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陰沉的天空,雨聲依舊,風綿長而悠遠。石樓前水潭的水早已溢出,到處流淌出一片片水花。
虹彩立在石樓前久久打量,一語未發。火翼在她身後幾步外站著,微垂著頭,注視著地上的水。雨落滿了衣衫,濕濕的,風一吹,寒氣襲上。
思雨夢緊張地望望火翼,又望望虹彩,他們母子兩個紅衣如火,可映在眼裡,卻敵不過這急來的風雨。
虹彩終於轉過身望著火翼,面色蒼白無色,兩隻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
火翼鎮靜地看著母親。
「孩兒接娘來,想讓娘與我們同住。」
虹彩望著已高過自己的兒子,心底一酸,又是一痛,滿腹的斥責之話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他長大了……
「你想過以後嗎?」
火翼點頭。
「只要娘答應與我們同住,我什麼也不怕。」
虹彩抬起手,猶疑地摸了摸兒子的狐狸頭,悠然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堅決地道。
「你不能!」
轉身向回逝去。
火翼滿眼都是淚水,追上去,喊道。
「娘!」
虹彩止住身形,轉臉勉強一笑。
「別忘了狐王對你的期望,那也是,也是整個紅狐一族的期望……娘不能,你更不能!」
「娘……」
虹彩輕輕搖頭,半晌,看見跟上來的思雨夢,又是一歎,轉身去了。
火翼呆呆地立在虛空,母親的兩聲歎息,讓他心如刀絞般的痛苦。他知道母親為他好,可是,可是小白狼他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了。
思雨夢小心地將衣袖繞上他的手腕。
「紅狐狸,你娘生氣了?是,是因為我嗎?」
火翼的手一抖,抓住了她的袖子。
「不是。我娘受了傷,她要閉關養病。你,你的胸口還疼嗎?」
思雨夢點點頭。
火翼伸臂摟住了她,無言地撫著她的頭。
風雨飄搖。
雨下得時大時小,湘河急劇上漲!五嶺被雨水浸泡著,暗潮洶湧。
火翼與思雨夢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狐族,又一次的逐族儀式即將舉行。前番是白狐如雲為了一個人類,今番是狐族裡最低賤的紅狐為了一條殘狼,一時流言四起,關於火翼的種種成了狐狸們的笑料。
火翼明白,這定是那冰羽說出去的。不過,躲是躲不過的,只有逐族儀式舉行完,自己才真正與狐族斷了關連,以後的生與死,一切的一切再與狐族無關。不然,無論你逃到哪,狐族也會找到你,給以更狠的懲罰。
這一去一回,自己就斷了根了,火翼遙望狐族所在的方向,怔怔的。
那邊正在放一束束的煙火,特有的氣味並沒有因為大雨的緣故而消散,而是穿雨避風地蕩向四處,告訴每一條狐狸——逐族儀式開始了。
思雨夢不知道火翼去做什麼,今日一早,冰羽找到火翼詭秘地說了幾句。火翼尖尖地打量著他,在打量之際,冰羽始終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就那麼隨便地,卻又很有意味地看著火翼。
火翼什麼也沒說,跟著冰羽走了。
她守著偌大的石樓,胸口裂開般的疼痛絲毫未減。樓外的雨激越的濃郁,思雨夢一時的心境也隨著這一片雨聲飛揚著。
疼痛的感觸好像有枝有節,柔軟地纏上身體,把她拉向黑暗。她試著看了一下這黑暗,黑暗竟然搖曳著,搖曳出兩點亮晶晶的東西。
思雨夢呼喊著、哭泣著,胸口的疼痛固執地纏著她,她怎麼做也逃不開。
「紅狐狸……我疼……」
她痛苦地揚起臉,一驚,冰羽正站在面前。原來黑暗中那兩點亮晶晶的東西是冰羽的眼睛。
冰羽手捧著荷葉,上面放著一塊燒熟的肉和一些野果。他遞給她。
思雨夢嚇地向後躲了躲。
冰羽柔聲道。
「你吃了它們,胸口就不疼了。」
他放下,撕下塊肉送到她嘴邊。
思雨夢第一次對好吃的食物視而不見,而是轉身向石樓外逃去,喊道。
「紅狐狸!」
顧不上風雨,一頭衝向茫茫的雨夜。
冰羽也只是僵了一會,惱怒地一腳踢翻了食物,飛射出去,只需半刻就將她捉住了。
他抓住她的肩,用力地搖,嘶吼著。
「我哪裡比不上那條紅狐狸!我哪裡比不上!」
思雨夢只是使勁地哭喊著。
「紅狐狸……」
大雨勁暴在他們身上,卻也蓋不住冰羽近乎仇恨一般的嘶吼。
「你說!你說呀!」
思雨夢忽然張嘴在冰羽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冰羽顫抖著,抓得更緊,她用力將那塊肉給撕下來了,頓時鮮血如注,雨水沖洗的還沒有血湧的快。
冰羽整張臉鐵青著,沒有理會傷痛的胳膊,抱住她向下衝去!
「死,我也要你和我死在一起!」
思雨夢又咬又踢,被他抓著一起摔進河裡。
水流湍急,雨水急猛,冰羽感到一陣陣的虛脫,幾次心灰意冷,想放手又不甘心,受傷的手臂沾上水,鑽心的裂痛。
思雨夢掙扎著,撲騰著水,極力地想擺脫冰羽。
當冰羽想到自己一片癡心地對她,不惜耗費百年的功力與她種上同心蠱,還險險葬送性命,而她卻如此地對他……
痛苦的極限便是仇恨吧?
他身體打著擺,yinyin地道。
「你聽著,我們已經種上了同心蠱,我冰羽在你心裡永遠都不會抹去!你要是敢背叛我,藍狐的怨氣可是世上最重的怨氣,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思雨夢一僵,哆嗦著,上牙打著下牙。
冰羽的臉被雨水沖洗著,顯出不真實的神情。他急劇地喘息,良久,顫抖著道。
「雨夢,只要你和我好,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思雨夢一眼不眨地看著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忽然大聲道。
「你哪裡都比不上紅狐狸!」
她喊完,再次衝進茫茫的大雨中。一股風突地過來托起她,電馳一般去了。
冰羽木住。心,好像碎了。他失措又茫然地望著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