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夜洋與歐陽炎炎賞著杏花。
天空十分晴朗,月色朦朦朧朧。他們說了會閒話,躍上分枝較多的杏樹上,面對面坐在枝椏間,身邊的杏花香氣濃郁,索繞鼻端。
「我要走了。」
夜揚冷不丁道,末了又加了一句。
「我想了很久了。」
他抬眼望著歐陽炎炎,微笑著。
「我這次向你來辭行的。」
歐陽炎炎先是怔了怔,不由得神情一暗。
「你要去哪?五嶺的水好像退不去了。」
夜揚從懷裡取出一物遞了上去。
「你看這是什麼?」
歐陽炎炎接過一看,不過是一支簫,再仔細看去,目光漸露驚異,它像是一根骨頭。在他看時,夜揚把當年得到骨簫時的情景說了一遍。
「我曾經跟你說過,從五嶺大老遠跑到這就是為了那個傳說。你還不信。」
歐陽炎炎半開玩笑道。
「世間所傳神界、冥界、妖界,我只信妖界,因為我看到了你。」
夜揚呵呵笑了。
「歐陽,你最好信。沒聽說嗎,兩年前,一個叫子君的,他跟你有些淵源的那個人放出了八百萬厲鬼。厲鬼在哪?不是在冥界嗎?」
「謠傳罷了。」
「可我信。」
夜揚神情一肅。
「這世上有三座古老的祭壇,傳說分別通向神界、冥界、妖界的最高境地,如今那個子君不是打開冥界嗎,而傳言是在南部的白國,這與傳說提到的一樣。你可知道另外兩處在哪嗎?」
歐陽炎炎擔憂地看著他。
「你說的什麼神之類的,只不過是人類的一種嚮往。長生、不死、得道、成仙,你不覺得很荒唐嗎……」
可他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當年遇的那個山鬼,那算不算是神仙呢?
「是很荒唐,可是我卻知道了通向神界的那座祭壇,它和傳說一樣,就在二十四橋。」
「你想去二十四橋?」
歐陽炎炎愕住。
「二十四橋,就連人類都不敢去的……」
夜揚故作輕鬆。
「不是不敢,他們根本去不了。」
「你真的就那麼想成神?」
夜揚想了一會,忽而神秘地一笑。
「我這裡還有一樣東西,很有趣。」
手掌一揮,一簇藍色的火焰現在虛空,歐陽炎炎看去,啞然失笑。只見火焰裡面有兩條一黑一白的小蟲正在互相擁著睡覺,身體還有節奏地起伏。
夜揚一本正經地道。
「這是從骨簫裡得到的……」
歐陽炎炎禁不住取笑道。
「別告訴我你養了兩條蟲子也是神物……」
「當然是神物!」
歐陽炎炎哈哈大笑。
夜揚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小心地收回小蟲,氣哼哼地道。
「這可不是我說它是神物,是山鬼告訴我的!山鬼你聽說過嗎?」
歐陽炎炎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山鬼,他也遇上了山鬼?
「是不是一個頭髮垂到地上,面有千變的赤身女子?」
夜揚略一怔,點頭。
「你也見過?」
歐陽炎炎將當年遇見山鬼的事說了,夜揚很久不能言語。以前他只是聽過山鬼的傳說,當那一年得到骨簫後真的遇到山鬼才知道,世間上有些傳說並非虛妄,再聽到歐陽炎炎提到山鬼,這也更堅定他去二十四橋的信心。
他們又說了些話,天快亮了,夜揚臨別時叮囑歐陽炎炎,還是小心思雨夢的月魔。歐陽炎炎答應著,送出他很遠,心念不由一動,也許山鬼能根除思雨夢的月魔呢。
兩日後,思雨夢病倒了,渾身滾燙,滿嘴胡話。兩年多的月魔珠折磨使她的身體異常的虛弱,再加上跟子君東奔西走前次今番的大悲大喜,她再也撐不住了。
歐陽炎炎又一次想到了山鬼。
他帶著思雨夢來到了白山,沒想到山鬼早已等候多時了。
「你終於來了。」
山鬼看了一眼歐陽炎炎懷裡的思雨夢。
「跟我走。」
飄然進了莽林。
歐陽炎炎詫異地道。
「你知道我所求何事?」
山鬼腳步不停,說了句沒頭腦的話。
「我們的命本繫在一起,我自然知道。」
「什麼命?!」
歐陽炎炎緊問道。
山鬼只是輕輕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他們來到一個湖泊前,湖中間生長著一株樹。樹長的很奇怪,無葉無枝,只有一個主幹,樹皮一白一黑兩色,泛著耀眼的黑白兩種光芒。
「你帶著她到樹裡面去吧。」
山鬼指指那株奇怪的樹。
歐陽炎炎看著昏迷之中的思雨夢,手臂一緊,涉開湖水來到樹前,他只覺黑白光芒交錯的剎那,兩個「巨蟹」連同他的名字「歐陽炎炎」閃了閃,已到了樹的裡面。
樹裡面白的亮如白晝,黑的暗如夜空。他仔細看去,黑白交界懸有一物,似簫的形狀,如同白骨做成。
骨簫!歐陽炎炎大震,他心裡面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將思雨夢放下,逕直向它走去。
那像是有什麼在召喚著他,恍惚之中,真真幻幻,一幕幕情景逼來,卻又看不清楚……
歐陽炎炎抬手握住了它,骨簫觸及手中的剎那,體內猛地一蕩,一股溫暖的氣息流轉了全身,眼前的光芒霍然亮了亮,白光裹住了他,黑光裹住了思雨夢,瞬間一閃,消失不見了。
他茫然地看到了天空,湖水哪裡還有那棵奇怪的樹。
歐陽炎炎轉頭見思雨夢正浮在湖水上,她面紅如潮,眉頭緊皺,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他失措地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念頭一轉即逝。
山鬼飄飄忽忽來到思雨夢身邊,手臂揮動,將思雨夢身體轉過去露出後背,玉衣寬開,雪白的肌膚上,一個狼形胎記中有五條蠕動的小蟲。她大驚失色。
「不可能,怎麼是……應該是四條……」
歐陽炎炎疑惑地看著她,又看看思雨夢背上的一條條黑色的小蟲,不遠不近地並排在那,如果不是輕輕蠕動,都不知道它們是活的,他眼前突然閃過夜揚給他看過那兩條蟲子,其中一條黑蟲和思雨夢背心上的黑蟲一模一樣!
「那是什麼?」
山鬼好半天才舒出口氣,神色一頹。
「這到底是什麼?」
歐陽炎炎又緊問了一句。他像是猜到了什麼。
「是不是一條蟲子……」
山鬼神色一厲,瞪視著他。
「知道就好了。」
歐陽炎炎一苦。
「她只是暫時抵住了月魔珠的反噬,以後,以後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她遙望著遠方。
「……命也,運也……神又當如何呢……」
說著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