒發生過,根本就不是則仕說的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在最糟糕的時候,也許是電信部門的一個噴嚏,20個網點同時丟失數據,那時候符銳心急如焚連自殺的念頭都有過。
但是符銳自殺前先要把則仕殺了,這也是從個人感情上出發的。
當然也像則仕說的,正是事業蒸蒸日上的時期。符銳把儲蓄所的業務搞了個透透徹徹,符銳發覺其實那些年華夏銀行的系統漏洞很多,有很多種方法都可以把銀行的錢拿走而無法察覺。但是符銳雖然敢去找小姐,但是打死他也不敢偷銀行的錢,這是兩碼事,前者是雙方互惠的,後者注定一個人的快樂是建立在人民的痛苦之上的。但是相信則仕應該敢的,偷偷拿一筆錢去炒股,掙錢了以後再還回來唄,賠光了就往國外跑唄。那些東窗事發的不都是領導干的嗎,這些當官的都比常人有膽識,所以當官也是高收入高風險的職業啊。
不過從這時起,符銳就真的開始放鬆自己了,他終於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有了自己的一幫朋友。也許一個人真正適應一個新的環境,不是從日常的衣食住行開始,而是從身邊的新朋友開始的。
符銳每次加班時儲蓄所的朋友們都來陪伴他,有幫忙幹活的、有幫忙捧場的,總之除了了勞累以外還有無限的樂趣。
符銳雖然看不慣則仕看不慣社會,但卻是一個熱心友善的人,他開朗幽默,從不會算計別人,他非常懂得尊重人,他的觀點就是人人平等。
符銳特別愛和人東南西北的侃,符銳幾乎去過中國的所有省份,因此哪兒的事情他都可以插上幾句。符銳還喜歡瞎逗樂,如果和結過婚的女同事一起喝酒,他還會開各種xing邊緣的玩笑,所以她們都喜歡和他在一起侃。對於任何一個話題,符銳在各種分析之後,總免不了跟xing掛上邊,這除了說明他是個低級趣味濃厚的人,也是一個誠實不說假話的人。
符銳決不會像許多人那樣,毫不掩飾的詢問你的年齡、收入、職位、背景,然後拿它和自己逐項對比,立即得到一個答案,並且以此作為進一步相處的依據。像這樣極不文明的人,往往有顯赫的地位或即將有顯赫的地位,他們不會別的專門研究關係,而這正是最適合我們當今社會的人才,他們欺騙上級,拉攏同級,壓搾下級,使整個社會環境變得臭哄哄的。在歐美,guanxi已經成了一個新生的詞彙,要想瞭解中國就必須完全理解guanxi的全部內涵,否則他們就會覺得中國這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簡直讓人無法理解。
符銳不懂關係,符銳一聽說要去搞關係就像要去幹下流事一樣臉紅。
在我國僅憑這一點就可以算得上是一個真正的好人。有一句古訓叫作『識時務者為俊傑』,就是這句狗屁老話把人教壞的,我國盛產這樣的屁話,這句話對社會對歷史極不負責,整個世界只對自己一個人負責,然而這樣的屁話在我國竟然流芳百世。為了識時務,可以依附權貴弄虛作假,可以把對的說成錯的,把錯的說成對的,有的時候把人搞的都不想活下去了。符銳覺得自己之所以年年被選為先進,人格是第一位的,業務是第二位的。如果這種說法是成立的,那麼雖然人人都說著假話,人人都像狗一樣阿諛奉承,但是他們的內心卻是有是非標準的。
因為符銳從來也不會去和權貴搞關係,所以他的大好時光都用在儲蓄所朋友們身上了,符銳覺得那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因為大家都平起平坐,沒有誰比誰高貴也沒有誰比誰低賤,所以只需要輕輕鬆鬆的開心享受就行了。
符銳那時候跟儲蓄所朋友學會了打『紅十』撲克,雖然符銳沒有他們玩的好,但是符銳卻迷上了這種玩法,符銳覺得這種遊戲規則非常符合自己的某種心態,符銳懷疑這是某位偉大的思想家理想中的社會關係,她不像升級、爭上游、斗地主那樣有『大王』,也就是說任何人也沒有至高無上的特權。在這種遊戲中,當你真正理解了這種玩法時,你會發覺在它的規則中根本就沒有最大的牌,甚至任何一張牌都可以制約其它的牌,在這種玩法中,牌和牌相互的制約是多方面的,她只讓那種最優配合贏得勝利,而不是分配了一手好牌。有人會說這樣多的制約機制會使局面一片混亂,其實恰恰相反,她制約的是ducai,注重的是團隊精神。這種多方的制約機制,不像想像中的亂套,她被東北玩家普遍接受,甚至成為一種藝術享受,她真的不像人們懷疑的那樣,她雖然與眾不同,卻進行的很好。
不知怎麼回事,符銳學會了喝酒,符銳出生在xinjiāng,xinjiāng人喝酒都特別厲害,xinjiāng人喝酒論百克,符銳在大學碰到xinjiāng同學時,他們問符銳能喝幾百克白酒,符銳腦海裡居然沒有百克的概念,可見符銳不但忘了xinjiāng的口音還忘了xinjiāng的思維。符銳和儲蓄所朋友能喝一斤白酒,酒後的符銳會盡情的釋放自己,他不但滔滔不絕的大發言論而且能唱歌能跳舞,經常把酒場上的氣氛搞得熱火朝天。但是符銳和領導在一起時卻不會喝酒,他說他天生暈酒,今天喝醉酒,明天看見酒字也會吐,他說他不能唱也不能跳,他唱歌五音不全,跳舞腿肚子朝前。但碰到領導另有用意忽然平易近人時,符銳則看不出其間的奧秘,感動得賣命的喝賣命的跳,以至於回家後生不如死、長臥不起。
符銳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多面xing的人,然而別人對他一致的評價卻是單純,在現今瞬息萬變暗藏殺機的社會裡,單純其實就是缺心眼兒。
符銳上了3年班了,符銳開始背叛自己了的初衷了。符銳不想和領導好好處了,他怕則仕了。符銳也不想找一個世上最美的新娘了,只要看的過去就可以了。符銳也不想不要孩子了,自己的這輩子是完蛋了,還指望兒子來給自己報仇呢。
符銳發覺這個世界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不是你想跟他笑他就跟你笑的,不是你想跟他處好就可以處好的,這由不得你而是由別人。符銳覺得他爹當年拖兒帶女的四處奔波也是可以原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