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翼一走,冰羽便出現了。
他靠在法陣外的一株橙樹下。
橙樹移植過來還不到兩年,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橙樹的左右栽種了兩溜滿山紅。翠葉鮮亮,花繁se艷,遠遠一看,如同飄浮在雨霧中的霞雲。
冰羽背襯著著霞雲似的花朵,顯得似真似幻。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思雨夢,思雨夢偶爾抬頭看他一眼,笑一下,再埋頭玩。冰羽自然也以最好看的笑容給她。笑完,他就耐心地等待著下一次思雨夢對他笑。
這是一個漫長的等待,似乎又是一個意味無窮的等待。
冰羽有時走動幾步,也只是在橙樹周圍。他沒打算進陣裡面去,也沒打算叫思雨夢出來。
法陣,他破不了,進不去。至於思雨夢能否出來,他不願意去想。
思雨夢玩一會水,玩一會泥,整張臉像個泥猴,一會被雨水沖洗乾淨了,她再重複著,繼續著。玩累了,便坐下吃東西,荔枝、龍眼、楊梅……吃著吃著,她想起鹿肉、牛肉來,凡跟肉有關的都想起來了,她變得兩眼發直,口水一串串從嘴角兩邊流下。吃著嘴裡的果子,成了一件痛苦的事。其實思雨夢還是願意吃肉,可火翼說了,吃野果能補腦子,會像他一樣聰明。
思雨夢隱隱地明白,卻又不完全明白。
雨下得很起勁,冰羽週身濕漉漉的,他渾然不覺。思雨夢不看他、不對他笑時,他除了等待就是發呆,望著她傻乎乎玩的髒樣,目光顯出些憐惜,嘴角浮上絲微笑。
一個女孩,一個少年,隔著看不見的法陣,在雨中……顯出種美好的和諧來。
直到黑衣人的再次出現——
和諧像是打破了,又像是沒有,只多了一點有趣的東西。
思雨夢見了那黑衣人,神色惶恐了一下,但很快便平靜了,只是好奇地望著,歪著頭,靈動的眼睛在黑衣人身上打量。
黑衣人徑直走近冰羽。
冰羽頭都沒回,表面上顯得十分平靜,心卻七上八下。他不知道黑衣人的來歷,雖然感覺不到對方有傷害他們的意圖,但對陌生的,出於本能,冰羽還是有些害怕。可他不能跑,也不能顯出軟弱,她可在那邊看著他呢。
「西南角是法陣的破解門戶。你只要把那堆亂石搬開,就可以進去了。」
冰羽一震,他驚愕地看了黑衣人一眼,神情迅速轉為淡定,懶懶地道。
「我為什麼要進去?」
他心裡很意外,沒想到黑衣人會說出這樣的話,拿不準對方是什麼意思。
黑衣人「哧」的一聲,像是笑了。冰羽一皺眉,那笑聲聽起來像磨牙,難聽至極。
「他不在,這可是你的好機會。」
冰羽的心像一根繃得很緊的弦被用力地撥弄了一下。「他不在,這可是你的好機會。」好機會?他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什麼意思?冰羽忽想到那夜思雨夢被火翼抱進石樓裡……立時,眼前,星光下,思雨夢……水潭中……
他咬咬嘴唇,一聲吭不出來,只覺得臉微微發燒。
黑衣人饒有興致地望著面前這個藍衣少年——
雨水的沖洗下,冰羽蒼白、憔悴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可憐,只有那雙眼睛火辣辣的,神采奕奕地望向思雨夢。
他的視線轉到一直看著他們的思雨夢身上。
「他長大了,雖沒有化去狼尾,可有些事並不妨礙去做。」
語氣帶著慫恿、蠱惑。
冰羽腳下一滑,險險摔倒,只聽黑衣人道。
「陰陽交合本是世間大美,你們都已化為人形,所謂本性不關乎身體。」
冰羽惱恨地轉頭瞪視著他,冷冷地道。
「那你呢?你是什麼?」
不知是生氣還是什麼,他說得有點詞不達意。
黑衣人目光落到某處,淡淡地道。
「我在這看著。」
什麼!冰羽一晃,氣得快昏過去了,定定神。
「你是不是經常去看人家,人家的,的……」
冰羽到底沒說出口。
黑衣人搖搖頭。
「她不一樣……很特別……」
黑衣人的神情變得肅穆,這使冰羽一呆,隨後望向思雨夢。
思雨夢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好像跟自己有關。不過,她除了對火翼、對好吃的以外,一概不關心。見他們仍沒完沒了地說,也就不理會了,又自顧地玩起來。
冰羽仔細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思雨夢的特別之處。一條狼尾、一件玉衣,頭髮弄得亂糟糟的,一縷一縷貼在小臉上。要說特別,那也只是思雨夢好像耐看些,身上有種清靈之氣,但這些都不是吸引冰羽的地方。
自從思雨夢從人類手裡救了他後,他莫名地感到,他骨子裡有種東西,讓他一陣陣地衝動,那是種幸福的衝動。
也許又因為思雨夢自然、心性乾淨,做什麼都毫無雕琢,有意為之,只出於本意吧。
冰羽想不太清楚,也從未想過。
他呆怔了片刻目光穿過無際的雨,輕輕舒了口氣,很堅定地走向西南角的那堆亂石。
黑衣人的目光追隨著雨中那瘦弱的少年身影,一點點拉長。
這似乎是一個神聖的時刻,雨水給這樣的時刻營造出了幾分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