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殘月初上,浮雲片片,天幕如同蒙著層紗幔。
叢林幽重,山峰斷崖,纍纍怪影。
鼠溝,一個被綠色生機遺棄的山谷,如同大碗一般裝著空曠。
夜色沉了下去,在亂石中四散開,荒涼、落寞塞滿了灰濛濛的碗壁。
它的整個上空瀰漫著怪味,那是鼠群散出的鼠瘴。方圓幾十丈內沒有任何生靈,到處是灰頭灰臉的石頭。
思雨夢隨著火翼悄無聲息地逝來,落在一處巨石上。
火翼本不肯帶思雨夢來,太危險,害怕傷著她。
思雨夢執拗的一再堅持。望著她從沒有過的倔強,火翼感動之餘多了份歡喜。
他默許了。
望著鼠溝,思雨夢感到了潛藏的殺氣壓來,臉色變得蒼白。
火翼以為她受不了鼠瘴,摸出五粒臭魄要為她施法。
她搖搖頭。
「我不怕!」
「什麼?」
火翼驚異地望著她,忽地嗅到,思雨夢的衣裙散發著清新的氣息,沁入心脾的淡淡涼爽。
他嗅著,週身說不出的舒暢。
「真是好東西!」
話音未落,一聲蛇嘯自林中傳出。
思雨夢驚恐萬分,早被火翼拉起沒入亂石的夜色裡去。
死寂的夜空下,瞬間群蛇湧動,潮水一般席捲而來。
它們勇猛向前,氣勢駭人至極。
思雨夢與火翼躲避在一塊突立的大石後。
這裡是谷壁高處,谷底情景正好盡收眼裡。
月亮已完全被烏雲蓋住,漆黑下危機四伏。
遙遠處,雷聲滾動。
火翼輕輕歎了口氣,要下雨了,連上天都不助鼠族,看來老鼠是必敗無疑了。
沒有一絲風,空氣沉悶,夜更像扯不開的黑色棉絮。
蛇chao在這黑色的棉絮中瘋狂前行,佔了大半個谷底才止住。
它們原地盤起,高昂著頭,吞吐著蛇信,如一座座小土堆,秩序井然地排列開。
思雨夢小聲道。
「它們不怕鼠瘴嗎?」
火翼剛要回答,忽然蛇chao從中向兩邊退去,閃出條路,有十幾團雲霧落下。
雲霧散去,現出一個個人首蛇身的蛇jing。有男有女。
他們上身穿著華麗的衣袍,袍下蛇身擺動,爬向前來。
思雨夢緊緊地靠著火翼,驚愕地張大著眼,沒想到蛇化人形會是這個樣子。
火翼悄聲告訴她,蛇化人形是很艱難的,和狼一樣,總要留個尾巴,不像他們狐狸,只要修行出三條尾巴,就完全可以化成人形了。
講到這裡,他觸到自己的痛楚,有點沮喪。偷眼瞧她,思雨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情,彎翹的睫毛下,一雙純淨的眼睛直直盯著蛇群。
火翼伸雙臂抱住了她。
接下來的情景讓他們驚詫了一下。
破空而來的兩個人影落在蛇群的前頭,一男一女。
女子有十七八歲,長髮披散,淺綠衣裙,容貌俏麗,左臉頰有塊盤繞的青竹蛇胎記。
她手持一把軟劍。
女子身邊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黑色綢衫,烏髮飄逸,妖美而詭異。
右臉頰的胎記是條半盤著的蝙蝠蛇,蛇頭剛好探到嘴角,給他平添了幾分邪意。
思雨夢很快注意到少年手上的那支骨簫,眼前晃過舞葉那日化身的情景,怎麼都一樣呢?
叫火翼看,他也是迷惑不解,竟和自己的那支骨簫相差無幾。
蛇群有了小小的騷動,一條人頭蛇身的白花蛇高聲叫道。
「青竹蛇!帶他來算什麼!」
一邊的蝮蛇開口道。
「他是來食同類的吧!」
少年轉臉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講話的兩條蛇向後退了退。
「是你們蛇王請我來的!你以為我紫羽寒稀罕你們的爛事!」
被稱作青竹蛇的女子,見所有的蛇向她望來,輕歎了口氣,點點頭。
「他雖食過同類,可畢竟是蛇,眼下我們應以大局為重。」
蛇群一片嘩然。
那個自稱紫羽寒的蛇道行挺深啊!
火翼目光又回到那支骨簫上。只因母親忙於修行,他還沒來得及問懷裡的骨簫的來歷,但隱隱地感到它絕非平常之物。
「紅狐狸!」
思雨夢面露懼色。
他隨著她的目光望去,也是一呆。
蛇群的對面,驀地湧出數以萬隻的老鼠!
它們的憑空現出顯得太過突兀。
火翼背如芒刺,汗毛直豎。
老鼠密密麻麻地蠕動,黑水一般起伏,散發出的氣味瀰漫上空化成鼠瘴——
聞之yu吐!
鼠chao蜂擁而至,直逼向蛇群。
蛇群略一錯愕,紛紛退卻。只有那少年紫羽寒反而向前跨一大步,傲然而立。
他雙手抱胸前,骨簫豎起,剎時紅光大湛,護住他身體。
紫羽寒嘴角微揚,探來的蛇頭胎記掛著絲輕蔑的微笑。
群鼠距他十幾步處止住。
天際雷鳴大作,烏雲翻滾,墨黑般壓了下來!
起風了……
一聲鼠哨,自鼠chao盡頭一人疾逝過來,落於紫羽寒面前——
掠起一片輕微的驚呼!
來人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蓬亂髮下露著張瘦臉,小眼短眉,嘴尖腮陷。穿著破舊髒臭的衣衫,後面一條細長的鼠尾彎曲著。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裡持著的那支骨簫!
他也有一支骨簫……
思雨夢和火翼瞧得愣愣的。只聽一條滑鼠蛇叫道。
「他就是跑掉的那隻老鼠,自稱鼠忌!」
紫羽寒把目光從鼠忌手上的骨簫移開,狂妄地一笑。
「你們鼠族也太差了吧!叫你這麼個小玩意來,我一個手指頭就能把你捏死!」
鼠忌面色一寒,祭出骨簫,紅芒頓時綻開!
——他腰身一擰隨簫攻去!
滑鼠蛇眼見骨簫刺來,嚇的一傻。
千鈞之際,紫羽寒橫躥而出!
眸光一顫,兩支骨簫砰然相撞!
一聲尖銳的刺耳聲後,光華璀璨,彷彿燃起熊熊烈火,蔚為壯觀!
火翼眼望那兩支骨簫,目光癡呆,伸手抓住懷裡的骨簫,親切熟稔的氣息流進體內,令他一陣陣狂熱。
落雨了,稀疏的雨絲被風吹散,淒淒的涼意。
思雨夢無意間向鼠群看去,吃了一驚!
「紅狐狸……」
火翼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是一愣。
數以萬計的鼠群無影無蹤,像是突然就消失了。
眾目光都被持簫的鼠忌和紫羽寒所吸引,似乎誰也沒注意鼠群的去向。
他們頭一次交手後,各自躍開,互視著對方。
紫羽寒狂傲的眼神攙雜著不解,以他的道行接了我這招不死也傷,怎麼沒事……
鼠忌還沒完全化身,他怎麼能抵得住呢?
火翼盯住骨簫,心念一動,莫非是骨簫之力?
只聽紫羽寒清冷的聲音道。
「聽說是你和鼠後的小兒子一起出來的,那個笨蛋被滑鼠蛇吞食了,你卻活著。想過沒有,鼠後會放過你嗎?」
他向鼠忌身後使個眼色,鼠忌怔了一下,轉臉向鼠群所在處望去,猛地一顫——
那裡空空如也,連一個同類也沒有,再看紫羽寒那邊,黑壓壓的一片蛇。
鼠忌身體輕抖著。
「還要打嗎?」
他聞聲向紫羽寒瞧去,對方一臉的嘲弄。
是啊,他鼠忌的生死誰又在乎過呢?
鼠忌瞳孔緊縮,再次祭起骨簫,血色的紅光大盛,以破雨斷風之勢擊向紫羽寒——
生是什麼呢?
沒有誰在乎,生算不得什麼吧?
他稚嫩的眼眸透著隱忍的苦澀。
這一戰,至死方休!
紫羽寒凜然,骨簫指路,旋身而舞——漫天的雨絲驟然相聚,幻化出萬條蝙蝠蛇,以千般姿態狂飆而去!
灼灼紅光之下,誰不動容?
鼠忌視若不見,勁貫骨簫,紅芒倏地延伸——
振腕狠抖,身體翻轉著向蝙蝠蛇疾馳!
雨水的夜空舞過他脆弱的身影。
他真的不想活了嗎?
紫羽寒目光一掠,我來成全你!雙掌摧持靈力向骨簫注去。
瞬息一刻,勁暴滿天水氣——
硬是在天地間撕開了雨幕!
「哧——」
電光霍然,蝙蝠蛇影不見——
鼠忌橫躺的骨簫正抵對方的骨簫的一端。
紅芒忽盛忽弱,撞擊出無數的紅斑,散飛各處,美的奇異!
雨大了!
雨勢更助肅殺!
他們幾乎同時仰面噴出一口鮮血,向後退去。
鮮血被雨沖得不留一絲痕跡。
青竹蛇望著懸空立著的他們,面露訝然,以紫羽寒的道行,對付那隻老鼠綽綽有餘,怎麼會受傷?
她旋身飛到紫羽寒身邊。
「你沒事吧」
「死不了!」
紫羽寒狠狠抹了一把臉,向鼠忌逝去。
見到紫羽寒的骨簫再次紅芒射出,鼠忌持簫而迎。
火翼看在眼裡,多少有些明白,若非是那支骨簫,那隻老鼠早就沒命了。
思雨夢依偎火翼懷裡,望著空中相鬥的他們,空中的雨掀起一波又一波,被呼嘯的風捲的嘩嘩作響——
她心驚膽寒。
鼠忌緊抿雙唇,奮力相搏,與紫羽寒在空中疾馳迂迴。骨簫的紅芒激射著雨水,發出長長的清鳴。
幾十合過後,紫羽寒掠起股股雨水,鞭子一般以無匹之勢抽向鼠忌——
勁風夾雨逼來,鼠忌全身熱血沸騰,祭出骨簫,紅芒宛如團團火焰席捲迎上!
無數的雨水匯成漩渦,裹著他的身體疾衝而去!
那一刻,他眼角一顆淚滾落。
轟然巨震後,兩聲慘呼,氣勢頓時消弱,紅芒也跟著退卻…….
兩個人影從空中掉下。
風雨蕭蕭……